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思仙

那迦的第一反应不是去追帝俊，而是冲过来扶住倒下的叶长乐，“长乐，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叶长乐捂着头，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口中不住地□□道：“痛……好痛……有东西钻进去了……好痛……”
    “执明先生，长乐这是中了什么法术？”
    那迦听见真清的问话，才发现执明还在原地，不知是慢了一步没能追上叶未央，还是本来就没有打算离开。但看到他，那迦便觉得有了依靠。
    “执明大人，你快救救长乐！”她回头叫道。
    “没事，他不会死也不会受伤，不过是……脑子里多点东西罢了。”可执明不论语气还是神情都并不轻松。
    脑子里多点东西？那迦首先想到的便是肿瘤，要真是这样也太滑稽了。于是她压住怒气说道：“执明大人能不能帮他减轻点痛苦？他现在这样和受伤有什么区别？”
    她现在痛恨起执明磨人的本事。他明明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肯说出来。
    执明似是叹了口气，手一扬，一阵淡淡的水雾从天而降，落在叶长乐的头上。很快，叶长乐便发现痛楚渐渐消失，只是脑子里依然胀的难受，好像突然多了许多东西，许多似曾相识的画面。
    叶未央回来了，带着满脸怒气，又混着些小心翼翼。
    “这么快就搞定了？”执明诧异地问道。
    “嗯，未央用情丝缠把帝俊裹住了。虽然伤不了他的元气，但也能让他老实一阵。”孟章还是紧跟在叶未央的身后。
    “情丝缠？那玩意儿不是炼废了吗？”执明记得这是叶未央转世前弄出来的新神通，却连调皮捣蛋的麒麟儿都困不住。魔太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
    孟章没有回答他，看了看脸色依然苍白的叶长乐，小声对叶未央说道：“要不我们把他……”
    “不，来不及了。”叶未央脸上难得地带上了郁色，“再说，也没有必要，躲不了就不躲了。”
    那迦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七上八下，但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叶长乐的安危。
    这时，叶长乐的手松开了，眼睛也睁开了，紧紧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叶未央，像是在仔细辨认什么，脸上无喜也无悲，却让那迦更加忐忑。
    这人还是叶长乐吗？
    “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又要跟着我？我说了不准再跟着我！不准再跟着我！”这几句话似乎在叶长乐肚子里已经憋了很久，喊完之后便跳起身来跑远了。
    那迦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她说，而是站在她身后的叶未央。她没敢回头看叶未央此时的脸色，忙追着叶长乐的身影而去。
    “长乐，到底怎么了？”
    叶长乐没有跑太远，站在一块冰岩前，望着自己在冰里反射出来的影子发呆，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说道：“我都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那迦问道，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前世，我的前世。那时，未央也是我妹妹。嘿嘿，错了，应该说我那时就有幸成了天神未央的兄长。”叶长乐的笑容很假，没有丝毫平时的直爽。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看来前世发生的事要比叶未央所说的复杂得多。一时之间，那迦也不知自己该处在什么样的立场，想了一会儿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居然都不愿再见到未央？”叶未央不是说前世的兄长也很疼爱她吗？
    “他们害死了阿媛！他们害死了阿媛！”叶长乐用拳头猛烈地敲打着冰岩，直到冰面上绽开几条裂缝。
    阿媛？就是怀冬的前世吧。
    “我不信！”那迦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说帝俊害死你的阿媛，我信。可你说是未央害死她，我不信。”叶未央也许过于高傲冷漠，但却重情重义，不论对叶长乐还是前世的兄长都有很深的感情，又怎么会狠心害死兄长的心上人？
    叶长乐静默片刻，好像是在回忆，然后才小声说道：“不是她亲手害死的，可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又怎么会对阿媛下手？”
    “呸！”那迦突然气愤起来。“照你这么说，你不也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阿媛，谁会想到对她下手？”
    那迦感到愤怒是因为她想到，如果有一天慕容紫英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牺牲她，难道也可以这样潇洒地把责任推给破空斧甚至是她没见过面的祖先龙纹？
    叶长乐的表情更为痛苦，眼眶里似乎已经有了雾气。“你说的没错，我才是罪魁祸首……是我害了阿媛……可为什么她不肯救她？为什么她不肯救阿媛？”
    “你是说她明明可以救阿媛，但她没有救，所以阿媛才会死、”那迦很震惊，叶未央真的有这么残忍吗？这样不就等于是她亲手杀害了阿媛？“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叶长乐又憋了一会儿才说道：“阿媛已经死了……但她能让人复活……”
