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一)
容锦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
她脑子昏昏沉沉,迟钝得厉害,目光落在虚空之中好一会儿,才渐渐觉出不对劲。
床榻上的被褥比她家中的要更厚、更绵软些,枕头不是她用荞麦壳和花草调制缝制的,床帐中的熏香更是与她常用的截然不同。
她想要起身查看,却发觉通身绵软,似是不受自己控制,连抬手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是在梦中吗?
容锦竭力回忆着,却只依稀记得芙蕖镇蝉声阵阵,扰得人难以静下心。她绣完过几日就要交付的绣品后,吹熄了烛火,上床安歇。
并无任何异样,也令她毫无头绪。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水汽,隐隐潮湿,倒像是才下了阵大雨。
容锦掐着掌心,听着隐约传来的水声,忽而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船上。
这一想法在心中浮现时,像是根针扎在她昏沉的神经上,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而心也沉了下去,犹如浸入寒冬腊月的冰水之中。
不是梦,是沈裕。
只他有这个本事,也只有他,会费尽心思大海捞针,将她带离芙蕖镇。
在下定决心逃离之时,容锦就曾想过兴许会有这么一日。
只是没料到,来得这般快。
临近凌晨时,断断续续下起雨,江面有雾气弥漫,熹微的日光间或被阴云遮挡,压抑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推门声响起时,容锦身上的药效去了大半,至少能够强撑着起身。
绾发的银簪滑落枕上,乌黑浓密的长发散在肩头,衬出苍白的面容,黑白分明的眼瞳之中也盈着雾气。
映出他身形的那一刻,令沈裕想起昔年秋猎之中,走投无路的小鹿。
“许久不见了,”沈裕将天青色的床帐随手挂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锦锦。”
明明已经回京,应有荀朔等人帮着调理身体。
可沈裕的情形看起来并不比宣州分别之际好到哪里,依旧带着病色,幽深的目光比往日更甚。
容锦下意识向后缩了些,直至抵着墙壁,抱膝蜷着,是全然防备的姿态。
她紧紧地抿着唇,未曾开口。
因从前逃离这件事,无可辩解,沈裕这样聪明的人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裕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忽而一笑:“你在湖州之时巧言令色,眼下,却连谎言都不屑编了吗?”
容锦攥紧了衣裙,轻声道:“你想听什么呢?”
“你只要说,自己为躲避刺客的追杀,隐姓埋名养伤,只是并没合适的人送信与我,这才耽搁至此……”沈裕扯了扯嘴角,自嘲似的笑着,“兴许我就信了呢?”
容锦垂了眼睫。
昔日她在沈衡的帮助之下,于陵川逃脱,此事她与沈裕心知肚明,并非几句话就能接过的。
像这样粉饰太平,着实没什么意义。
沈裕眸色愈沉,一腿屈膝半跪于榻上,向她招了招手:“锦锦,过来。”
这是他所给的最后的机会。
若她听从,哪怕只是如早前一般虚与委蛇,于沈裕而言也无妨,只要她寸步不离留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可容锦依旧未曾动弹,她抬手遮了遮眼,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感到厌倦与疲惫,也不愿再回到从前的境地:“你心中既然明白,又为何非要强求……”
沈裕并没给容锦将话说完的机会。
下一刻,倾身掐着她的下颌,泄愤似的堵了她的唇,像是想要将她拆吃入腹。
两人已经许久未曾这样亲近过。
容锦猝不及防地愣了一刻,随即挣扎着想要将人推开。
可彼此之间悬殊的力量令她的挣扎毫无意义,就连声音都含糊不清,支离破碎。
有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沈裕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容锦身上还留有残存的药劲,手脚压根使不上什么力气,此时就更是只能由他摆弄。
她双手并在一处,被绣着莲花的系带勒出红痕,在瓷白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却又勾起一丝难以言明的冲动。
沈裕鸦羽似的眼睫颤动了下,手上失了轻重,房中响起锦缎撕裂的声响。
容锦慌不择言:“你疯了!”
两人之间虽有过不知多少次这样的事情,这其中也有失控,但沈裕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硬地强迫于她。
“我本就是个疯子,”沈裕极轻地笑了声,“锦锦,你今日才知晓吗?”
沈裕从前的行事也疯,若不然,也做不出射杀秦瞻这样的事情。
可并不会将此用在她身上。
容锦徒劳无功地挣扎着,几近绝望之际,忽而有叩门声响起。
她如蒙大赦,沈裕的神色冷了下来:“何事?”
“京中传来消息,”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提醒道,“公子,你还是亲自看看吧。”
商陆平静的声音如一盆冷水,将他心头燃起的无名鬼火浇灭不少。
而容锦也已经趁此时机,缩进了锦被之中,遮去了暴露在外的大片肌肤,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微微发颤,像是怕极了。
床榻之上一片狼藉,碎裂的衣料皱得不成形。
无声地提醒着,他方才在失控之下险些实施了怎样的暴|行。
沈裕缄默片刻,起身离开。
房门开合时,有携着雨后腥气的江风灌入,容锦将自己埋得愈深,裹成了一动不动的蚕蛹。
商陆眼利,不过顷刻之间,就已经将屋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目光扫过床帐时,微微停顿,随即错开了视线。
将容锦劫到船上这事,是他随着沈裕做的,从头到尾并没费什么力气,仅有的犹疑,也因沈裕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而烟消云散。
商陆是漠北地牢中长
大的“狼崽子”,在被教会那些礼义道德前,行事向来只遵从本能。
厌恶的舍弃,或是杀掉。
喜欢的,就算千方百计,也要留在自己身边。
而沈裕骨子里,也是这样一个人。
眼下也算得偿所愿,可他心中却并不痛快,像是堵了团棉花似的,尤其是在见着容锦犹如一潭死水的模样后。
商陆从容锦的态度中察觉到些许抵触,脚步微顿,在床前几步停住了,低声解释:“我只是来送些餐食。”
见她似是依旧不放心,又额外补了句:“你若担心,我可以先试吃。”
容锦披着锦被,垂着眼睫,像是尊白瓷烧就的人像。
商陆低头看着脚尖,用力碾了下,地板吱呀作响。
他心中又是憋闷又是无措,等了好一会儿,小声道:“姐姐,我以为你会问我,当初是如何从追兵的围剿中活下来的,那时受的伤重不重?”
