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本编号222

    当满世界的人和物都静止不动，只有你可以来去自如，所有的人和物，任你为所欲为，任你予取予求，那是一种什么体验。
    蓦然，卜凡拥有了这样一个世界。
    苏城五路，行人静止，车辆静止。
    卜凡在璎宁的催促下奔跑起来。
    璎宁早有所备，变魔术似的搞出一辆电动平衡车，风情万种地站在上面，不远不近缀在卜凡身后。
    “快快快，再快点！”她一个劲地催了又催。
    卜凡犹如一条矫健的鲇鱼，越过一个个行人一辆辆汽车，速度飞快，游刃有余。
    没有白跑的路，没有白做的梦。卜凡在一千多次梦境里获得了超强度的锻炼，进入了小跑怡情，大跑爽心的境地。
    如今，告诉奔跑只占用了他三成的精力，还有七成的精力没有用武之地。当卜凡意识到可以随意冒犯周围的人和物，而不必担心被反击被报复，于是，那七成闲着的精力开始蠢蠢欲动，酝酿出一个又一个恶作剧的念头。
    前方一点钟位置，有一名大叔，铮亮的脑袋反射着明晃晃的阳光。卜凡拐过去，本想假意拍打，虚晃一下，不想却在璎宁的惊叫声里，清脆的一声“啪”，拍打到了实处。
    “不要做无聊可恶的事情，你会破坏平衡，消耗我们宝贵的时长，害我们提前结束！”璎宁严正警告。
    卜凡其实也不想，觉得还是两个哥们的语文成绩要重要一些，但是他无法遏制自己心中的汹涌澎湃的恶意。
    十点钟位置有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穿了一件红色T恤，看样子是考生家长。
    卜凡脸上带着坏笑，跑过去撩起他的T恤下摆，伸出手指戳了戳白花花软乎乎的肚皮。
    璎宁正要出声责备，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了。
    脑海中有个威严声音瓮声瓮气地说：“不要做无谓地挣扎，让他去做！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项目属人会拥有如此圆融的人性，多么充盈的恶意，多么纯粹的恶意，损人不利己，太珍贵了！太难得了！”
    璎宁脑中闪过一个惊疑的念头：“你是谁？”
    威严声音说：“他们称我为智神！”
    璎宁的脑中闪现一个哀嚎的念头：“可是我的人性任务要失败了呀！”
    威严声音说：“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在如此茁壮成长的恶意面前，一切统统不重要！”
    璎宁的脑中一个念头犹自不甘地挣扎：“功亏一篑呀！眼看就要成功啦！”
    “聒噪！”威严的声音忍无可忍怒吼一声。
    这时，卜凡刚刚把一个女子的麻花辫子解散，偷眼看璎宁的反应，恰好看见璎宁凭空消失，而她的电动平衡车，依然好像有人操纵似的，滑向前方，绕开行人，躲开车辆。
    尽管卜凡一再提醒自己时间紧迫，必须停下这些无聊的恶作剧，立刻赶往第二中学，帮助初炫宇、窦浩然改写试卷。
    但是，他的这个想法，却敌不过将一件件小小恶行做下去的冲动。
    他路过每一辆汽车，必须在车门上留下一枚脚印，将所有车辆的车载天线全部竖直向天……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中学门口，他又在人群中流连好久。
    他将王雪芹的一只高跟鞋的鞋跟割掉，把孙博的量子鞋子的鞋带系在一起，顺手牵了某个家长的眼镜，回头架在了另一个家长的鼻梁少年感，把某位妈妈镶满水钻的发带，套到了某位爸爸的头上……
    进了2号教学楼，改写试卷的使命感强烈了一些，使他收敛了不少作恶冲动，赶到了第26考场。
    初炫宇坐在座位上，眼睛斜向左前方一个女生的试卷，脸上还挂着贱兮兮讨好的笑容。
    卜凡先在初炫宇的额头上画了一只小乌龟，宣泄了一下作恶的冲动，才把初炫宇抱着挪到旁边的空椅子上，自己坐在他的位置上，奋笔疾书。
    初炫宇的作文主题，他也另辟蹊径：公子小白流浪太空不存在，牺牲不存在，伟大母性不存在，存在的只有浓浓的恶意。一个倒霉的男子被仇人算计，深陷一个死循环的梦境不能自拔。作为一个大男人，在梦境中，他不是怀有身孕，遭受强烈的孕期反应，就是临产生孩子，遭受高达十级的剧烈疼痛。
    试卷做完后，卜凡将初炫宇挪回原来的位置，心想：不知道这家伙够不够机灵，看到写满字的试卷，是保持淡定还是被吓哭？
    在关于初炫宇被吓哭的滑稽想象里，卜凡来到了第32考场。
    窦浩然双手托腮，歪着脑袋，看上去已经自我放弃，就连偷瞄几眼选择题答案的欲望都没有。
    卜凡依旧首先释放恶意，在窦浩然的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眼镜框。
    前面的题目千篇一律，卜凡驾轻就熟地完成，重点仍然是作文，卜凡写道：
    公子小白将新生的男婴托付给智能机器人，满怀悲壮地走到一扇门前。
    门外，是浩渺的太空，一旦打开门出去，再无生还的可能。
    公子小白猛一发力，打开门，抬腿迈了出去。
    “祝贺你通过了勇气考核！你是第1009个通过考验的人。”
    耳边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女声，公子小白这才如梦方醒：他记起了自己名叫窦浩然，是一名预备宇航员，刚刚经历了一场勇气考核。
    这场考核的模拟环境实在太逼真，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的本来身份。
    在作文的最后，卜凡写道：
    如果通过了考核，这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考核，如果通不过考核，这便是一种人生！
    此时，卜凡心中充盈的恶意被一种悲凉心境冲淡，心灵点歌机恰逢其时地开始播放一首歌曲：
    ————————————————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
    走出第32考场，卜凡忽然意识到，按照璎宁的说法，他只能在这种时间流速约等于零的时空停留两个半小时的时长。
    迄今为止，应该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
    走到二层，歌曲已经播放完毕，恶意再次卷土重来，卜凡心中有遏制不住的冲动：去第22考场，去为李峰画一张狗脸，去为李峰安上一条废纸制成的狗尾巴。
    卜凡知道去不对，去了后果很严重，但是他的两条腿必须去，已经走在了通往第22考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