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武装

    在帝国雅西郡城西南，距离大约两千五百公里的平原地区，有一座传统的西玄联邦大城市。
    大湮灭之前，这里是棕魔、黑魔、红魔和白魔混杂居住的地方，各种原生的、混血的种族，被白魔人为地分成不同的等级，世世代代传递不止。
    大湮灭后，这里成为西玄联邦和东土世界那个巨大的大夏帝国短兵相接的前线城市。
    西北至东南走向的魂河，以汩汩细流穿行在连绵千里、雪山纵横的神主高原上，汇合千沟万壑的冰雪融水，一路呼啸奔腾而来，从清澈无比变得浑浊不堪，形成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
    它流经的区域，在广袤的大地上形成巨大的冲积平原，然后再汇聚更多的支流，蜿蜒东南而去。
    巨大冲积平原上的这座传统大城市，就是帕特邦，无数西玄人出生、成长、欢笑、痛哭、死亡和埋葬的故乡。
    大湮灭导致无数的西玄人在无声无息中死亡，人口急剧减少，肥沃的大地被森林重新占据。
    无数树龄超过百年的大树，连绵莽苍，已经将整个魂河流域变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土。
    神启111年，6月25日，西征军到达帕特邦。
    从“鲲鹏”载具上巨大的显示终端上俯瞰，整个苍茫的大地，一望无垠。
    满目苍绿中，魂河如同一道白练，在地面的葱绿中弯弯曲曲，延伸天际。
    对帝国而言，这个西玄世界是陌生的。
    重整大夏，收拾旧山河的皇帝陛下，以绝世武功，驱逐了大湮灭后满世界乱窜的西玄人，身经百战而不旋踵。
    然后，他整合大夏各个不同势力，平衡四大门阀八大家族的利益，让帝国重回世界首席强国的行列，实在是一代雄主。
    但是，即便拥有这样的不世战力，陛下带领帝国的军队，也从未走出大夏的传统疆土。
    这是因为，即便在大湮灭之前，大夏就是拥有将近六千年文化传承的古国，热爱和平是刻在每个大夏人基因的特征。
    大夏的军队向来不会轻易走出国门，除非是为了防御。
    大湮灭后，本来就经受灭国、灭族惨痛的人类，面对如此空旷的母星，还有什么必要去征战？
    无数的智者始终想不透一个问题，那就是西玄为何定要与大夏死磕。
    也许，西征军的此行，就是在为这个问题找寻答案的途径之一。
    此刻，王决明将军正站在显示系统前沉思。
    直到西征军的飞行载具集群接近了帕特邦，他才惊醒。
    举目望去，天际处出现一座庞大的城市，以及城市周边环布的农场。
    根据眼前所见的城市规模，基本上可以断定，帕特邦的城市主体，大概率不是在地下，而是旧时传统的地面建筑。
    或许有一定的高层自然人，为了避免大湮灭残留的辐射，会常年生活在地下，但肯定不是全部。
    “全体分散悬停滞空，放出小型侦查无人飞行器！”
    随着指令下达，几十个小型的飞行器，从“青鸟”或者“鲲鹏”的各种舷窗冲出，朝着西面的帕特邦飞去。
    ……
    在帕特邦城的中心地带，魂河西岸的一处弯曲处，在无数古老、颓败和断壁残垣的包围中，有一处面积很大的广场。
    粗粗打磨的花岗石，铺筑成广场地面。
    一座异常庄严肃穆的建筑，矗立在广场中央。
    这个建筑的风格非常另类。
    它的最外围，是四根高达百米的三角形黑色金属巨柱，直指苍穹。
    巨柱顶端在高空中交汇，形成一个尖角，整体上形成一个金字塔的空框。
    宏大壮丽的金字塔空框下面，广场正中间的地面，修建了一座高度宽度都是三十米、依然是黑色金属构成的金字塔。
    四面塔身上布满各种细密的线条花纹。
    金字塔的塔尖与高空的塔尖保持在一根垂直线上，形成一种另类而前卫的美感。
    这种美感将这个宏大的建筑，与整个帕特邦的建筑风格完全割裂，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正是由于这种格格不入，令这个建筑显得无比神秘。
    所有在大湮灭后还生存的西玄人都知道，这是神主大神庙。
    大湮灭后才兴起的新兴宗教，神主教的标志性建筑。
    这里是引导他们的灵魂进入神主怀抱的道场，也是解脱苦难的心灵慰藉之所。
    空旷的神庙内，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装饰品，四面墙壁延伸而上，汇聚到屋顶。
    墙面上端中间才有一个三角形的窗口，让阳光以三角形的方式，投射进空荡荡的神庙内部地板上，让黑曜石的地面微微闪烁荧光。
    神庙内屋顶的正下方，有一根黑色的金属丝，吊着一个巨大的徽记。
    这个徽记，正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端和左右端各有一个圆，三个圆的圆心，形成一个神秘的三角形。
    因为神庙的金字塔结构，内部形成了四面三角形的围合空间，以其天然具备的稳定性，让这个庞大的大厅没有任何一根柱子，愈发显得空间的巨大。
    在那大厅的四周，站立了十多个修士，全身都笼罩在灰白亚麻布的袍服中。
    在那巨大十字架的正下方，空阔大厅的正中间，还有一把简单的凳子。
    凳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连帽长袍的老人。
    老人那张苍老的脸上布满橘子皮一般的干巴皱纹。
    但是，在这张皱巴巴的脸上，有一双眼睛，深邃，明亮，似乎可以洞察一切。
