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女人乱宫闱

第三十章 毁容


    一
    姝儿跪在登里脚下,抬头望着他,一双水雾朦朦的眼睛毫无畏惧。
    她说:“若是必须要有人殉葬,才能令先汗安心,妾身情愿代王后一死,请求您饶了王后。妾身虽说只是一个宗室女,却也是皇族贵戚,不会辱没了先汗。”
    登里震惊地看着脚下遍体缟素的女人,说不出话来。这个女人,乌云秀发,明眸如水,此时就像一幅静画,安静而从容,却令人不敢直视。
    这个娇弱的女人,最初见她时,是在一次家宴上,那时,她也是跪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身陷囹圄的青梅求情。那时,在他眼里,她还只是父亲的一个姬妾,渺小而低微,虽然有些姿色,但那时,登里正值新婚,眼里只有妻子荣兰,再加上听说这个女人生患恶疾,只怕多看她一眼也会恶心。
    而今日,登里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时,感觉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如今,这个看上去有着倾城之姿的女人,已经是属于自己的女人。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美色的诱惑。
    登里看着她无暇的脸,有一瞬间的迷茫。
    若不是她昂着的脖颈处,露出一片红红的斑痕,登里几乎要伸手搀起她来。
    登里定了定神,脸上依旧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这个愚蠢的女人,事关生死,她还是这么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竟然口出狂言,要代人一死。她以为她是谁?
    一旁的顿莫贺大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姝儿竟然会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他紧张地攥紧拳头,额上迅速冒出冷汗。
    万一,登里震怒之下,要是答应了姝儿,他该如何?
    难道亲眼看着她去死?
    顿莫贺暗道:你不能死。待我有朝一日,打下这锦绣江山,双手奉与你,与你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你若死了,教我情何以堪。
    顿莫贺心如刀绞。这个狠心的傻女人,竟然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但同时,他心里隐隐嫉妒,在她心里,自己的分量,甚至比不过宁国公主。她愿意为宁国公主而死,却不愿意为他而生。
    而爱情,从来就没有规则可言。不论怎样,他都不能使自己的爱有丝毫减少。
    这个女人,已经让他刻进心里,已经成了他痛苦的源泉。
    自己所爱的女人,先是成为英武可汗的姬妾,现在,又成为登里的姬妾。
    而自己,眼睁睁看着,无计可施。
    如果能够少爱一点,也许就不会这样辛苦。
    可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如果,有时候,一瞬间,就是永恒。
    自从第一眼看到她,就开始了永恒。她不需要任何姿态,就轻而易举地成就了一段惊鸿。
    而他心里小心翼翼的爱恋,在她心里,也许是微不足道的。至少,她这样奋不顾身地行为,就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顿莫贺看着跪在登里脚下的姝儿,悲伤与绝望一丝丝绞着他的心。
    一场爱,就是一场生死。若是她死了,就算将来打下这锦绣江山,又有何意义?
    宁国公主停住了挣扎,痴痴地看着姝儿,心里愧疚难当。
    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待过她,她却在危急关头情愿一死相报。
    礼官松开了手,迟疑地等待着登里的决定。
    登里缓缓地道:“你难道不怕死?”
    姝儿道:“蝼蚁尚且贪生,妾身如何会不怕。只是,妾身不想因为此事,毁坏了两国和亲的初衷。妾身曾亲眼目睹乱兵入侵长安,黎民百姓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妾身蝼蚁之身,若能换回宁国公主,平息干戈,也算是为我大唐百姓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虽死无憾。”
    登里心中微微一颤。
    这个小小女子,远嫁异邦,胸中却还装着大唐的百姓。
    顿莫贺上前道:“可汗三思。我回纥国自建国以来,就和大唐交好,大唐待我也算是仁至义尽,每年金银布帛,厚赠不断,还将亲生女嫁进回纥,种种诚意,不尽可数,可汗真的因此与大唐结怨,只怕不利我回纥国民。”
    众臣纷纷附和道:“宰相大人所言甚是。可汗就算不念大唐,也该念及当今仆固王后。仆固王后也还是出自大唐,可汗难道不怕王后唇亡齿寒吗?”
    言已至此,登里无话可说。
    最起初,登里对于父亲下令宁国公主殉葬,也是犹豫不决的,只不过,已然在众臣面前答应了,倘若出尔反尔,初登大位,只怕在众臣面前失了威严与法度。
    如今,众臣求情,登里也不打算再坚持下去了。毕竟,也不值得,为一个女人,与大唐为敌。
    登里沉吟片刻,为难地道:“可是,众位大人当日也曾亲见,先父的确要求她殉葬。你叫本汗将来如何面对父汗?”
