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钱了,你回来吧

6 chapter6


Chapter6
    春节的气息渐渐地近了,商店里大门口醒目的红灯笼在狂风中摇晃地召唤着人们的钱袋子,高音喇叭重复地播着打折的货品,原价多少,现价几何,仿佛那些东西不是需要金钱去交换,只需人们拿着购物卡就能轻松拥有,这样的促销,无疑是那些冲动者们的福音,它绝对性地勾引着人们蠢蠢欲动的脚步。
    傻蛋的工厂在小年那天就放假了,一大早被袁婶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捞出来,融进了置办年货的队伍。
    乱成鸡窝的头发刚刚被清水梳的光滑平整,一出门就被大风刮成了一团草,还没等到围好围巾,袁婶在后面就开始叫唤:“傻蛋,去韩丫头家看看,看她爸爸回来没?没回来的话,让她到咱家来过小年,可怜的孩子。。。。。。”
    “妈,你就不能不唠叨,大过年的可怜这可怜那的,也不忌讳,韩丫头哪里可怜了?她有爸有妈,再说不是还有我们吗?”
    “她爸妈什么时候见过了?每次不都是她一个人吗?再说都不能陪得长远,何况我们?去看看吧,她好像放寒假了,这么些天,也没见到,真让人担心。”
    捏着颈间的围巾一角,傻蛋的心里感觉压得沉沉的,闻着已经习惯的味道,立在风口,任凭寒气灌进衣领袖口。
    韩冰早就醒了,只是天太冷,她也懒得钻出暖呼呼的被窝,昨夜太冷,她一狠心,将电热毯开到最大,一晚上,能用八度电,折算电费为六块五角。
    六块五角,买大白菜可以买上二十斤,足够吃上一个月。
    天太冷,冻死了人什么都没了,别提吃享受大白菜了,甚至是鸡鸭鱼肉了。靠在床边,枕着袁婶做的棉背心,韩冰望着窗外被风吹得片叶不胜的光杆树杈,开始埋怨半个月未有消息的爸爸,眼见要过年了,人不见回来,钱也没见汇来,这过年的日子怎么过?这开年的学费,怎么交?
    金钱,真的太重要!十五岁的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慨。
    前途锦绣,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渺茫。她看不到未来的方向,也找不着前进的动力,这样的生活,她需要煎熬到什么时候?依赖家人的日子,看来越来越远,自己也已经渐渐长大,还没成熟的自己,需要依靠着什么才能总是坚强?
    她,真的不知道。
    将头轻轻地埋进被面,那里依然温暖,只是,心,却降到了零度。
    不依赖,不彷徨,自己做自己的未来主人。老师是这样经常教导来着,只是,让她去真的去做,那样的勇气对她来说,显然还没到火候。
    有人敲窗,不用抬头,她都知道是谁,只是,眼角的润湿,要怎样才能不让人看到?韩冰狠狠地用被角擦擦眼睛,起身裹上厚大衣,走到门边。
    是打开门让他进来?还是就隔着门说话?对于韩冰来说,都是个问题。
    想了一会,她还是打开了门。
    “我不进来了,我是和你说,我在巷子口等你,我妈说让你去我家,你。。。。。。”上下瞧瞧,傻蛋望着韩冰门口的一个破花盆,花盆里所剩无几的几株菊花根,在寒风中凄惨摇摆,不知怎么的,傻蛋忽然觉得和韩冰很像,他凝视着花盆,连头都不敢抬,低声说道:“快点穿衣服吧,当心着凉了。”
    韩冰想要辩驳几句,说自己并不冷,或许自己并不知道会是他,瞧着他连正眼都不给的样子,她也懒得去解释,去他家,也许感觉不太妥当,可是想到自己终归不能躲在床上一天,只好默许地点点头,轻轻起掩上门。
    等到她包的像粽子一样的身子出现时,傻蛋正抱着一个棉布包在那和陈老幺吵架呢。
    “你妈找你回家,干嘛盯着我这包?”
    “我就好奇了,你这包里是什么宝贝啊?值得你这样,就连我看一眼都不肯,你越藏得紧,我越想看,我就要看,我要看。。。。。。”
    一个将包抬得老高,一个踮起脚尖想要瞧,傻蛋的手臂本来就长,陈老幺的下肢本来就短,站在远处的韩冰看来,就像一个猴子趴在一颗诱人的果树上,馋嘴难耐。
    扑哧一声,终究没有憋住的笑意漾满面容,让更看着她的傻蛋瞬间愣住,陈老幺趁着他手臂松动的机会,立马抢去了棉布包。
    急不可耐地打开包,除了一包牛奶,外加两个鸡蛋什么都没有,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切,就这,真是,傻蛋,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不屑一顾的将包裹扔进傻蛋的怀里,陈老幺哼着小曲走进了自家的大门。
    陈家两夫妻都是国营大单位职工,家庭条件在清水巷,也算中上,作为独子的陈老幺,当然过的幸福,瞧不起傻蛋当成宝贝的东西,也是情理之中。
    韩冰低着头不做声,假装没有看见这种尴尬,准备擦身而过。
    傻蛋忽地在背后的喊声,让她脚步却走得更快;“吃吧,吃了再走,我妈等你呢。”
    她回首,恼怒地盯盯傻蛋,只是,脸蛋和耳根子早就红成一片,瞧见她又气又恼的模样,傻蛋摸着后颈窝,呵呵傻笑,白亮的牙齿,露出几颗,憨厚的微笑,让韩冰觉得今早,即使还不算很冷。
    那一早的鸡蛋,那一早的牛奶,味道甘甜温暖,宛如磐石,常驻在韩冰的心里很久很久。
    到了袁家,韩冰也不闲着,不是帮着袁婶洗菜,就是帮着傻蛋整理家里好久都没清理过的垃圾,好几次,傻蛋将她拉开,示意不让她干这些脏活,她却偏不理会,捆起费纸盒来,比傻蛋都还码得整齐,最后,傻蛋也妥协,任由她去。
    袁婶望着韩冰勤快的样子,慈祥地笑了,她甚至,在想象着韩冰的未来,一定是儿子傻蛋没有的繁花锦簇,光明宽广。
    吃完温馨的袁家家庭餐,韩冰意犹未尽,即使在开黑乎乎的家门时,也是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今晚,她也不觉孤独凄凉了,打开灯,光明倾斜而来。还没等她脱下棉袄,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许远山环顾屋内,心里生出一丝悲凉,简单的一个大衣柜,玻璃门上还贴着韩冰十岁的那张照片:羊角辫,白色的毛衣,黑色的踩脚裤,怀里还抱着他送去的那只白色长毛熊。三个木板凳,还有一条已经缺了一条腿,厨房里,除了一袋方便面之外,看不见其他的食物。就连油壶和调料包,都所剩无几。
    拿出一张照片,对着呆愣的韩冰,微笑地指指背后的字迹:"远山弟留存纪念".