    这个老人，此刻正和一个匍匐在面前地面上的白袍人进行交流：
    “去吧，孩子，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交给神主裁判吧！”
    白袍人抬起头，正是西墨联军的总指挥官卡洛斯。
    他的脸上充满苦涩，还有没有擦干的泪水：
    “可是，神侍大人，帕特邦国，就这么交给黄魔帝国了吗？”
    老人摇摇头：
    “不，不，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如果需要，就交给黄魔帝国罢，神主会决定的……”
    卡洛斯的神色有些痛苦：
    “大人，近二十万联军灰飞烟灭，还有这帕特邦的百万平民即将面对异族人……
    可是，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们为什么要去招惹黄魔帝国啊？”
    卡洛斯依然有些不甘心，看着老人的双眼。
    老人的眼神依然明澈而坚定：
    “孩子，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怀疑，看到了对神主的不坚定，这不应该是你应该拥有的懦弱。
    我们都是神主的仆从，我们的生命与信仰，我们的躯体与热血，都是神主赐予的，为了在祂的神国永生，你要坚定！”
    卡洛斯垂下眼睑，站起来，躬身，用手在胸前沿上、左、右划了一个无形的三角形：
    “是的，神侍大人，如您所愿，联邦的所有军队，都退回了圣音福山脉以西的贝斯皮斯大平原。
    所有的帕特邦国的残留军队，都已经撤离隐退到无尽的森林和高山。
    所有临时参战的法师、苦修士，都已经回归神主高原的苦修地……”
    大神侍点点头，幽深的眼神中并无悲伤之意：
    “好，不要犹豫，去吧，你返回联邦政府去吧，继续为西玄联邦尽责。
    记住，你所看到的世界，你所悲悯的众生，你所中意的生命，只是神主给你的考验！
    眼下的失利，也许才是对未来成功的最好铺垫！”
    “遵命，我去和议长大人告别后，就离开。”
    卡洛斯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老人抬起头，望着头顶那巨大的徽章，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良久，他才垂下头，喃喃低语：
    “至少，我们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是么？”
    ……
    西征军，“鲲鹏”旗舰。
    派出的几十个小型“黄雀”载具已经返回。
    所有的侦测数据汇总，在旗舰的作战室大厅中央，生成了最新的帕特邦城的全息系统。
    从系统中可以看出，沿着魂河两岸建设的城市，东西长达五六十公里，这个规模，就是在大湮灭前，也算是一个特大型的城市了。
    然而整个城市无比的荒凉颓败，很多地方那些最基础的民用工厂，还在使用最原始的矿物燃料转换为电源，巨大高耸的烟囱，时刻都在冒着浓烟。
    各种因地随形、弯弯曲曲的街道，路面破碎，布满坑洞。
    许多倾颓的房屋，已经被各种藤本的植物覆盖，看不出一点点原本的样子，既充满生机，又显得衰败。
    大量的平民在忙忙碌碌，为生计奔忙。
    眼前这座城市，仿佛是从历史的尘埃中跌跌撞撞走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抖落它满身的烟尘。
    帕特邦城的旧时代的落魄模样，根本看不出这百年来，联邦政府有任何改进和发展。
    帝国的郡城，哪怕是最偏僻、最不具备战略意义的郡城，与这里相比较，都会是梦幻中的美好城市。
    但是，这些破败、陈旧、落后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全息系统显示，目前整个城邦内，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城防和武装。
    城市的外围周边，在不同的方位上，都空置着无数宽广的空地，凌乱地丢满各种生活垃圾、杂物，仿佛曾经有大军在那里临时驻扎。
    西征军设想中的联邦军队集结中枢，没有发现。
    参谋人员、雅西方面设想过的帕特邦兵工厂、物资生产、调配中心，根本就像是一个没影子的传说。
    最少，也应该有大量人心惶惶、溃不成军的联邦残余军人吧。
    但是，依然没有。
    整个邦城，连大街上维持秩序的零散警务人员，挥舞的也是最原始的警棍。
    王将军和一众指挥参谋人员都有些傻眼。
    联邦政府这是在布置传说中的古代奇谋空城计？
    还是他们根本就在彻底摆烂？
    “那么多联邦的机甲、炮火、地雷和防御系统，是从哪里来的？”
    “那么多的术士，哦，不，他们口中的魔法师，是哪里培训的？”
    “难道连起码的军事力量也不需要了么？”
    一众人员惊讶的信息，在王将军的心神中，不断涌现。
    王将军隐隐感觉，事情有点不像雅西方面和自己所预料的那般，情况有些超出了预计。
    “再进行探测！动用一首装载有大型地质探测仪器的青鸟，飞抵城市上空进行测绘探测，防止地下有军事力量潜伏！”
    王将军不放心，他想到了雅西那样深入地下的城市，因此下达了这个最新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