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才能让你爱我?

50 九、节节败退(8)


甘醇的咖啡还在冒着袅袅的烟雾。
    她坐在玻璃房里,翻着手里的杂志。
    这么认真,直到有人叫她,她才抬头。
    来的人,不是小米,不是阿辉,而是她最不愿意见,却又不得不见的人。
    阿菀!
    阿菀真的是天生的衣架子,无论是平时制服,还是西服,或者是休闲装,都能穿出属于她自己的风情万种。
    即使是现在,简单的鹅黄色及膝长裙,外面套着白色外套,外露的白皙的脖子上挂着简单的钻饰,栗色波浪长发披散,她还是那么的妩媚动人。
    她心想,为什么阿菀每次来香港,总能逃过神通广大的香港星探的眼睛。
    阿菀坐下后,将肩上的皮包放在隔壁。
    她将咖啡移到阿菀面前:
    “喝咖啡吗?”
    虽然是疑问句,其实,是陈述句。
    阿菀笑着道谢:
    “上次来你和Vincent的订婚派对,都没能好好的和你说上几句话呢。”
    她拿起糖包:
    “要加糖吗?”
    “不用了。”阿菀环视周围,葱葱绿色,心旷神怡,“这里真漂亮,你真会享受。”
    “是吗?真可惜,主人不在,没能听到你的赞美。”她不想领情。
    阿菀没听出她的话中有话,道歉道:
    “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扰乱你原本的计划。”
    她在心里不得不佩服阿菀的外交措辞,每一句都恰到好处。
    知道阿菀要来,只是在昨天。
    她收到阿菀的电话,说是离开香港前的聚会。希望能在一起好好谈谈。
    她哪会有什么“计划”啊?
    每天不就是在这里“享受”,“装贵妇”,本来真的不想见的。可是,那八字箴言又在她脑海里出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如果是存在的,就不能避开,这是她多年的经验总结。
    “我原本的计划就是在这里享受生活,又怎么会打扰呢?”她维持着笑容,“而且,我看得出,你应该是有很多话想跟我说,而且句句都是很重要的,是吗?”
    阿菀点头:
    “Elaine,你一向都很聪明。”
    “阿菀,”她将背部埋向椅背,“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阿菀从皮包里掏出一张报纸,在她面前摊开,指了指上面的一则报道。
    她拿了起来,认真地看。
    是最近的新闻,关于胡氏宣布开始着手进行在S市的一系列收购行动,收购的对象里,最瞩目的,非方氏莫属。
    看完之后,抬起头:
    “你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阿菀本来以为她会很激动,或者很无助的,可是,她没有,只有一脸平静。
    “如果你还爱Allen,你就不应该让这件事发生。你还爱Allen吗?”阿菀问。
    还爱吗?
    还爱吗?
    有人在耳边不停地问着这个问题,就像盗铃的人,捂着自己的耳朵,去触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铃铛。明明是发出清脆的撞击,自己却充耳不闻。
    “我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吗?”以她现在的身份,大概已经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了吧?
    “如果你爱,你为什么要和Vincent在一起,还有,你为什么要帮助他实施收购计划?”
    阿菀不知道她曾经努力过,曾经阻止过。
    只是,她失败了。
    在胡氏的股东眼里,她只是一个踩在Vincent肩膀上的成功者,并且只是取得了一次的成功。在他们眼里,一次的成功,可以用侥幸来解释。
    他们信赖的,是一直以来,毫无失败经历的,将胡氏捧得高高的Vincent。
    看着阿菀迷蒙的眼神,她真的困惑了。
    阿菀,你到底是哪边的?你为什么会这样的看不透?
    到底是你在动摇,还是我在动摇?
    她在心里如是问。
    阿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长久的沉默让她迷惑道:
    “Elaine?”
    她故作轻松地说: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猪本来就是要进屠宰场的’?”
    阿菀不懂:
    “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方氏被收购,是理所当然的事?”
    将自己讲的那句话和阿菀的话结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一般的耍杂技人都会耍皮球,但是能弄炸药的只能是伟大的耍杂技师’。在收购领域里,被收购的,就是那些只会耍皮球的,而收购的,就是那些弄炸药的。如果不能弄炸药,那就只能认输。收购只是企业对闲置或过剩的资金进行利用和投资的一种方式,是一次单纯的常规的行业竞争策略。如果方氏被收购了,那就证明方氏只是耍皮球的,既然技不如人,那就只能甘拜下风。况且,被收购只能说明一家企业的失败,而不是一个世界的灭亡。”
    阿菀研究她的神情:
    “可是,方氏是Allen的心血,是方爷爷一手创办的。你忍心看着方氏消失?看着Allen失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方爷爷,怎么能这样对待Allen?”