    她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她笑的那样幸福,孩提的种种情景,仿若胶片,瞬间快进闪过脑海,再望望记忆中曾经出现的人,韩冰更加百感交集。
    对于许叔叔和爸爸的某些故事,她也曾听爸爸说过,只是,那个时候太小,她对于许叔叔的印象,也只仅仅限于爸爸的同事而已。在今天这个日子见到,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还未归家的爸爸。
    隐忍转圈的眼泪,在许远山爱怜的触摸背脊那一刻,全部而出。
    她知道,爸爸还是很关心她的,爸爸并没忘记她,只是身不由己。对于爸爸的某些怨恨,她在心里暗自谴责自己。
    许叔,明显就是一事业成功人士装扮,黑色的长呢大衣,顶呱考究,就连脚上的皮鞋,也是蹭亮得晃眼,韩冰想到了爸爸曾经也有过这样风光的时候,而现在只落得个远走混生活的二流子,心里开始百味陈杂。
    “孩子,你爸爸让我来照顾你,他。。。。。。还得一段时间再回来,你就先安心把年过了再说吧,许叔我会照顾你的。”许远山安慰着,这是他在韩冰成长中,第一次见到她长大的模样,眉眼间,还是能够轻易看出老友的样子。特别是她蹙眉时,两条眉角会自然地形成一道直线,这个也能遗传?他暗暗讥笑。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干嘛和你说了,却不和我说?爸爸这次是替你办事的吗?以前。。。。。。以前,你还是他手下呢,没想到,时过境迁,世道变了啊。。。。。。许叔。。。。。。”满心委屈,满满回忆,在遇见好久不见的故人时,总会浮出更多更深的记忆,韩冰只是一个孩子,对于落差巨大的记忆,更为深刻,更为唏嘘。
    “别说了,孩子,有我呢。。。。。。”许远山的喉头也开始有些发紧,他假装去韩福生的房间转转,不忍去看她那双水意满满的眼。
    离开的时候,许远山留下了一叠钞票,韩冰捏着钞票,更加不安。她也曾想潇洒地将钱还给许叔,拒绝他的帮助,只是,再想到过年的日子,还有开年的学费,她又没了那股勇气。
    志气,对她现在来说,还真无法做到。
    肚子饿着,身上冷着,何来的志气?
    条件不成熟的志气,还不如以后再来争取,韩冰想着:以后等到自己有能力了,再来争取这种称为‘志气’的东西。
    枕在枕头下的钱,让韩冰感觉自己忽然之间就有了依靠。
    第二天,她兴致冲冲地去找傻蛋,准备让傻蛋参谋着,给袁婶买点什么东西,可是,傻蛋不在家,袁婶又忙着街坊们年间拜托的缝窗帘,做床单的活计,没法招呼她,她只好灰怏怏地一个人走了。
    摩肩接踵的人群,没完没了的吆喝,逛了两层楼,她就有了想要回家的冲动,只是想到还没完成的心愿,她就只好耐着性子走完剩下的角落,整个商场,她都没找到适合给袁婶的礼物,要不就是太花哨,袁婶不会用,要不就是太贵,自己一时还没那么多的钱。倒是逛到四楼的男士饰品柜,找到几乎和自己给他围上的那条围巾一样的一款。想到自己的那条半新不旧的围巾,被傻蛋当宝贝似的围到现在都没想到还给她,她就毫不犹豫地买下了那条价值不算太贵的围巾。
    晚上,她找了一个借口就轻易地将围巾送出去了:“傻蛋,这个是我在地摊上给你买的,你把我的那条还给我吧。”
    傻蛋捏着围巾,低头半天就是不出声,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解下了。
    他很想说:其实,我有钱买围巾,只是,那不是你围过的啊,我只是想让你的味道留在我身上久一点,更久一点而已。
    可惜,还丫头并不知道,也许:等她再懂事一点就好了,等她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望着韩冰笑眯眯离开的身影,傻蛋静静地坐在床边,心里开始翻江倒海。
    袁婶依然故我在堂屋的大灯泡下,将缝纫机踩得嘎吱作响,那声音,透着母亲的无奈,透着对未来的隐忧。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儿子的心思,从她极力地撮合付凌和儿子的相亲开始。
    只是,好像,事与愿违。
    要加紧才是,争取在明年傻蛋二十岁时,让他成家,断了这段不该有的念想。
    窗外,偶尔传来性急人家的团年饭喧闹,袁婶在心底叹口气,瞧瞧儿子虚掩的房门,继续埋头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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