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思仙

隔壁茶室里，帝俊一身紫袍，神采飞扬，已经没有了蜀山失败时的颓唐。他面前摆着的茶具、茶茗甚至泉水，都是从魔界带来的惯用之物，看起来古朴却又高贵。
    叶未央刚一坐定便问道：“端木宗主现在可好？”
    “怎么会不好？终日与忘忧莲在一起，什么烦恼都没了，还能不好吗？”忘忧莲便是端木影最后埋骨的水池里所种的异花。
    “如此天生尤物你竟也舍得下手？”对于端木影的下场叶未央没有感到吃惊。
    “凡人短寿，再怎样的尤物最终都是枯骨一堆，我不过是帮她提前了而已。”凡人在他们眼里不过蚁蝼，谁又会怜惜他们的生命？
    这时，一旁侍候的暗夜将沏好的茶端到两人面前。叶未央一看，不由讽刺道：“不过是稍作停留便万物俱备，你要是长期停留可怎么办？难道将你的宫殿都搬来吗？”
    帝俊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凡人之物过于粗俗，我可不要再忍受了，这才叫暗夜带了东西下来。难道你在凡间喝过比冰芷还要好的茶？”冰芷是神界富贵之族才喝得起的茶叶，不但昆仑的珠梅比不过，仙界的仙雾也比不过。
    “这点苦你也吃不得？凡人之物虽然粗俗，但并不代表他们缺少智慧，至少他们还知道何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叶未央喝下一口冰芷茶，那能让凡人瞬间冻僵的茶水在她体内却只是清爽至极。
    帝俊听说天帝让未央下界投胎便是有磨炼其心境之意。这道理他并不反对，但他更主张充分使用所有的优势。明明有一身神通，却偏偏要压制住像凡人一样的生活，这有什么意义？
    “吃苦？就像你之前跟着姓叶的小子一路餐风宿露、颠沛流离？上一世你还知道独善其身，这一世却是不离不弃，亏你忍得住。”
    叶未央淡淡一笑。虽然她现在是凡躯，必须压制部分功力，但要让两人温饱不愁并非难事。她任凭叶长乐胡来，只是喜欢看他为她千方百计求来一箪一瓢时的那份得意和高兴。
    进入修真界后，尤其是得知了破空斧的存在，她开始难以压制体内的斗志，渐渐恢复本性，不再需要叶长乐的照顾和保护，也不再看到那份特殊的得意和高兴。
    想到这里，叶未央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
    “未央，你真的要跟我抢破空斧？”对话终于回到了正题上。
    “破空斧本就在我的手上，是你要跟我抢吧。”叶未央轻轻地品着茶。
    “破空斧原为我魔族所有，无意间落入此界，未央大人难道不知什么叫物归原主吗？”帝俊当然不会示弱。
    “保护人界是我神族的职责，我怎能让你阴谋得逞毁灭人界？”叶未央依然针锋相对。
    帝俊笑了起来，“未央你怎么也跟那些凡人一般见识？人界是神魔两界共有的根基，打破通道，只是为了让人界的杀气、战意、血腥能更多的传到魔界，供我族人修炼。把凡人杀光了岂非杀鸡取卵，对我族有什么好处？”
    “你所想的难道不是到时可以多派些魔军下界，多掀起些风浪，让杀戮更多，死亡更多？”
    帝俊又笑了，“弱肉强食乃是各界共有的法则，凡人没有大神通，就只能靠数量取胜。你以为没有他人插手，他们之间的战争和杀戮就会停歇？”
    叶未央沉默着，没有否认。
    “你想阻止我，直接毁了破空斧便是。反正图谱已毁，龙纹已死，没人能再铸一把新的破空。可你却也四处寻找材料，想要重铸破空，这又是为什么？”帝俊接着问道。
    “正因为没人能再铸一把新的破空，我又怎能看着一把极品神器毁在眼前？”叶未央的眼睛看着暗夜的手，看着万年玄冰所化的冰水从她手里的夜光壶中注入青玉杯。
    “未央大人就没想过利用破空斧打破神魔道的封印，然后率大军攻入？”帝俊的声音如水流一样和缓，暗夜的手却不慎抖了抖，几滴冰水洒在桌面，很快化作一团雾气散开。
    没人斥责暗夜的不慎。叶未央端起青玉杯，手指轻磨杯壁，轻声道：“这难道才是帝俊殿下的真实意图？”
    神魔两界的通道其实有两道封印。魔尊君武叛乱前就在魔界暗中经营多年，将其作为退路，并的确发挥了大用途，又怎么会让两界通道的开闭掌握在敌人的手里？
    当天帝君皇联合十大神王在神界这一头布下封印时，魔尊君武也和七大魔王在魔界这一边布下封印，每千年的神魔大战便发生在两道封印之间。
    可如果有了重获神力的破空斧，打破对方的封印，掌握着己方的封印，攻守自便，不再受千年之约。为什么天帝和魔尊都未曾想到过这一点呢？未央和帝俊两人都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帝俊又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封印两界通道对我们既是束缚也是保护，慌慌张张打破封印，是给自己方便也是在给敌人方便。我怎么可能做这开门迎敌的蠢事？”