容锦闭了闭眼。
自分别后,她曾为此牵肠挂肚,陵川重逢之际,远远地见着商陆咽喉上那道几乎要了性命的伤时,也曾暗暗难过。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伤是为了保护她而受的。
“那时……多谢你了。”
容锦试图将声音放缓些,就如当年那般,但话音里又带着怎么都遮掩不去的生疏与不自在。
商陆难以用言语形容与以往的差别,但直觉还是令他领会了这其中微妙的不同,整个人像是炸毛的小兽,却又不敢张牙舞爪,
怕火上浇油,将人推得更远。
容锦稍稍松开紧攥着的薄被,露出纤细的手腕,其上的红痕已经转为淤青,是今晨沈裕留下的。
时时提醒着,她不过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兜兜转转,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最初开始时,令人无力。
“我不饿,”容锦看出他隐隐的躁动,轻声道,“只是衣裙破了,能不能帮我另一套衣物过来?”
房中并无多余的衣物,而她来时身上穿着的衣裙,在今晨的那番撕扯之中毁坏大半,将将蔽体罢了。
商陆年纪虽不算大,但并非对此一无所知,恰相反,他自少时起就在地牢中见多了那些所谓的男女□□。
只扫了眼,便明白过来。
他不敢多想,结结巴巴地应了下来,旋即去办。
此行来得匆忙,沈裕本就不习惯带侍女,满船上下,只有那位上了点年纪的厨娘是女子。
商陆只得硬着头皮问她借了身衣裙,料子虽粗糙了些,颜色也老气了些,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些皂角的清香。
正要折返给容锦送去,却恰好遇着了沈裕。
此时虽是夏日,但阴雨连绵,江风凛冽。
沈裕只穿了件单衣在外站了不知多久,早已浸了雨水。发上也沾染了细碎的水珠,额边有碎发垂下,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留意到商陆怀中抱着的衣物时,沈裕眉尖微抬,无声
地询问着。
商陆三言两语解释了,又道:“公子,你待容姐姐还是和缓些吧……”
随后在沈裕晦暗不定的目光之中,声音越来越低。
沈裕重重地掐着眉心,留下两道红痕。
商陆迟疑道:“是因为游川那法子的缘故吗?”
平心而论,游川所谓“种毒”之法确实行之有效,单论效果甚至比先前所有都更好些。
但也有相应的坏处。
仿佛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人的心性,尤其是在心绪起伏过大时,就连沈裕这样的人,都可能会难以自制。
“兴许吧。”
沈裕又瞥了眼商陆怀中的衣物,因被牢牢护着,倒是没沾染上半滴雨水,可他却怎么看都不顺眼,冷冷道:“此事就不用你来做了。”
商陆愣了愣,以为沈裕要亲自去送,便将衣物给他。
沈裕却并没接。
最后送到容锦面前的,是男子样式的衣物,墨色,料子倒是极好,由沈裕亲自送来放到了枕边。
容锦嗅到熟悉的奇楠香气,随即猜到这是沈裕自己的衣物,僵了下。
“你,”容锦磕绊了下,对此难以理解,“这船上难道就没有女子的衣物吗?你我之间,身量相差何其多?”
“若不要,那就算了。”沈裕淡淡道。
他给的选择,只有穿或不穿,并没旁的选择余地。
容锦后知后觉地从中品出三分折辱与暧、昧,又羞又气,脸颊立时热了起来,从耳后红到了脖颈,犹如涂了胭脂。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合身的衣物尚能稍作改动,可被扯得破破烂烂的衣物,却是压根穿不出去的,除非她想缩在房中寸步不出。
直到晚间,容锦终于还是起身换了衣裳。
她挽了衣袖,又将过长的衣摆剪去,腰间的系带扎紧了些,肩处虽还是撑不起来,但打眼一看倒也凑活。
只是衣物沾染着沈裕常用的熏香,挥之不去,像是将她团团围困住似的。
奇楠香贵,容锦自离了沈裕身边,便再没用过这种香料,颇为不适。
这样的打扮,也不适宜绾发,她便只用了根发带将长发束起,通身再无其他装饰。
雨势渐收,入夜后起了大雾,就更是苍茫茫一片,令人压根辨别不出身处何处,旁的就更是无从谈起了。
“江中暗流湍急,纵然是识水性的人下去,也未必能安然无恙回来。”沈裕声音在身侧响起,恍惚带着些许嘲弄,“锦锦,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再有任何逃离的想法。”
有前车之鉴在,他能准许容锦出门,自是确准了万无一失。
容锦吃了一惊,回身,满是警惕地看了回去。
两人之间身量相差不少,他的衣物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系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漆黑如墨的衣料愈发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一般。
衣襟稍稍散开,借着微弱的烛光,能看清锁骨上星星点点的印迹。
那是沈裕今晨有意留下的。
若非被商陆打断,他必然会克制不住,从上到下、从外至里,想要在她身上每一处留下自己的烙印。
他的视线毫不遮掩,几近露|骨,容锦对此极为熟悉,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自己房中,牢牢地抵上了门。
心剧烈地跳动着,过了许久,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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