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交汇在遥远行星

  犹如按了遥控器的快进按扭，眼前的发展仅仅只需要几个关键帧的跳动，在男生还未来得及给出反应的时候，他已迎来了下一个关键的画面和下下一个关键的画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替自己挡下黪的攻击的女生。
  ——以及，在对方被石块击中后，所蔓延开的一片尘土。
  这个时候，想到的是什么？
  除了“黪的脾气果然很不好”、“好强大的威力”、“危险呀”之外，还能想到的是什么。
  先前还是快进的节奏在瞬间被人摁下了停止，眼前的景象被定格进空气，随后一点点熄灭成无边的黑。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梦中的那条通道，看不见的尽头喷薄出尖锐的呼啸，疑似一列很远驶来的火车，它飞快的速度带动开地表的震动，伴随着越发高亢的声音，车灯在暗夜里释放出巨大的光。眩亮下，被自己摸过，凸出于墙面的存在反射进了瞳孔。
  是用木框裱起来的人物素描。黑发的男生咧着嘴角，在惨白的光下流露出温暖的笑。
  宛如什么爆裂开的巨响。没有任何人听到，却存在于自己的脑中。原本的混沌随着硝烟的四散露出了内部的棱角。尖锐的、散乱的、刺目的。属于自己的。过去。
  而其中的一幅。举起酒瓶的父亲。和挡在了自己面前的母亲。与前一刻如出一辙的场景。
  “不要！！！”
  同样如出一辙的，男生听见炸响于耳边的自己的绝望。
  秒间的相隔犹如一世纪般漫长，终于世界在自己叫声中被再次唤醒，熄灭的屏幕一点一点亮出先前的画面。眼睛里映进的是颜荫依旧笔挺的背影。没有回忆里鲜血四溅的场面。也没有预想中血肉模糊的摸样。甚至连头发也没有产生出一丝的凌乱。
  “……你”怎么回事？
  轻轻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啪”“啪”的节奏声中掺进了女生的声音。
  “他是不喜欢我。”
  是对黪说的话，目光对上的却是章壹的脸。
  “但……我喜欢他。”
  “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捌 
 （1）
  说真的。
  说真的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其实这只是一个自己虚构出来的梦境吧。
  曾经觉得现实就像是一整片广袤的沙漠，只有带足了食物和水源的人才能在那里顺利地走下去。而那些不具备这些的人，就只有被迫忍受一路走来的饥渴交加。变得消极。变得自卑。变得……觉得“活下去”是一件一点也不有趣的事情。
  但是即使如此，在那些被整片荒芜掩盖的日子里，还是努力地，很努力地希望寻找到绿洲的吧？
  希望自己可以过得快乐和无忧的。
  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强大和自信的。
  希望可以喜欢上谁。也可以被谁喜欢上的。
  一直以来，所想到达的这个地方。
  “到了到了！”
  声音传过来。治愈女伊零正指着身后的宣传板对着自己手舞足蹈，“呐！就是这里，快来看快来看！”
  “我知道你久未登场的心情……不过也不至于那么兴奋吧。”皱了皱眉，颜荫用手摁住一边耳朵。目光顺着女生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是？”
  宣传板上，是一整列的名字，目测大概是有二十来个，内容周围是一些五颜六色的花朵和彩带装饰，看上去很热闹似的。“——可这是什么啊？”
  “是三天后的‘校际年度表演大会‘的名单表呀！”伊零的声音依旧褪不下兴奋，“一年才一次哦！一个班只有两三个人有资格参加哦。”一边说着，一边手指敲了敲黑板的某个区域，“看！”
  睁大眼睛望过去，一排的名单里，伊零手指指向的地方清晰地印着两个名字。“颜荫……伊零……”顺着读出来，愣了愣。“——是我们的名字？”
  “对呀！我们班就我和你被选上了哦！”
  “选上的意思是——”
  “被选上就等于说学校也认可你的能力有价值啦！三天后就可以当着全校的面表演呢！一个班才两个名额唉！超光荣！”
  “可是……我们班其他人的能力也有很多很强的啊？”
  “嘁！你管他们。反正学校说你强就是强！”伊零比出大拇指的造型。完全忘了自己曾在女生面前摆出过怎样不屑的姿态。
  “……这样么。”
  “而且啊，听说你现在学会了章壹的本领啦，‘能力增强’+‘伤害无效化’，简直超厉害的啊！”大概是还不知道学习对方能力的关键，伊零显得很乐观。
  “说不定章壹很快也能学到你的能力了吧，那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双双毕业回家啦！所以还是趁这一次机会，在离开前好好表演一次嘛~”
  “……没那么简单吧。”想到前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女生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为什么？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来自同一个星球的感觉会比较容易学到吧”似乎还有些念念不忘地，“你看冥灸和麻尼就是……”