    众人面面相觑。
    礼官道:“古时曾有未亡人,不愿殉葬,往往毁面自残,以取无颜见天之意,形同废人,视作已死,不知可否效之?也算对先汗有所交代了。”
    登里微微点头,以询问地眼神看着宁国公主,说道:“王后以为如何?”
    荣兰在旁,幸灾乐祸地道:“以容换命,何须迟疑?”
    宁国公主恨恨地瞪着荣兰,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宁国公主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生机了。
    毁容换命,无可抉择。
    宁国公主一咬牙,从头上拔下金簪。
    姝儿上前阻拦,大叫:“不可!”
    登里怒道:“将这个扰乱葬礼的女人拉下去!”
    荣兰趁势道:“这个狂妄的癞女人,根本就不配侍候可汗,将她发配到浣衣局,做个洗衣的婢女,也算抬举她了。来人,将她拉下去,送到浣衣局去!”
    登里一愣。
    荣兰的想法,有时候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眼看着一个侍卫上来,将姝儿拉下去,也不好再说什么。
    姝儿哭着说道:“姐姐不可!”声音越来越远。
    顿莫贺不忍再看。
    荣兰道:“公主姐姐,一张脸,换一条命,还不值吗?”
    登里冷冷地道:“本汗已经给了你生路,你不要得寸进尺。”
    宁国公主自知难逃厄运,幸喜可以逃得性命,也就顾不得容貌了。
    宁国公主悲愤交加,眼睛一闭,一咬牙,举起簪子,向着自己脸上狠狠划去。
    几声惨叫之后,宁国公主脸上已是鲜血直流,几条血肉模糊的伤口,从额头到脸颊,纵横交错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看起来狰狞可怕。
    这样的伤口,就算结了痂,也已经彻底毁容了。对一个女人来说,失去了容貌,也等于失去了生命。
    宁国公主痛苦地踉跄着瘫在地上。
    碧儿抢过去,扶住宁国公主,泪流满面。
    登里心下不忍,说道;“好了,既然公主已经自残,从此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也就可以向先汗交代了。这也是我回纥的规矩,公主莫怪。”他吩咐礼官:“葬礼继续进行,封闭墓室。”
    回头吩咐顿莫贺:“安排人给宁国公主止血,迁居别院,除了医官,任何人不得探视。等大唐册封使到来,择日送回大唐吧。”
    碧儿扶着已经目不能视的宁国公主离去。
    在走过荣兰身边时,宁国公主听到了她一声轻轻地冷笑。
    宁国公主暗暗发誓:荣兰,只要我活着,有朝一日,定教你血债血偿!
    二
    宁国公主被安排到一个僻静的院子里,没有其他侍女,只有碧儿日夜陪伴着她。
    每天,医官都按时来为宁国公主上药疗伤,除了上药之外,还送来一些名贵的药材,让碧儿每天熬些汤药为公主补身。
    可是,再好的药,也医治不了宁国公主的心伤。
    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来,每日山珍海味,倒也衣食无缺。
    宁国公主知道,在这里,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反抗余地。目前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脸上伤情好转,等待大唐的册封使来临,然后,跟着使节返回大唐。
    对于自己,和亲的使命已经结束了,以彻底的失败结束了。
    宁国公主摸着自己斑驳不平的脸,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相信。
    回想这八个月来的情景,历历在目。
    唯一值得怀念的,就是叶护的一段情。
    虽然是令人不齿的,但是,爱了就是爱了,没有什么对错可言。要说错事,只有一桩,那就是姝儿。
    想到姝儿那样不顾一切地为自己求情,不惜以身相代,宁国公主止不住涕泪交流。
    碧儿见她又在流泪,劝道:“公主莫要伤心了。伤口还没有有结痂,会把药冲掉的。”
    宁国公主问道:“有没有姝儿的消息?”
    碧儿摇摇头:“我只知道她被罚去了浣衣局,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人家都不肯说。”
    宁国公主难过地低下头,说道:“金枝玉叶的郡主,哪里能受得了这种苦楚。”
    碧儿恨恨地道:“这荣兰也太狠了。”
    宁国公主道:“这回纥,走了也就走了,唯一就是放心不下姝儿。她留在这里,还不得被荣兰折磨死。”
    碧儿道:“我看也不尽然。你瞧今日,登里可汗看她的眼神,好似魂不守舍的。倘若她治好了顽疾,必能宠冠六宫,到时候,还不一定谁能斗过谁。”
    宁国公主微微思索,道:“如今,我出不去了,你也出不去了。怎么能让姝儿来见我一次。”
    碧儿发愁道:“我看是不太容易了。如今咱们失了势,姝夫人又做了浣衣女,谁肯帮咱们?”
    宁国公主坚定地说道:“瞅个机会,一定要在咱们走之前,见一面。我有东西要交给她。这是我唯一能够帮她得了,也是赎我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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