    叶未央也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彼此彼此。”
    “未央真不肯将破空斧归还？没有万年龙象木，你无法重铸破空。”
    “没有破空斧，你收齐材料也是枉然。”
    “听说月光城城主的千金被人偷走了一只万年龙象木所制的妆奁。”
    “可惜我现在还回不了神界，否则一定替她好好查查是哪个小贼干的。”
    “这贼恐怕不小。”
    “不会便是殿下自己吧，为了绝我后路竟滴水不漏。”
    “如果别人得知未央大人急需万年龙象木，你说他们会怀疑谁？”
    “那帝俊殿下怎么不透露些风声呢？”
    两人在茶几前冷冷对视，心里暗道：看来此事天帝/魔尊还不知情，她/他也是暗中行事。
    沉默了一会儿，叶未央站起身来，“美茶虽好，也不可贪杯，多谢殿下的款待，未央告辞。”
    帝俊也站起身来，“海上诸多风浪，大人还请一路小心。”
    “多谢殿下关心。”这最大的风浪不正是他吗？
    “哦，对了，我送的那份小礼物未央还满意吧？”帝俊突然问道。
    叶未央愣了片刻，脸色突然转青，“是啊，我和长乐能与那迦结识也要多谢殿下呢。”
    “哈哈，我就知道那迦这女孩子不错，虽然带她来此费了我不少劲，可只要未央满意就好。唉，可惜让琼华宫那小子占了先机，叶长乐这一世怎么成了光说不做的性子？”
    “哼，总比有的人当面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的好吧。”
    微笑着送走叶未央，帝俊马上收起笑容。
    “破空斧的炼制是秘密进行，炼成后便送回魔界，掉入这一界时又完全失去神力，未央是怎么认出来的？她又如何知道重铸之法？龙纹留下此法后便被杀灭口，他的两个女儿一个被用来炼器，一个早已愤而离开，到底是从哪里走露了风声？不过，似乎未央并不知道还需要一样材料，如果她知道，还会不会坚持重铸？”
    “殿下，您刚才似乎惹怒了未央大人？”暗夜的声音打断了帝俊的沉思。
    帝俊抬头看着面带担忧的侍女，笑了起来。“我就是要惹怒她。只要她以为我把那迦送来就是为了惹怒她，她就不会去关注我真正的目的了。”
    “殿下，未央大人真的是想用破空斧破除通道封印吗？”暗夜更为担忧。
    “嘿嘿，我能想到的事她怎么会想不到？反正不会是用来砍柴伐木。”
    “可破空斧现在落在大人的手里，月光城失窃之事也可能是几位神将所为……”
    “所以，我们要加倍努力。”帝俊深深地望着自己的侍女，让她前来可不只是为了送些精美的日常用度。
    “属下遵命！”暗夜脸上的担忧换成了坚毅。
    “你这是干什么？看不懂我给你的暗示吗？我的眼睛都快变形了！那个什么殿下是魔族，杀人不眨眼、杀你就跟掐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的魔族，你怎么就乖乖地去见他了？你以为你打败了端木影那个魔女就真成了神了？”
    叶未央一回到自己的雅室便被忧心忡忡的叶长乐一顿臭骂。慕容紫英想上前劝解，却被那迦拉住了，她觉得这个矛盾得由叶未央自己来解决。
    “呃，哥，没事的，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才去的。”
    “你知道？你以前就认识他，关系还很近？”
    叶未央一惊，“怎么可能？只是见过一面。不过天界有规矩，不管神魔还是仙人都不得随意向凡人动手，除非是受到攻击。所以只要我无意攻击他，他便不能对我出手。”
    因为凡界是天界共有的根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规矩。当然，如果你有把握不让上界知晓，或是强大到谁也不怕，那也就可以破坏这条规矩。
    只是因为下界的通道被严格控制，能下界的神魔仙人要么是领有任务、要么是出身高贵，再加上与凡人的差距太大，除非确有必要，鲜少有人违背。
    “还有这样的事？”叶长乐还以为所谓魔便是和妖一样长的奇形怪状而且喜欢乱杀乱咬的东西。“既然如此，那只要我们不攻击魔族，就不用怕他们了啊。”
    “蠢！”那迦急得一跺脚，“他不会直接杀你，但他可以让端木影那样的手下来杀你啊。”
    “对啊！”叶长乐一拍脑门，“所以未央你还是要离他远些，以后没得到我的允许不准单独去见他。哼，我看刚才那个小丫环就有些可疑，说不定又是一个魔族培养出来的魔女杀手。”
    看到天界第一神将被一个口气远比本事大的凡间少年训斥，那迦忍不住捂嘴偷笑，但同时又羡慕着叶长乐对妹妹的爱护。
    叶未央却没有丝毫不耐，像只小绵羊似地点点头，“知道了，哥哥。”
    “唉，都结丹期的高手了还不让你大哥省心。”叶长乐摸摸妹妹的小脑袋，嘴里哀叹着，脸上却露出一丝久违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