    “死而复生？”那迦就觉得自己的胸口堵着一团东西。“你这家伙，死而复生有这么容易吗？生老病死，天道循环，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随意破坏。如果让人死而复生如此容易，我不信未央会拒绝你。”
    “我知道不容易！我知道她只能救一个！”叶长乐朝着那迦吼道，脸上的血色像是马上就要涌出来。“我让她救阿媛，她为什么不听？她为什么要救我？让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那迦却望着他冷笑道：“未央跟我说她前世的兄长怎样稳重、怎样睿智，比现在的叶长乐强多了，可我却觉得恰恰相反。叶长乐是只猪，而你连猪都不如。”
    叶长乐的火气顿时发不出来了，愣愣地说道：“那那，我就是叶长乐啊，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可我还是叶长乐啊。”
    “你不是。叶长乐不会这么自私，不会这么狭隘，不会把责任都推给别人，更不会对别人的好意视若无物。他不喜欢自己的妹妹是天神，只是因为他希望能多照顾妹妹一些，而不是把自己看作是某个阴谋的受害者。”那迦的言辞有些激烈，因为她不喜欢这样的叶长乐。
    叶长乐更加说不出话来，眼睛睁得圆圆的，脸上的血色更浓。
    那迦反而有些不忍，放软口气，“其实你也知道，未央选择救你是因为对她而言你比阿媛更重要，所以她没有做错。”
    “我……”
    “别再说什么你独活没有意义的废话，如果阿媛值得你爱，她一定也希望未央救你，并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如果你爱她，就更应该好好地活着，让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更何况，那一世你还有爱你的父母亲友，你凭什么不能为他们而活？”那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知道吗？就算我真的有碍天下苍生，我也不愿意去死，我要回家，我不能让我的父母莫名其妙地失去我——哪怕他们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了。”
    “那那，你不知道实情……”叶长乐不知该怎么说。随着前世记忆一起涌来的复杂感情并不是怨恨，他只是不想再见到叶未央，因为那会提醒他前世是怎样失去了他心爱的女子。
    “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可我知道你们之间有真实的兄妹之情，也不想真的伤害对方。就算真有什么仇恨，那也是前世的事了，为什么不能放下呢？你要不要把前前世、前前前世的仇人也找出来一起仇恨？”
    人的一生怎么可能无恩无仇，但不能把生生世世的恩仇都攒到一起来承受。叶长乐知道那迦的话没有错，可一想起失去阿媛的痛苦，一想起叶未央的冷漠，他的心就纠结起来，怎么也舒展不开。
    看着叶长乐痛苦的模样，那迦发现自己也变得多愁善起来，轻轻叹道：“未央这次下界就是为了帮你找到阿媛，甚至不惜和你一起流浪……找到后她就会回神界，你又何必还耿耿于怀？”
    “她要走？”叶长乐想起以前兄妹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起自己的“远大理想”，不敢相信这一切未等实现便要结束了。
    “哥……”
    叶长乐忍住转头的冲动，只是看着冰岩上模糊却带着裂缝的影子，想着小时候那个不肯叫他哥哥的小丫头。
    “我一定会帮你找回阿媛，之后便不会再缠着你了。”
    “你……知道她在哪里？”
    “已经有眉目了，等破空斧的事了结后，我就带你去找她。”叶未央和那迦对视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都没有提及怀冬。“只是我能帮你找到她，却不能保证她还愿意嫁给你。”
    “哈哈，这有什么问题？我们长乐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新好男人，谁会错过？”那迦故意大笑着戳戳叶长乐的后背。
    叶长乐也咧开嘴笑了笑，但笑得很难看。
    “好了，没事了。”那迦尽力地扮演和事佬的角色，“我们还是先专心重铸破空斧吧，你的小情人这次肯定跑不掉了。”
    叶长乐耸耸肩膀，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着离去。
    “谢谢你，那那。”叶未央走到那迦身边，用从未用过的轻缓语气说道。
    那迦也耸耸肩膀，“没什么，你们都是我的朋友，长乐也不是真的想记恨你，我就顺水推舟啰。”
    “光是你有这份心意，我便应该谢谢你。只是你也知道，在人界对我最重要的人就是哥哥，所以我一定要先实现他的心愿。对不起，只能委屈你了。”叶未央的态度非常诚恳，让人难以拒绝。
    那迦故作潇洒，“看你说的，是我自己决定要回去，又不是你逼我回去。”
    “不过，只要不妨碍哥哥和阿媛重逢，我可以再帮你做一件事，你想要我做什么？”
    面对天界第一神将的许诺，那迦心里涌上的不是激动，而是茫然。
    “你说，等我回去之后，这里的人就会把我的一切都忘了，是吧？”
    “嗯，九转乾坤大法之所以对施法者损耗大，就是因为它要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记忆。也许是因为你体内有神族血脉的缘故，你才会没有失去记忆。”
    “那你就帮我一个忙，让我回去后也忘了这里的一切吧。”
    有时无知真的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