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女人乱宫闱

第三十五章 意乱


    顿莫贺彬彬有礼地道:“乡情不尽,容后再叙。贵客远道而来,总不能在大路上叙旧,还是先回宫吧。”
    姝儿自觉失态,收泪敛容。
    顿莫贺对李通说道:“钦差大人缓缓而行,容下官先行告退,回禀可汗,恭迎上差。”
    李通道:“大人请便。”
    顿莫贺看着姝儿道:“我先送你回去。”
    姝儿咽下千言万语,只得上马。
    顿莫贺与姝儿并排而行,原路返回,来时路,去时路,道路不改,心情却有天壤之别。
    顿莫贺偷眼看看姝儿,只见她面容惨淡,泪痕犹在。
    顿莫贺想要问些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
    那个姓褚的校尉,看起来只是一个职位低微的军官模样,以他所言,旧日有主仆之义,可是他看姝儿的眼神,却完全没有一个普通侍卫对主人应有的卑微,他的眼睛里,分明燃烧着一个男人对女人强烈的爱。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就象看到了自己。
    姝儿对于这个偶遇的男人,也完全不是一种正常的乡情。看见那个男人时,她流露出的无奈,悲哀,以及突如其来的眼泪,无一不在说明,这个男人在她心里,有着非凡的地位。
    顿莫贺被深深地嫉妒刺痛了。
    他清楚地记得,姝儿给他的时候,是第一次,那么,这个人,和姝儿并没有肌肤之亲,但更因为如此,才使他更加难以忍受。
    一个从未有交集的男人,令她如此深情,该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爱啊。
    顿莫贺不说话,姝儿也沉默无言。
    她完全沉浸在重逢的巨大冲击与纷乱之中。
    回到马场,姝儿下马,早就等待的马夫接过缰绳。
    顿莫贺目送姝儿进入浣衣局,深深地叹了口气。
    女人的心,实在难懂。
    一分钟之前,还在和一个男人在草地上两情缱绻,一分钟之后,却又为另一个男人伤心欲碎。
    但如果说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顿莫贺却怎么也不愿相信。
    在他心里,姝儿是最完美的女人。就算她心里一直藏着别的男人,也一定是自己对她不够好的缘故。
    这个男人,占据着她心里的某个角落,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男人赶出去。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全部的心灵。
    二
    来自大唐的钦差一行,得到了回纥人隆重的欢迎。
    登里率文武大臣亲自在大殿迎侯大唐使者。
    李通上殿后,对于英武可汗的去世,向登里转达了大唐肃宗皇帝的慰问,并宣读了肃宗的册封旨意:“英武可汗晏驾,朕不胜悲痛。敕封其子移地健登里为英义可汗,敕封其妻仆固氏荣兰为光亲王后。光大疆域,传之子孙,世交友好,万代不弃。”
    英义可汗登里跪受圣旨,遥谢天恩,至此,有了大唐皇帝的敕封,才算名正言顺的回纥可汗。登里吩咐传宴,款待钦差。
    席上,登里提起宁国公主一事。
    登里道:“宁国公主和亲以来,与父汗伉俪情深,父汗爱逾甚重,临死不忍分别,留下遗命,令宁国公主随葬,以慰泉下寂寞。”
    李通吃了一惊。暗想,临行时,皇帝殷殷寄语,令我务必要探望公主,舐犊之情,难以言表,岂料回纥人如此无礼,竟以公主殉葬。
    侍立在一旁的褚庆福此时却在想,姝儿如今在哪里?
    登里见李通色变,笑道:“上差莫惊。父汗虽有遗命,本汗岂忍令大唐皇帝失却骨肉之情。只是亲命难为,宁国公主情愿毁面代死,以报恩宠,也是不得已的事。”
    登里说时轻松,听在李通耳里,却是惊心动魄。
    和亲的女人,虽然贵为公主,落到这野蛮异邦,金枝玉叶,在回纥人眼里,就如野草芥子一般微贱。公主尚且如此,至于郡主之流,想来更是境况可堪。眼见得昨日,李姝郡主,青衣素面,衣衫半旧,看上去,奴婢一般,荣王若是知道爱女如此境况,岂不痛死。
    登里道:“宁国公主经此变故,去意已萌,本汗也不好强人所难。公主既无子嗣,过几日,就随钦差大人一起回国吧,也好令她叶落归根,骨肉重逢。”
    李通离席道:“多谢可汗美意。成人骨肉,功莫大焉。下官叩谢隆恩。”
    登里叹道:“只可惜,辜负了大唐皇帝的一番和亲的美意。幸喜,仆固王后温恭夙著,深得我心。”
    李通道:“大唐与回纥,世为姻亲,绵延不断,也是我皇的心愿。”
    登里解决了一件头疼的事,心情甚佳,说道:“钦差远来辛苦,早些歇息,明日本汗亲自陪钦差致祭。”
    李通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可汗允准。”
    登里道:“钦差但说不妨。”
    李通道:“下官想明日叩见公主,给公主请安,稍尽人臣之礼,另外,还想商量一下回国的事宜。”
    登里爽快地说道:“行。”
    三
    李通告辞下去,从人带领到驿馆休息。
    顿莫贺眼见着褚庆福随着李通走远,吩咐侍卫:“给我好生盯着这个人,有什么动向,及时禀报。”
    根据他的直觉,这个褚校尉一定会有所行动。
    这个人,好面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次送亲,他应该来过。
    在席上,这个褚校尉神情黯淡,神思飘渺,他的心里,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一定与姝儿有关。
    褚庆福的心里,的确五味杂陈。
    自从送亲回去后,对姝儿强烈的思念与自责折磨着他,使他万念俱灰,他觉得,与其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还不如从军投戎,索性死在战场上来的痛快。
    于是,他向主人汉中郡王李踽请辞,表达了从军的意愿。
    李踽虽然舍不得这个贴身侍卫,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既有心报国,自己也不好阻拦。再说,他知道褚庆福是大唐名臣褚遂良的后裔,也希望他能够出人头地,博个光宗耀祖的门楣。
