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苏家人都平安无事。
黄奶奶也一直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看着两个孩子一点一点长大,日子似乎又重回平静。
直到……
苏外公和他们的女儿意外去世。
“女儿?!”
苏茜茜皱眉发问。
黄奶奶虚弱点头,道:“是的。”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愧疚,“你妈妈并不是你外婆的第一个孩子,在她之前,你外婆还有过一个女儿。叫喜喜,欢喜、喜欢的意思……当初,你外公和喜喜意外去世,突然之间丧夫又丧女,要不是发现有了你妈妈,你外婆可能都活不了了。”
“究竟是什么意外?”苏茜茜问。
外婆竟从来没同他们说过。
她还有个姨妈这事,恐怕连她妈妈都不一定知道吧!
苏茜茜越发觉得蹊跷。
她看向黄奶奶,目光里充满怀疑。
黄奶奶沉默不语。
苏茜茜却已经通过她之前的描述,想到了其中关窍。
“和你跟黄叔叔有关?”
黄奶奶继续沉默。
苏茜茜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悦道:“你既然选择将这些事情告诉我,想来也是做好了坦白的打算。既如此,又何必隐隐藏藏不痛快?”
苏茜茜对黄奶奶的称呼直接从“您”变成了“你”,足可见她的态度。
黄奶奶眼睛里有泪光闪过。
她不是不愿说,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当年,水库放闸,两个孩子刚好在河边玩耍。
等苏外公、苏外婆和黄奶奶得知消息赶到河边时,大水已经将两个孩子困在了河中央的孤岛上。
苏外公想也没想跳进河里救人。
可是河水太过湍急,他一个人一次不能带两个孩子。
本来,他的手已经伸向了自己的女儿,但是河岸边,黄奶奶像是知晓了苏外公的决定一样,一声凄厉的哭喊:“有财!我的儿啊!”瞬间改变了苏外公的决定。
苏外公抱起黄有财,回头对女儿道:“喜喜乖,在这里等爸爸。爸爸把有财哥哥送过去后,马上就回来接你!”
“嗯!”
苏喜喜用力点了点头。
尽管小脸因为害怕早已经变得煞白,她还是握紧了小拳头,和爸爸保证道:“喜喜乖乖等爸爸接!”
苏外公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时间不等人。
等他好不容易把黄有财送到岸边,正要回去救女儿时,上游的水泄的更猛了。
突然拔高的河床,苏喜喜所在的孤岛,眼看就要被淹没。
苏外公不顾大水,和身后妻子的哭喊,一个猛扎,直接跳进水里。却在即将抓住女儿的一刹那,一个浪头打过,他和女儿双双沉没河里,被无情的大水带着冲向下游远方……
等黄奶奶和苏外婆找到两人时,苏外公还死死地把女儿抱在怀里。
只可惜……父女两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苏外婆悲痛欲绝,本想一死了之,和老公女儿团聚,却在这时发现了怀孕。
苏妈妈是苏外公的遗腹子。
在黄奶奶的劝说安抚下,苏外婆终于不再寻死,九个多月后,生下一个和苏外公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儿。苏外婆给她取名苏念,思念老公和女儿的意思……
黄奶奶一直没敢告诉苏外婆,两个本该在家里午睡的孩子,是怎么跑到河边去的?
苏外婆也一直没有问。
黄奶奶一直以为苏外婆是不知道的。
但她后来对黄有财渐渐疏离的态度,称呼也从苏姨妈变成了苏姨……让黄奶奶知道,苏外婆她什么都知道。
她不说,不过是因为她不想说罢了……
日子就这么在黄奶奶日复一日的愧疚中慢慢度过。
黄有财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苏念(也就是苏妈妈)也很争气,考上了大学。
四年后,苏外婆告诉黄奶奶:“我要走了。”
“去哪儿?”
黄奶奶一惊,心里莫名地慌乱。
苏外婆道:“念念大学毕业后,准备留在省城里工作。她跟我说,让我跟她一起去住,我答应了。”
苏妈妈是苏外公的遗腹子,苏外婆从小把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只要是苏妈妈的要求,苏外婆没有不答应的。
黄奶奶张了张嘴,挽留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一起住了大半辈子,两家人第一次分别。
离开那天早上,黄奶奶和苏外婆都哭成了泪人。
黄奶奶一直哭着说:是她对不住苏外婆。
苏外婆默默流泪,只说:“我们都要好好的……”然后头也不回,和女儿一起离开了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子。
又过了几年。
苏妈妈也找到了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黄奶奶参加完苏妈妈和苏爸爸的婚礼回去,看着围绕在她身边的儿子和儿媳妇。恍惚间,她觉得人生终于有了一丝圆满……
可惜天不遂人愿。
儿媳妇怀孕,竟然得了溶血症!
流水的钱花向医院,还是不够。
苏外婆拿出毕生的积蓄,黄奶奶没有收。
不仅苏外婆,苏妈妈、苏爸爸……只要是苏家人给的钱,她都没要!
黄有财理解不了黄奶奶的想法,只能郁闷地出去到处乱转,看能不能搞点儿赚钱的门路。
要是早知道,自己拒绝了苏家,才会让儿子郁闷出去搞钱,黄奶奶一定不会再那样做!
可惜为时已晚。
等黄奶奶发现不对时,金晶她妈妈已经因为产后身体虚弱,受不住血咒的反噬,死了。
黄奶奶大惊。
这才恍惚明白,黄爷爷当初和她说的劫难,究竟是什么!
她一直以为是当年那场大水!
苏家两条人命换她儿子一条命,还了当初的保命钱。
但现在……
苏家难道还要继续还债不成!
两条人命就只是保命钱的利息?
这算什么狗屁道理!
黄奶奶对苏家的愧疚,在这一刻几乎达到顶峰。
她没有选择拆开黄爷爷当初留给她的黄色锦囊,而是直接联系了王道士。
多年不见,王道士依旧是当初的模样,仙风道骨。
黄奶奶请他出手相助。
王道士似乎早有所料,给了黄奶奶两个选择。
黄奶奶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个。
王道士有些好奇,问她:“为什么不选第一个?”
祸水东引,现成的筏子,怎么看都是对黄家最好的选择。
黄奶奶摇头道:“已经够了。”
“苏家从来不欠黄家什么,是我们黄家,一直对不起苏家……”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就算想要弥补,也不知道如何弥补。
就让所有的悲剧都终结到她这里吧。
画地为牢。
这本就该是他们黄家自己的劫……
王道士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他叹出一口气,道:“当初我便劝过黄兄,有违人合的事情,莫要去做。他却不听,一意孤行。后来遭到反噬,也是命里难逃。只可惜,他天纵奇才,明明已经推算到你的选择,还是依旧为你们母子铺路……也是一份夫父之爱,拳拳难表。可惜,可悲,可叹也。”
当初,他既承了黄兄的情,如今也到了该还债的时候。
索性,他想得很透彻。
朝闻道,夕死可矣。
见识过推演之术的奥妙。
他此生,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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