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

第38章


  夫概深深地施了一礼:“夫概还得恭请王兄赦免我冒充大王之罪。”
  夫概低着头。
  阖闾又干笑起来,拉了夫概的手,说:“将军这是什么话?将军何罪之有?孙将军诱楚误楚之大计,若无胞弟夫概将军身临险境,如何得以实现?胞弟今日做此装扮,实在是替寡人去历险,去死过一回了啊,夫概将军不必多虑,卿是有功的,卿之功勋寡人铭刻在心!”
  就算是雪释冰消了。
  孙武看着这场“百戏”,脸上毫无表情。
  他实在不耐烦这样儿“斗法”。
  “大王,楚军已从六百里之外的汉水南岸调到柏举,我军也已长途跋涉,两军相持,决战必不可免,只是时间的问题了。速令各营快快歇息,养精蓄锐,明日起早整饬兵马,列阵决战,也请大王和夫概将军稍事休息如何?”
  “就依将军。请夫概将军换了衣裳吧。”
  还是看着夫概一身冕不顺心。
  夫概道:“大王,楚国令尹囊瓦骄横残暴,贪婪成性,为政不爱民,治军不爱兵,他的部下甲士徒卒离心离德,早已不堪一击,我军明晨立即就抢先进攻,即可将囊瓦所部彻底击败,夫概请求以部下五个整军为大王打此头阵!”
  “你……刚刚回营,身体疲惫,先行休息吧。”
  夫概还欲争执:“大王……”
  阖闾:“寡人辗转作战,刚刚回营,实在有些累了。”
  孙武道:“大王,臣以为夫概将军所言,极有道理,不妨……”
  阖闾忽然莫名地动了气:“行了行了!现在吴唐蔡三国军兵尽数在此,面对的六万楚兵也非不知战斗之辈,岂可不周密筹谋,列成堂堂之阵,而去匆促冲打?”
  阖闾究竟为何动怒?
  是大战之前临阵犹疑?抑或是不愿夫概再一次建立功勋,要钳制他收敛一些?
  阖闾拂袖而去。
  阖闾并未去更衣,也未进膳,连一脸的风尘也没有洗,又在各营中巡看了一番,便又登上了高处,望着远处楚军方位,显得焦灼不安。
  夫概在阖闾去后,独自在孙武营中逗留了少顷。
  夫概道:“孙将军,依我之见,切切不可失掉战机,楚军立足未稳,方城援军尚无消息,不战将会痛失良机!”
  “将军勿急,待我再去说服大王。”
  “请孙将军一定让夫概率先冲杀。孙将军不会不放心吧?夫概麾下虽然只有五千士卒,却个个勇猛过人,一以当十,这话绝非狂傲自诩,不瞒孙将军,夫概部下士卒,个个都是童男子,夫概之卒,在家中唯一接续子嗣的独生子不要,娶了妻有挂牵的不要,两军阵前踟蹰犹疑的不要,儿女情长的不要。我之士卒,学孙将军阵法,训练时亦曾刃加于肩上,习惯了流血。我之军旅行两,凡是率兵之长,个个读过将军的兵法。经此一战,孙将军当会知道,夫概麾下乃天下第一军旅!”
  孙武听得瞠目结舌。也许,直到这会儿,他才看到了吴王同父异母兄弟的另一面。这人平日总是一派和气,微微含笑,内心却是高深莫测,虎气雄风!
  夫概收住话头,忽而将少有的严峻和狂妄收回,重新换回和蔼与微笑:“啊孙将军――我言过了,言过了。”
  “夫概将军真是雄心勃勃!”
  孙武冒出这样一语。
  夫概又像往日那样,亲热地捉了孙武的手,揉搓摩挲,道:“如若有孙将军与夫概携手,定然纵横天下。孙将军兵法中有这样的意思:将军临机决策只以国家与君王的利益为上,不必等待君王之命。不知夫概的理解是否正确?”
  孙武说:“孙武已经明白了。”
  夫概:“夫概告辞。”
  送走了夫概,孙武独自思忖:夫概明日无论吴王阖闾是否颁布攻击命令,都要挥军一战了。
  战机当然是不可贻误的。
  夫概是不好钳制的。他的羽翼已经日渐一日地丰满,不仅城府极深,而且善于把握战机临机决断。论战法他自然高过大王一筹。大王是治国的,夫概是治军的;大王是治人的,夫概是治战的,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夫概建功心切,万一有了问题,怎么办?
  阖闾对夫概到底存什么心思?
  阖闾如若一定禁止夫概用兵,并由此推导出不准明日出击,又怎么办?
  将军决战不仅在鲜血淋淋的沙场,首先是在自己的庙堂和营帐,这番感慨,不止一次注上孙武心头。将在军中,君命有所不受,当然是治军之道,然而,君在军中,将又何如?
  孙武兀自淡淡一笑,挥去这些烦扰,走出了营寨。
  天很黑。
  营中士卒都已睡熟了。
  巡夜的甲徒来回走动,压低了声音咳嗽。
  明日,这些安然入睡的士卒,谁个血溅柏举,成了异国之鬼,谁个侥幸生还?