    褚庆福的曾祖,就是唐初赫赫有名的政治家书法家褚遂良。贞观二十三年,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同时受命太宗李世民遗命,辅佐高宗皇帝李治。后来,因反对李治立武则天为后,先是被贬为长沙都督,后来再贬爱州刺史。许敬宗诬陷长孙无忌谋反,褚遂良受到牵累,被削爵免官,降为平民,一年后去世。其子孙后代就此流落民间。
    褚庆福就是褚遂良曾孙。
    李踽对于那段事过境迁的历史,了如指掌,他十分同情褚家的遭遇,于是他亲自修书一封,向兵部侍郎举荐褚庆福。
    由于褚庆福出色的表现,一年后,就被升任骁骑营校尉。
    这次赴回纥执行册封使命,册封使李通得知褚庆福曾经去过回纥,专门请求抽调了他所在的营队护送。
    褚庆福接到命令后,心里百转千回,是惊还是喜,他分不出来。
    他怕踏上那片土地,又想靠近那片土地。只为,那片土地上,有他相见又怕见的人儿。
    见有何益,徒增伤感,只会让汹汹的思念,更加泛滥无边。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这一生,纵然相思入骨,也只能天人永隔。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就是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褚庆福踏上了回纥之路。
    近乡情更怯,越是靠近回纥,越是难以抑制狂热的感情。
    但是他没有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和阔别一年的姝儿再次重逢。
    阔别一年,陡然相见,褚庆福几乎晕眩过去。
    眼前的姝儿,布衣青衫,洗尽铅华,完全不是旧日那个娇滴滴的青春少女模样。他注意到,她的手粗糙干涩,显然,她需要亲力亲为,她过的不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当他看见她,手持父亲的书信,哭得那样肝肠欲碎,就再也无法隐忍,完全忘了原本不打算打扰她平静的生活的初衷。众目睽睽之下,他出现在她面前。
    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向姝儿表达心疼与安慰。
    四目相对的刹那,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出了深深地爱恋。
    那一刻,他毫无抵抗能力地沉沦下去。
    用了一年的时间,想要忘记她,却在一瞬间明白,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
    希望你一生安好。这是他心里想要诉说的话语,这么简单的一句,却没有机会说出。
    现在,还是在一年前住过的驿馆,还要经历同样的别离。
    她已经是别人的女人,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而他,同样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能再见一面,问一问她过得怎样。
    老可汗死了,她现在做了寡妇,但是根据回纥风俗,她的下一位丈夫应该就是英义可汗登里,但是看起来,那个可汗对她并不好。
    当初若是带她私奔,她就不会受这样的苦。都是自己的罪孽。
    他悔恨交加,头痛欲裂。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却知道,今夜,对于她,也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正如褚庆福所想象的那样,姝儿辗转难眠。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叫她一下子难以接受。
    先是,和顿莫贺一起骑马,在外面的大草原上,再次发生男欢女爱的事情,还没等她理理头绪,紧接着,竟然邂逅了褚庆福。
    大喜大悲之下,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在面对褚庆福的时候,在面对他清澈的眼睛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再也不配拥有这个男人清澈的爱恋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是什么改变了她?她嫁过老可汗,现在名义上是登里的妾室,却和顿莫贺有了私情,心里却还装着对褚庆福眷眷的爱恋。
    虽然到目前为止,只和顿莫贺有过肌肤之亲,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不守妇德淫荡的女人。
    姝儿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鄙视自己。
    她也想从一而终,也想嫁个倾心相爱的男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夫教子,平平淡淡过一生。可是这样简单地愿望,对于她而言,却是可望不可及。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自己只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一叶浮萍,是无情的命运造就了一个和往日背道而驰的自己。
    人生无根草,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姝儿落下了无奈的眼泪。
    表面上,她仍然坚强快乐,可是她的心里,是被命运征服了的弱女子。
    在这无依无靠的异邦,要生存下去,除了随遇而安,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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