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帝面色如冰,光是看他的面容,根本无法猜出他的内心在想什么。
他就这么平静地注视着程光,注视了半晌,直到把程光看得头皮发麻,才悠悠将目光移开,落到了石桌上。
“你们玩的这是什么?”
程光听到大周皇帝的问话暗暗叫苦,他现在只想躲起来,这位大周皇帝给他的压迫感,比李太后还要强。
但大周皇帝很显然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的意思,反而拉着他交谈。
程光对大周皇帝不了解,青鸾先前也没有给他准备关于大周皇帝的资料。
导致现在程光完全不知道,应该以怎样一副态度以及语言和大周皇帝对话。
若是和以往世子的表现反差太大,那就不是暴露不暴露的问题,而是应该想想什么样的死法可能痛快点,埋在哪个地方风水会好点。
程光思考了一下,眸子同时悄悄看了一旁的武泠一眼,希望这妮子能够帮他回答一下。
然而这妮子此时却没有正眼瞧着大周皇帝,更别说搭话了。
原本她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小白兔模样,但是在大周皇帝面前,却硬气的有点过分。
甚至不想用正脸和大周皇帝对视,默默地扭向一边,低头望着脚底,好似脚底板有什么特别好看的东西。
程光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舅舅,这是五子棋。”
“哦?五子棋?”
大周皇帝轻咦一声,“名字倒是与你们刚刚的玩法挺贴切,五颗棋子连成一线就可以获胜,虽然玩法与围棋不同,但是也挺有一番风趣。”
大周皇帝说完,紧接着又瞥了程光一眼,“朕此前从未见过这种玩法,你发明的?”
程光点头,“没事瞎捣鼓出来的。”
令程光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还不苟颜笑的大周皇帝,得到程光的回复后,脸上竟是忽然挂起了几分笑意。
“倒是有几分聪慧。”
“朕看你和朕的皇女玩得挺开心的,来陪朕玩一把你这五子棋,赢了朕给你奖励,输了后果自负。”
说罢,大周皇帝施施然地坐在了程光原本的位置上。
局面突然的变化,不仅是让程光没有反应过来,连武泠都像是活见鬼般,忍不住扭过头来,多看了大周皇帝几眼。
她同样没有想到,大周皇帝会坐下来邀请世子玩这五子棋。
程光不知为何,看到大周皇帝这般喜怒无常的状态,心中的不安感顿时更加浓郁了几分,想要直接逃离的念头越来越强盛。
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旋即被程光狠狠压下了。
且不说现在还不一定暴露了,贸然离开就是主动找死。
就算暴露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程光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到大周皇帝的对面坐下。
主动将棋盘清理干净后,问道,“舅舅,谁先落子?”
“你先来吧,朕不欺负你。”
程光点头,不再多言,直接持黑子落在天元位置。
大周皇帝紧接着落子,他先前看了一会程光与武泠下棋,对于五子棋的玩法便了解于心。
步步为营,落子极快,且攻势十足。
同时无形间,还给程光布置了不少陷阱。
五子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但能够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将这游戏玩到如此地步,还是很少见的。
武泠也算很厉害,但是与此时成熟老练的大周皇帝相比,不是差那么一星半点。
程光一边下着,一边琢磨棋局。
不敢失子。
刚刚大周皇帝说赢了有奖励,输了后果自负。
奖励是什么程光不关心,反倒十分在意大周皇帝在说输了“后果自负”这四个字时,那意味深长的威严眼眸。
大周皇帝不会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吧?
程光下棋时,忽然想到了这一点,执棋落子的手下意识地颤动了一下。
大周皇帝落完子后,注意到程光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着的手掌,施施然地道了一句。
“认真下棋,胡思乱想什么呢?”
大周皇帝的话不仅没有打消程光的忧虑,反而证明了他是默认的态度。
程光的额头泌出了许些汗珠,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他还是得打起十分精神,强制逼迫自己将心思全部放到棋盘上。
现在想那么多没有什么用。
就算大周皇帝此时发现了自己是个假世子,只要他此时还没有直接揭穿自己,或者一掌拍死自己,事情就还留有余地。
先赢了这盘棋再说。
程光接下来没有再胡思乱想,全神贯注起来。
啪啪啪……
略显寂静的凉亭内,除了细微风吹草动的细碎声,以及石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音。
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战况愈发焦灼,程光与大周皇帝两人似乎都全神贯注,沉浸进去。
而就在程光与大周皇帝对弈时,在外面玩了一圈的皇子皇女眼看快到了家宴开启的时辰,就提前赶了回来。
还没有迈入正殿,便看到湖边一处凉亭内,自家父皇和世子程光坐在石桌前认真对弈的模样。
“这,父皇怎么和世子下棋去了?”
