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

53 《教子》中


隔日舒扬刚起床就被伊春拉走,在一个挖出来的大雪坑里练拳法,舒和身体弱,就站在坑边上随便练练马步。
    “手要这样摆,别由着你的性子乱出拳。每个动作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你先学的时候觉得耍着不习惯,那是你还没练开,等真正练成了,自然而然会明白这些动作怎么连接。”
    和以前减兰山庄的师父相比,伊春简直是算极其和善了。
    她生产前后将近一年多没有练武,整个人发胖的厉害,谁知生了孩子之后居然慢慢又瘦了回去,重拾起以前的功夫倒觉得比以前更顺手些,若不是两个孩子需要人照顾,她早想下山实现做大侠的梦想了。
    舒和最悠闲,蹲一会儿马步就找了块干净地方,用手绢铺了坐在上面吃零食。
    舒扬最忙,一边练拳一边默默背诵昨天舒隽教他的敛财秘诀,一脑门子的汗。
    伊春听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憋不住笑了:“下午你爹陪你,那会儿再背不行么?”
    舒扬连连摇头:“不成,下午我一边听爹讲书本,一边还要练拳的。”
    伊春大是惊奇:“你这是何必?”
    舒扬说:“爹和娘总为了些小事闹来闹去,看着真不耐烦。我又不是笨蛋,怎么就不能一边做大侠一边敛财了?爹总说武功不靠谱,我看他功夫就比娘好,要不是他功夫那么高,钱也不会白白进他口袋。我以后偏要武功高又家财万贯,还要娶个和娘一样好的老婆,绝不输给他。”
    伊春愣了半天,忽然听见雪坑上面有细细的笑声,抬头一看,果然见舒隽父女趴在坑边朝他俩笑,舒和的糕点屑子落了舒扬满头。
    舒隽啧啧叹了几声,撑着下巴似笑非笑道:“小葛,儿子都发话了,他觉得你无理取闹呢。”
    伊春瞪他一眼:“你得意什么?你就不无理取闹了?说什么会武功的都是莽夫愚妇,你才是最莽的那个莽夫!”
    舒隽还是笑:“我是莽夫,你就是愚妇。破锅配烂盖,倒也生了个绝顶的儿子。”
    伊春被他气笑了,从坑里跳出来,落在他身旁,把袖子一拽:“来来来,舒隽大侠。我已有些年头没与你过招了,如今再试试,好定下谁是莽夫谁是愚妇。”
    舒隽也许久没与老婆大人活动筋骨,索性顺着她的意思,与她走到平坦之地,含笑问:“那咱们比武,总要有个赌注。输了如何?赢了如何?”
    伊春与他夫妻多年,一见那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就晓得他打鬼主意,肚子里不知想些什么小九九。
    她心里突然起了警惕之意,瞪圆眼睛看他。
    果然舒隽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只朝她露齿一笑,一付“等下就与你好好算账”的模样。
    伊春一脚踹向他面门,下一刻脚踝就被他轻轻握住了。
    舒扬早就爬出坑,和舒和肩并肩坐在地上看爹娘大打出手。没一会儿小南瓜也听到动静,拽着小冬瓜来看热闹。
    伊春如今不比少女时候喜欢做男人打扮,长期在家相夫教子,早已习惯了襦裙珠花。
    她动作轻盈快绝,燕子似的飞来飞去,众人只能看清她耳边一朵宝蓝珠花,在风中摇曳不休。
    小南瓜低声说:“姐姐如今虽比以前厉害了许多,总还是不及主子的,这场肯定输。”
    舒和离他最近,听他这样说,就淡道:“你怎么知道我娘比不过我爹?我娘什么时候成你姐姐了?成天就爱套近乎。”
    小南瓜一点也不恼,笑眯眯地回话:“姑娘还不知在何处的时候,我就管姐姐叫姐姐了呢,说起来,倒比姑娘认识姐姐的时间长。小主子叫我叔叔,也有些渊源。”
    舒和眉头一皱:“谁和你沾亲带故的?一天到晚留在山上就会偷懒耍嘴,一点正事不做,爹白宠你了。”
    她因看不惯小南瓜,说话分外尖酸刻薄,舒扬听不下去,赶紧拽拽她的袖子,一面和小冬瓜打岔:“诶,我怎么看着像是爹快输了?冬瓜哥哥你看呢?”
    这可难煞了小冬瓜,他眼睛都看花了,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只好干笑着应付:“是啊是啊,像是主子要输的样子……”
    小南瓜才不吃舒扬这孩子的人情,他还是嘻嘻哈哈的笑,只说:“我给主子办事的时候,姑娘还在睡觉呢。姑娘身体不好,冰上坐久了小心受凉,还是快回屋吧?”
    舒和还想说,因见舒扬拼命地拉扯自己,一会儿看看爹娘一会儿看看自己,她也知道他的意思,因为自己的坏脾气,爹娘有些时候很不喜欢,特别是娘,曾狠狠责备过自己。她微微一笑,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
    对面伊春一时不察,稍稍落后半招,下一刻便被舒隽把耳旁珠花轻轻摘下了。
    他将珠花往怀里一塞,笑道:“小葛,珠花送我吧。”
    伊春和他比了半天,明显发现他在相让,这样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素来爽快,输就是输,从不耍赖,于是说道:“好吧,算我输了。你爱说我是愚妇就说,反正我也不在乎。”
    舒隽走过去把她肩膀一揽,只是笑:“还和以前一样孩子脾气。你输了,就得听我一件事,你答不答应?”