  “他们是他们。”一开始就已经互相喜欢的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吧。
  闲聊中，两人已不知不觉由宣传榜处走回教室，踏进门口的同时，颜荫将视线投向教室的某一个点。
  “……总之呢，我还是蛮相信你们可以一起毕业的啦”，伊零的絮叨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话说回来，章壹那家伙到底为什么连着三天都没来啊？”
  视线定格之处，是空空落落的桌子和椅子。嵌在人声鼎沸的大环境下，显得异常清冷。
  “是啊。”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回答过去。“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三天前，惊骇于黪突发的攻击而忘记对方所具备的防御能力，条件反射地跑去挡下了攻击，然后因为能力的暴露不得不坦言出了自己的内心。
  ……可是为什么，在听到自己的表白之后，却只是一言不发地掉头离去呢？
  （2）
  距离表演会还剩两天的时候，女生终于提起勇气，来到章壹宿舍的门口。
  连着敲了数下，才终于听到里面门锁转动的声响。章壹的脸从门缝里露出了一半。“……什么事。”沉默了半晌后问道。
  声音依旧是略带低沉的好听，却多了一丝陌生的冷淡。室内晦暗的阴影蒙在男生的脸上，即使暗里努力地撑着眼睛，也看不清此时对方的表情。想说的话像是被大网捞起的鱼，以密集的姿态，在脑海里争先恐后地欲图跃进空气。颜荫有些艰难地抿了抿嘴，终于还选择了最朴素的一句——
  “那个，你还好么？”
  “……嗯。”
  “为什么不来上学？”
  “身体有些不舒服。”
  “……是么。”依旧是一听就知道敷衍的答案。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却也不知道该如何问出真相——事实上，就算以怎样的方式询问，对方也是不会说的吧。
  “还有什么事么？”门缝往里闭合了一点，“如果没事的话——”
  “啊。那个——”急急地搬出事先想好的台词，“我有事情想找你帮忙。”
  “……”停止了动作。
  “你知道校际年度表演大会吧？”
  “唔。怎么？”
  “我和伊零被选中了参加这一次的大会，那个，两天后应该就会要在大家的面前表演了。”顿了顿。“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是帮别人增强能力吧，所以……如果要表演的话，还需要找一个拍档……”虽然别扭性格下做不出所谓的星星眼攻势，但双手合十的拜托姿态暂时还难不倒自己。
  而事实证明，无论星星眼或是双手合十在眼下都只是白费功夫——“你可以找黪啊。”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足以让自己先前高举过头的双手在瞬间僵硬地塌下来，女生抬起头看向男生，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的意思是……”解释过去。“比起我的防御系能力，攻击系的黪会更容易把你能力的特质表现出来。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经历了先前的表白事件，却还能提出这样的建议。仅仅，只是这样一个“更容易表现你的能力”的原因？十指蜷曲握紧的同时，感觉到指甲陷进肉里的痛感，“……你大可不必这样。”
  “什么？”
  “你大可不必这样！”音量提高的同时，也放大了话语间的颤抖。“如果是因为我喜欢你让你有什么困扰的话，你直接说就是了。”
  “如果你不来上学，不愿意参加我的表演，都只是因为我喜欢你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会努力试着不去喜欢你！”
  尽管绷紧了面部的每块肌肉，但终究无法维持住平静的表情。鼻间的酸楚蜂涌上了眼角，在什么东西即将不受控制的掉落前，女生倾尽全力地扯了扯嘴角，在弧度上扬成一个笑容的同时，她迅速转身离开。章壹的“喂——”在身后响起，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微弱下去。
  甚至无法说出更多的什么。
  是该欢快地说“我记起你了。那个时候我收到那幅画的时候真的很高兴。”
  还是该难过地说“为什么要让我回忆起那些难堪的过去。”
  无论哪个都是那么地真实，它们同时存在却又彼此抵触，仿佛可以听见生硬的质地在摩擦中刮出霍霍的响。而中间搀杂进的声音，是当时女生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却又柔软无比的“我喜欢你”。
  默默关上宿舍的门，转身时对向房间里的窗，自己的表情倒影在那里，分辨不清其中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