“这谁知道,还真的是奇怪,也没看父皇和我们下过棋。”
“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别了吧,还嫌被父皇骂得少吗?别过去了。”
一众皇子皇女驻足在远处,不敢靠近,只是在远处默默地看着。
哪怕距离甚远,凭借着他们的修为,也能够看清古桌棋盘上的内容。
“这是什么棋?”
“我没见过啊……”
“这棋盘都快被下满了,你们说谁能够赢?”
“看不懂,也不好评价,不过应该是父皇能赢吧。”
他们低声议论。
而在一众皇子皇女议论间,凉亭内的棋盘战局也到了关键点。
双方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最后一枚棋子填满了棋盘最后的空隙时,大周皇帝哂然一笑,将手中的石子随手丢下。
“竟然平了,你小子有点实力。”
程光朝着大周皇帝笑了笑,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受宠若惊的表情,刚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大周皇帝又摆了摆手。
“行了,有些话就不必说了,平了也算你赢了,朕言而有信。”
大周皇帝说完,起身向着正殿走去,临走时脚步微顿,还对着程光疑惑地嘀咕了一句,“怎么能这么像。”
大周皇帝说完,便不再搭理程光,深思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程光的视线中。
武泠见大周皇帝走远了,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同时对着大周皇帝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对于大周皇帝,武泠有依赖,有恨意,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整个冰冷的皇宫中,除了大周皇帝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之外,似乎也没有多少可以供她发脾气的人了。
大周皇帝身影消失后,武泠很快又重新收敛起来,准备重新当起小透明。
她悄悄地抬头打量了程光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却注意到程光此时浑身冒着冷汗,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庞开始滑落。
“你,你下个棋有这么累吗?”
武泠惊讶出声,同时掏出手帕,细心地帮程光擦拭脸庞上的汗水。
仅仅相处不过一刻钟,武泠便对程光分外亲近,或是想要讨好程光,或是与程光相处了一阵子,对他心生好感。
程光道了一声谢,将手帕接了过来,自己在额头擦拭了几下。
他并不是累的,而是被吓的。
大周皇帝刚刚说的话,别人可能听不懂,但是他哪里不明白,大周皇帝口中怎么能这么像,指的像不是指其他,正是指此时在外游山玩水的世子!
大周皇帝发现了自己是冒牌货。
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从一开始?还是与自己交谈之后??
程光不懂。
同时更让程光搞不懂的是,大周皇帝在知道他是个冒牌货后,竟然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惩罚,并且没有要揭穿他的意思。
程光不相信大周皇帝会因为一场棋局的胜负,而放过他,棋局赌注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大周皇帝的心思完全搞不懂,在大周皇帝之前,程光瞒过了武氏月眉公主,也瞒过了李太后以及王皇后。
于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或许也能瞒得过大周皇帝。
但是,他终究是小瞧了这个世界的修行者。
一般的修行者细心留意都能察觉到不对劲,更何况是大周皇帝这般修行到人间顶尖的男人。
或许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也说不定。
程光心中思索,同时也在庆幸。
虽然不知道大周皇帝是在想什么,但结果还是好的。
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只要大周皇帝不说,他后面按照之前的路子演下去,暴露的可能性依旧不大,足够撑到自己回去。
等世子回来,自己这个替身的工作就当到头了,到时候就赶紧溜!
“世子,你怎么发呆了……”
武泠举起手,在程光的面前摇了摇。
经历刚刚短暂的相处,武泠对程光已经放下了防备,在某种意义上,程光已经成为了武泠在皇宫之中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关系的建立并不复杂,只要相处得开心就足够了。
武泠下意识之下,自然而然地会对程光亲近许些。
程光回过神来,笑了一声。“我没事,刚刚在想怎么能赢舅舅他。”
“赢他啊,估计很难,你要多努力努力。”武泠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程光微微点头,随后和武泠又闲聊几句。
不一会,正殿中有太监出来唤程光与一份皇子皇女等人进去。
迈入正殿后,发现家宴即将开始。
大周皇帝还有李太后,月眉公主,王皇后以及几位贵妃娘娘,皆已落座。
大周皇帝与李太后坐在其上,往后按照地位尊卑亲近排序。
在李太后的身旁,月眉公主看到程光进来,起身招手。
“光儿,来,坐娘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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