    “不然呢?我还能怎么样?□□某人?还是将胡氏推倒?”
    阿菀显然没有得到任何乐观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说,你无能为力?”
    她点头:
    “无能为力。”
    “所以,你会在Vincent的怀里,看着他收购方氏,看着Allen输得一败涂地?”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旧社会。而且,我应该没有变节的嫌疑了吧?”她轻轻地说,手里捧着的咖啡已经半凉了。
    阿菀站了起来,拿起皮包:
    “看来,我是找错人了。”
    “或者,你可以考虑去找Vincent谈谈。不过,他愿不愿意听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阿菀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她:
    “Elaine,你变了。”
    “慢走不送了。”她不想再谈下去,下了逐客令,重新倒了一杯咖啡。
    听到阿菀高跟鞋踢踏而去,她本来以为阿菀走了,可是,她又听到了声音从后面响起:
    “差点忘了,还有件事。”
    又有一张报纸慢慢地落在她面前,她看都不想看:
    “我一般都不会看社会版新闻的。”
    每天都上演的社会惨案,家庭悲剧,人的心,都会因此变得冷漠,麻木,苍老。为了保存着自己的怜悯人性,她最不愿看的,就是社会版新闻。
    阿菀没有拿走,指了指上面的一则新闻:
    “我只是想让你看这里,就是这个家庭惨剧。真巧,是你的家乡,Z市的。”
    她的注意力集中了,脸色顿时煞白。
    阿菀看到她的变化,悄然在她耳边轻轻笑道:
    “真可惜啊,都救不回了呢!”
    她机械化地抬头看阿菀,她看到的,竟然是一张扭曲了的面庞,带着狰狞的,邪恶的微笑。
    输给这样的人,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阿菀,从前见到你,我想到了‘美人如画’四个字,你知道,我现在见到你,想到的是什么吗?”
    阿菀摇摇头,温和地问:
    “什么?”
    “蛇—蝎—心—肠。”她在阿菀耳边一字一字地说。
    阿菀脸色也和她一样煞白,胸腔上下剧烈地起伏,努力地维持着最后的教养:
    “再见!”
    转身离开。
    她背对着阿菀:
    “不是再见,而是永远也不要见!”
    阿菀走后,四周恢复一片宁静。
    颤抖的手,重新拿起那张社会版新闻。
    赫然的标题刺伤了她的眼睛。
    “妻子自焚其家,丈夫葬身火海”
    里面没有提及原因,只是隐晦地写了丈夫的身份,某大学教授。
    再对照地址,毫无疑问,就是她家。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近日的家庭口角,吵得不可开交,连邻居都能听得见。最后妻子一怒之下,点燃了自己的家,丈夫为了抢救妻子,伤重不治。
    看了看日期,是她忙得天昏地暗的那段时间。忙完之后,就是病倒在床榻。
    难怪没有人通知她这个消息,也没有人告诉她这个新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在她的眼里,温先生是个能极度容忍的人,他怎么会逞一时口舌之快,将真相告诉自己的妻子呢?
    而温太太,那个贤良的妻子,持家有道,当年的委屈她都能忍受了,为什么在这一刻,却又选择了这么极端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怨恨呢?
    或者,人都是有极限的。一旦过了这个极限,那就是违反了自己的本性,做的事,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了。
    她摩挲着报纸上的图片,现场一片焦黑。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吗?
    那是留有她回忆的地方吗?
    为什么?
    她开始有点明白温太太的想法。
    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家了。
    她一生的支柱轰然倒下,生存,还有什么意义?
    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丈夫,竟然只是个空有躯壳的男人,最引以自豪的女儿,竟然只是个身份不清的,连是女儿还是情敌都搞不清楚的女人,而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默默的付出,变成了多年来最屈辱的笑话。
    怎么能不愤怒,怎么能不绝望?
    悲痛交加,她只能选择玉石俱焚。
    她捧着咖啡杯,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捏着杯子的手指甲发白。
    仰着脸,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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