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至

    “不必了。”谢翰卿微笑着留下一颗碎银，临走前，还拍了拍隔壁摊主老兄的肩膀。
    这银子，再付百十碗花茶都够了。
    莫惊春默默收好，此前的不耐一扫而空。
    晨起摆摊到巳时中就卖空了，收摊回家，半道上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并不大，但对于没带伞出门的人来说也够烦了。
    还好莫惊春带了顶草帽，一路踩着泥水跑回了店里，莫禾跟二丫猜到她被淋湿，已经提前替她烧好热水了。
    “一场春雨一场暖，箱子里的薄衣裳可以翻出来晒晒了。”
    莫禾站在屋檐下面和二丫攀谈。
    “小姑，二丫，快帮我看看。一会儿我这样打扮去田家合适么？”
    这样的春雨下不了多久，等莫惊春洗好出来，雨也已经停了。
    她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擦干头发后，对着院中大水缸认真梳了个双环髻，头上还特地别上了过年时薄青山送她的珠花。
    “好看，姑娘水灵灵的，像地里淋过雨的大白菜！”
    二丫单手拎着一只鸡腿在那里啃。
    她早起吃过早饭了，但刚刚厨房里飘出来香味还是没忍住，她初来时瘦得皮包骨，莫惊春和莫禾也就纵她一天吃四顿，如今已圆润了一整圈。
    好在莫惊春是开食肆的，养得起她这般吃。
    “哪有这么说人的！”莫禾扶额。
    “那就好。”她一把扔下木梳，跑进厨房将早上特地留出来的两份乌米饭团和花煎团子用油纸包好，再拿细麻绳绑了。
    “二丫，陪我去田家吧。”
    莫禾留在店里营业，她带着二丫照着昨日打听到的消息，绕过几条蜿蜒的小巷子，找到了田家饭馆的后门。
    这是一整套大院子，还是前屋做铺面的格局，但后院足足有八间厢房，伙计、还有田掌柜夫妇平时都住在这里。
    昨天薄青山让她一开始就将态度摆出来，对剩下的两位掌柜，提着礼物亲自上门拜访邀约。
    给她开门的是一名青年妇人，约莫和莫禾一个年纪，下巴有小黑痣，身形很富态。
    “田夫人。”她估摸着对方的穿着和年纪，猜测。
    “请问你是……？”
    田夫人不记得自己曾见过眼前的这位姑娘，客气地询问。
    “我是享清欢的掌柜，姓莫。”
    她落落大方，田夫人一听见享清欢就有反应了：“噢，是莫掌柜呀！怎么了吗？”
    “来此许久都未上门拜访，今日上巳节，我做了乌米饭和三种花煎请田夫人尝一尝。”
    莫惊春笑着递过精心包好的小吃。
    “呀，多谢你了，快进来坐吧！瞧我，都忘了迎你进来。”
    田夫人将她迎了进去，热情看座。
    二人闲聊了一会，说话间，已经开始以姐妹称呼了。
    “小妹明日晚间在店里设宴，还邀请了另外几位掌柜，香云姐到时候一定要和田掌柜一起来啊！”
    她殷殷嘱咐。
    “行，一定来！”
    在赵家也是这样一套下来。
    临别时分，她还收获了赵夫人做的花煎团子，交换了一番。
    两位掌柜都答应了明日戌时赴宴，她闲下来便开始拟食单，故而将今日除了主菜之外的其余工作都交给了莫禾、二丫二人。
    她一开始买下二丫，打算的是安置分担莫禾的事情，却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渐渐发现这丫头很有做菜的天赋。
    所以现在偶尔她也会教给二丫一两道菜练习，或是每天留出一道菜给她发挥。
    二丫只要沾了吃的边，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她慢慢在纸上写写画画，四家掌柜携夫人，加上她们一共十个人，最后拟定了十二道春日鲜食。
    第一道是土豆焖春鸡，选鸡要选半年左右的小嫩鸡，这会正是肉质细嫩可口的时候，加入黄土豆一起炖煮到粉糯，一抿即化，缀以星点辣椒增味。
    第二道腌笃鲜必不可少，“腌”就是指腌制过的腊肉、火腿；“鲜”就是新鲜的五花、鸡肉等等；“笃”是用小火焖煮的意思。
    汤白浓郁，酥肥的五花跟腊肉，清香脆嫩的春笋……
    还有炙猪肉、蜜烤排骨。
    各种适合春天吃的“鲜嫩”食材，大虾、蒜苗、芹菜、白鳊，统统都写上一遍。
    这一桌叫哪个爱琢磨吃的人来也挑不出毛病。
    她满意地准备好一切，洗手收拾换好衣裳，田掌柜携夫人和赵掌柜夫妇前后脚都到了，备了礼。
    看起来应该是商量好一同来的。
    而又等了一会儿，心虚黑脸的赖掌柜跟邱掌柜也灰溜溜地来了，二人并没有带家眷，而是独自空手来的。
    可见，赖邱二人同流合污，是一丘之貉，所以关系要好一些。
    而看得更清楚些的田、赵二人，则是不约而同的走得更近。
    莫惊春自然地将几人引至二楼，此刻享清欢里只有他们几人。
    今日店里已是下午提前打烊了的，莫惊春才有时间准备这一桌子。
    二丫充当起了端茶布菜的角色，她个子甚至比邱掌柜还要高上一些，站在他旁边给他很大压力。
    特别是她脸上还挂着阴测测的笑，接着就要替邱掌柜盛汤，邱掌柜手忙脚乱地拒绝了：“哦不不不……我，我自己来就行。”
    饭吃到一半，有田、赵两家和莫惊春相谈甚欢，活跃气氛，若不管邱、赖二人存了心事，心不在焉的，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田夫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
    昨日莫惊春离开后她就托人去打听了前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下人回来禀报后便猜莫惊春设宴是为了敲打警告这两家人的下作手段。
    从进门到现在莫惊春都还没提起，恐怕是在等邱掌柜跟赖掌柜自己提……倒也是个能忍的。
    她轻轻吹碗，抿了一口鲜美无比的腌笃鲜汤，而后就听见邱掌柜趁着无人说话，跟身边的赖掌柜拉拉扯扯站了起来。
    他一脸愧色：“没想到莫掌柜是这么一个小姑娘……邱某佩服。此前邱某和莫掌柜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幸得莫掌柜有大量不计较，邱某惭愧之余，今日登门致歉，还希望以后两家能和谐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