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味麦芽

53 桃味心灰


她的声音含着一种无可挽回的撕裂感,尖锐绝望:“分、手!!姚麦礼,我们结束了!!结束了!!!”
    单映童冲出房子,在伦敦狭窄的街道间疾走,见到岔路口就转弯,一直到膝盖渐渐麻木支撑不住。她站在路边,茫然地看着周围暗色窄长的房子,然后低下了头,眼泪一点点地掉落下来。
    她拦了辆车去机场,司机操着标准的伦敦腔问她去哪一个机场,她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想起,那时候,英国的万圣节之后,那个漂亮的男孩送她到机场,她心中满是不敢诉诸于口的不舍,男孩却早一步偷偷买了跟她同机的机票,她那么惊诧,或者说惊喜。男孩却旁若无人地低头说:我舍不得你。
    她还能清晰记得那场景,人来人往的机场中,他弯腰抵住自己的脑门,眼睛亮晶晶地闪着深情专注的光,嘴角的那一抹狡黠的笑意如此地让人着迷。
    司机见她长久发呆,询问地说了一个名字,单映童回神,点了点头。
    到处都是姚麦礼,她迫不及待地要回到法国去。
    然而在机场看到大牌子上的“巴黎”二字,她又猛然想到那之后的事。
    那一次,他们一起回到巴黎,共度了另一个万圣节。他们是牵着手在塞纳河畔狂奔的小女巫与大骷髅,而后,而后……
    单映童晃晃头,觉得不堪重负。
    唯一值得松口气的是,谨慎的单映童有将证件和□□随身携带的习惯。她买了一张最快回法国却不是去巴黎的机票。下飞机才知道,这是一个叫做斯特拉斯堡的城市。
    单映童莫名地就觉得叫做什么什么堡的城市都有一种悲伤的沉重感,她就沉默地坐在这个悲伤的城市里的机场中,从天亮坐到天黑。
    机场工作人员终于走过来,那是一个金发的美丽女人,和蔼地问她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单映童抬头看她温柔的笑脸,努力了下才开了口,她说:“我失恋了。”声音嘶哑难辨。
    是啊,她失恋了,她有权古怪,有权悲伤,有权自我放逐。
    那女人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说:“可怜的孩子,坚强点儿。”过一会儿她又走过来,递给单映童一杯咖啡。
    单映童道谢接过,咖啡蒸蒸的热气熏湿了她的睫毛,结晶体再一次从眼睛里争先恐后地涌出。
    再也没有人打扰她,她就这样捧着一杯咖啡,在斯特拉斯堡机场的一个角落里,又从天黑坐到天亮。
    她终于觉得疲惫,坐得太久,尝试了几次才站起来。
    她要回巴黎了。
    其实她是知道的,她知道她为什么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寂冷枯坐,因为巴黎有他在等。
    她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来确认这一切确实是真实发生,来确认这一切确实是她真正想要,也为了确认自己的确心如死灰。
    不安的人都像是一只颤抖着彷徨不已的蝴蝶,渴望着那枚能将自己牢牢钉在木板上的钉子。
    甘不甘愿,痛不痛苦,在慌张惶恐到了极点时,倒也不那么重要了。
    姚麦礼等在她宿舍的楼道里,显然大家都很清楚,她不会再回那个他们曾经的小家。
    在看到单映童的那一瞬,他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亮,两步冲上前,哑声唤了句:“童童……”却没了下文。
    近三十个小时的分别,两个人均未曾有过片刻的休息,如今皆是憔悴不堪。
    单映童无力地挥了下手,经过他打开房门。
    这房间依旧狭□□仄,两个人默然相对,单映童却无法控制地回想起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
    那个时侯她多么单纯,傻得可笑,现在想想,他哪里是生病,分明是别有居心。
    她忽然就问:“那次……”她清了清嗓子,奈何声音依旧暗哑,“我是说,你第一次来这里,你说你生病了,我给你的药……你吃了?”
    姚麦礼一怔,嗓音也嘶哑非常:“没,扔掉了。”
    理应如此。
    单映童点点头,慢慢坐到桌边的椅子里。
    却又想起那一天,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她的床上睡得香甜,自己以为他药效发作,大气都不敢出,就是坐在这里看书。
    这……算不算是,有始有终?
    单映童很平静,整个人像是一片结冰的湖,冰凉且没有波澜。
    她的心在直视那一幕的时候,已被狠狠撕裂成碎片,如今支离破碎地散落在胸腔中。
    她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这空旷使得她觉得冷,且反映缓慢。
    姚麦礼终于开了口,他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她却神智游离。
    她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她不敢看他的脸,不敢听他的声音,她想撵他走,叫他滚,可是她连大喊大叫的力气都没有。
    她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心灰意懒。
    其实她知道他在说什么,无非就是他喝多了,他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很纯洁的躺在一起。
    毫无新意。
    其实这出剧目的开头已经足够老套。
    酒后乱性,这个词在单映童的世界里,是一个极度堕落的词汇。然而在姚麦礼那个华丽迷乱的世界里,却稀松平常,甚至不乏佳话。
    他们不在意——不在意酒,也不在意乱,他们本就自制力薄弱,或者说,无需自制。
    没什么可以制约他们,他们年轻且恣意,有恃又张狂。
    那一天早上,不知有几多人在乱,多多少少而已。
    然而对单映童来说,关键的并不是程度。
    酒醉后的姚麦礼,他不去扑别人,别人也会来扒他。
    看他喝多,她应该亦步亦趋地看着他,不该放他继续狂欢,自己却独个回屋。
    可是,她为什么要亦步亦趋地看着他?今后呢?
    她这辈子都要这样看着他?每一天?每一场?
    伦敦是场将散的宴席,她打定这样的主意去,可是,竟然是……这样的……顺利,却让她依然心碎如纸。
    那一瞬间的伤心与痛楚,铺天盖地,远远超出她的估量。
    原来感情无从控制,最初衡量收放的那把尺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能付出的不能付出的全都交付。
    不知不觉间她早已□□裸地敞开在他面前,任他翻转下手掌,便可轻易决定她的生死。
    她们反复地告诫她:当他给予你的快乐无法抵消他带给你的痛苦时,你要记得喊停。不要等到输光全部!
    还来不来得及……现在喊停,来不来得及?!我已经是太痛!太伤了!
    她打断了姚麦礼,她说:“麦礼,我们分手。”语调虚弱,语气坚决。
    “你们两个……你跟梅书,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想知道了。不要再说任何跟这相关的事情。我不想听,我受不了。你不明白吗?我们分手,了断。
    “我们,我和你,已经走的太远了。
    “一开始,我们在一起……我们在巴塞罗那,我们在普罗旺斯,我们在苏格兰……”
    单映童语言凌乱,每个字都说得很吃力,眼泪终于在姚麦礼面前决堤而出,“我曾经觉得,每一秒都很美好。而现在……”
    姚麦礼本能感知到她接下来的话,他抬手试图阻止:“童童!”
    “现在,我不再快乐。姚麦礼,跟你在一起,每一刻都变成了折磨。”
    一直试图粉饰的,终于被狠狠撕开。
    许多话,说出来就无可挽回。
    许多话,说出口始知多么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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