    伊春点头:“好啊,你说。”
    她以为舒隽是说以后舒扬的教导他来负责,谁知舒隽在她耳旁低声说了一串,伊春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把两只眼睛瞪得像猫似的,隔一会儿,忽然问:“你确定要去?”
    舒隽挑眉看着她,大有“就看你去不去”的意思。
    伊春把他一推,纵身就朝庄外跑去,舒隽哈哈一笑,回头吩咐:“今儿晚上不回来吃饭,你们自己解决。”
    说完飞快追了上去。
    舒扬低声问妹妹:“小和,你说爹和娘怎么突然不比了,要去哪里?”
    舒和平时聪明绝顶,这件事偏偏不晓得,她还爱逞强,装出一付“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是给我们找弟弟妹妹去呢。”
    舒扬大吃一惊:“弟弟妹妹是用找来的吗?那我们……我们是爹娘从哪里找到的?”
    舒和嘻嘻笑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至于你,肯定是爹爹从粪坑里挖回来的,一天到晚臭烘烘。”
    舒扬低头闻闻自己身上,还真是一股汗臭,很是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笑了,心里却隐隐担忧自己莫非真是爹从粪坑里捡来的,那岂不是糟糕之极。
    小冬瓜在后面听见他俩的孩子话,不由暗暗发笑。
    说到伊春和舒隽去了哪里,在场还真只有他才知道,连小南瓜只怕也莫名其妙。
    那会儿伊春刚有身孕,一两个月的时候别的都不想吃,只想喝酸梅汤,舒隽不放心外面卖的,小冬瓜又不会做,他少不得找了厨师来虚心请教,自己忙了一晚上,做出一碗汤来给老婆喝了。
    自那以后,两人遇到吵架摩擦的时候,总有一人会说:“要不要去喝酸梅汤下下火气提提神?”
    那时再有天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舒隽会带着伊春到处找客栈酒馆,借用他们的厨房做几碗酸梅汤,大家喝了降火气。
    至于喝完之后要做什么,那就是个秘密了。
    自从上了雪山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二次下山去找客栈做酸梅汤,舒隽讨了个老婆,别的没学会,只把个酸梅汤做得出神入化,比经典老铺子味道都好。
    两个主要人物走了,小南瓜也机灵得赶紧要跑,刚转身就听见舒和在后面吩咐:“小南瓜,我要吃樱桃,你下山替我买。”
    他暗暗叫苦,回头笑眯眯地说:“姑娘,现在冬天,外面没有樱桃卖。你再忍几个月,等樱桃上市了我帮你买一车回来。”
    舒和把嘴一撅:“我可不管它上不上市,反正我要吃,你给我弄来。”
    小南瓜有些磨牙,抓抓头皮,笑道:“那好,姑娘等着,我这就下山去探探。”
    还是下山躲到主子们回来再说吧,这任性刁蛮的丫头,他委实不想招惹。
    舒和哼了一声,回头又居高临下地吩咐小冬瓜:“我饿了,你去给我做点吃的。”
    小冬瓜比较老实,答应一声赶紧奔去厨房了。
    舒扬拉着妹妹的手,摇头道:“小和,冬瓜哥哥和南瓜哥哥都比咱们大,你怎么这样不客气?回头让爹娘知道,又要责怪你。”
    舒和笑道:“才不会,他们本来就是下人,下人就是给人使唤的,不然白养他们吗?爹才不是那种好心人。何况这两人都笨死了,什么都不懂,我叫小冬瓜念书给我听,他好多字都不认识。让小南瓜给我讲书里的故事,他也讲得磕磕巴巴,比我们大又怎么了?样样不如我,连我一个小孩儿都要看不起他们。”
    舒扬老气横秋地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又不是谁认得字多知道的道理多,就比别人强了。而且,冬瓜哥哥和南瓜哥哥都不是外人,更不是下人,你别这样说。”
    舒和把手一甩:“你也是个笨蛋,我懒得和你说。我只听爹娘的教训,干嘛要听你的!”
    她回到自己屋内,左等小南瓜也不来,右等小南瓜还不来,隔了一会儿倒是小冬瓜把饭菜做好了给她端上来,她一看菜色就皱眉头:“我最讨厌吃萝卜!你怎么总做这个?人生得笨也算了,连眼色也不会看,有你这么做下人的吗?”
    小冬瓜被骂得连连摸头,只好问她:“姑娘想吃什么?”
    “我要吃菱角,还有蜜汁藕。”
    小冬瓜为难了:“可现在是冬天,哪里来的菱角和藕……”
    “这都是借口。”舒和平日里倒是不会这么张扬,只不过今天爹娘不在家没人管她了,竟然嚣张了无数倍,“我们养你又不是为了要听你说这个没有那个没有,我要是自己能弄到,何必来吩咐你?你的本职就是替主子办事呀。”
    她说话的时候偏偏和风细雨,好像一点都不生气,里面也没有含刺,叫人连火也发不出来。
    小冬瓜愣了一会儿:“姑娘那么聪明都弄不到,我一个笨蛋怎可能把菱角和藕买来?”
    说完居然不理她,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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