  决战是不可回避的。
  明晨决战是最佳的时机。
  夫概的决断,便是他的决断。他不准备再去找阖闾费话了,夜长梦多,不必让君王干扰他的决策和挫磨夫概的锐气了。
  夫概被大战之前的激情搅扰着,雄心勃勃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大王驾到。
  夫概听到帐外的呼号,心里一动。
  阖闾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他不能再有片刻的时间欣赏那穿着服的自我了,虽然这一身披挂是如此地令人心醉神迷,志得意满。他知道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便急急慌慌脱去了王袍,尚未来得及换上自己的衣裳,大王阖闾和侍从已经走进了营帐。
  夫概忙行大礼:“夫概不知大王驾到,请大王恕不敬之罪。”
  “夫概何出此言?自家同胞兄弟,营帐中不必拘于俗礼的。”
  “谢王兄宽宏。”
  阖闾尽量地亲切着,扫了一眼夫概刚刚脱下的服,在极其不经意的眼神儿中,藏着几分赞许,因为心中放下了一件事,表情自然起来。
  “寡人深夜来此,只是为了夫概胞弟今日去诱敌迎敌,扮成寡人的模样,实在是替寡人去经磨历险。寡人心中很是感动。你的功劳寡人记下了。”
  夫概忙说:“这算不了什么。为了王兄,可以去死的。夫概一定为王兄再建功勋的,请王兄让我明日――”
  阖闾:“天色已晚,明日再议。寡人在此军旅之中,实在不知如何表彰你的功劳――你看,哈哈,寡人赏赐了你什么物件?”
  阖闾一挥手。
  走进一个美貌绝色的女人。
  营帐为之一亮。
  原来是阖闾入楚边境之后选的妃子阿婧。
  楚女多情,正是。阿婧那含睇等待什么的样子,楚楚动人。
  可是,她是王妃之尊呢!
  夫概聪明得很,世故得很,干练得很。他想,大王阖闾今日深夜突然进得营帐,是来看他的动静和反应的。倘若他身上还穿着王袍沾沾自喜,便要种下杀身的祸根。这一点他没有看错。他迅速地脱下了那一身尊贵的、难得的、然而又在此时此刻十分地不祥的王袍,完全是让大王宽心。他要告诉阖闾,他对于君王之尊没有半点儿非分之想。他当然也知道,大王阖闾极好女色,曾经称他的眉皿二妃为衣上的带子,袍上的领子,夜里的席子,乘凉的扇子。没有女人阖闾活不下去,即使在匆匆的行军作战之中,尚且耐不得寂寞,命伯为之选了些个随营的嫔妃,营帐之中亦少不得佳丽相伴。对于大王阖闾来说,赏赐给臣属的最好东西,除了官爵,就是女人,这世间最奇妙最可人的尤物,乃是金玉宝器无法比拟的。今晚,阖闾又给了他夫概最高的奖赏。这番赏赐,难道仅仅是大王在刚刚表现的不快之后的省悟?或者是让他去征战,去建功立业,去死的一番鼓励?抑或是某种抚慰?某种赞赏?是亲密无间、手足之情的另一种说法?也许,这些猜测都没有猜对,夫概思忖着。他想他刚刚披了一身原本不属于他的王袍,如今再痛痛快快地接纳了也不属于他的王妃,这个祸可是闯大了。阖闾为人十分地精细狡诈,可以从草木之末,判明泰山风吼,可以从南风之微细,体察到雨雷之骤。什么赞许,什么赏赐,什么手足之情,什么同胞之爱?王僚不是阖闾的同胞手足么?早已是他的刀下之鬼了。王僚死于非命的时候,却正是在他,大王阖闾,制造的一片佳肴浓香之中啊!
  夫概觉得浑身发冷。
  夫概咕嗵一声跪倒。
  “大王,夫概纵然有天大的胆子,怎么敢将尊贵的王妃收入营帐?这是万万使不得的。大王折杀我了。”
  阖闾一笑:“寡人赏赐,你尽可享用便是。”
  “使不得使不得。”
  阖闾亲自去扶夫概起身,拉住夫概的手,说:“有何不可?你我不是同胞兄弟么?”
  不说这话则已,越说兄弟二字,越让夫概不寒而栗。
  阖闾:“夫概将军,寡人的社稷,便是将军的社稷,寡人的天下,便是将军的天下。分而享之乃是寡人的愿望。不必推辞寡人所赐。待到来日破了楚国的郢都,寡人将颁布命令,让寡人之王侯可以随意享用楚国王侯的女人;寡人的大夫可以随意享用楚国大夫的女人;寡人的将军可以随意享用楚国将军的女人,哈哈。这等佳期指日可待了啊!”
  说着,阖闾哈哈大笑。
  夫概依旧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夫概还是不敢擅越君臣之分。夫概只能将王妃在营中毕恭毕敬地奉养。”
  “哈哈,”阖闾狡黠地挤了挤眼睛,“那可就听将军之便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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