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边缘

    龙雀扶着轮椅，滑动着走进了暗室：“大数据结果已经分析出来了，的确是个死人。安南，二十七岁，净土原住民，没有踏入超凡领域。他以前的身份是一个生物学家，就职于摩根财团旗下的诺森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七年前因为实验事故感染了病毒，救治无效而死亡。他的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已经被清空了，一时半会找不到。”
    “就算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如果能提供线索的人，一定会被他提前处理掉。毕竟是尸食教的高层，不会蠢到连这种事都想不到。”
    他顿了顿：“想要找到他，就像是大海捞针。”
    鹿不二给他推着轮椅：“所以找不到了么？”
    “我还没说完，找到他的难度的确是大海捞针。”
    龙雀淡淡说道：“但也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暗室的大门打开，灯光扑面而来。
    鹿不二发出了一声赞叹。
    因为暗室的墙壁上到处贴着报纸和照片，密密麻麻的就像是糊了一张厚重的墙纸，无数的线索汇聚在一起，被他在右上角画了个圈。
    “尸食教传教的优先目标，是最底层的民众，也就是地下街区。但地下街区足足有五千平方公里，我根据尸食教徒们对各种物品的反应，以及他们家中残留的物品，分析出了他们在入教前都遭遇了什么。即，尸食教的传教方式多种多样，但也有规律可循。”
    龙雀轻声说道：“凡走过，就必留下痕迹。尸食教的高层是個有强迫症的人，有着非常精确的时间习惯。他传教的时间和地点，都遵循着某种规律，这也符合他高学历人才的特点。”
    鹿不二望向他画出的那个圈，恍然大悟。
    “所以我们要从这片范围内开始排查？”
    龙雀摇了摇头。
    只见他坐在暗室的桌后，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桌子上弹出一个暗格，格子里赫然是一个连接着电缆的金属头盔。
    “自从上次孤儿院的事情以后，我就意识到地下街区成为了尸食教的孵化场。聚集在那里的人可怜又可恨，无知又愚昧。永远都是孕育灾祸的母巢，但那里也有一些……为了生活而迫不得已的人啊。”
    龙雀认真说道：“我在那片区域安插了大量的摄像头。”
    他把头盔戴在自己的头上，让电极贴合自己的太阳穴，随口介绍道：“这东西是天主城的发明，本来只是试用款而已，后来被判定为异端科技停止了生产。我利用它接入神圣智体网络，为我窃取大量的数据运算力，然后就能够分析最近这几天，那片街区的所有视频。”
    鹿不二吃了一惊，那片区域至少也有八百平方公里。
    龙雀按下了启动键，头盔上仿佛亮起了红色的眼睛！
    整个暗室都被红光所照亮，他坐在轮椅上的身体剧烈颤动。
    甚至发出痛苦不堪的声音。
    那是海量的数据冲击着他的大脑！
    直到他痛苦地咳嗽起来，七窍流出了鲜血。
    那个头盔甚至出现了短路的征兆。
    鹿不二毫不犹豫地伸手扯断了电线，一把摘下了他的头盔，迸射的电流根本伤不到他，因为他的命理不仅能够释放雷电，甚至还附带了对雷的抗性，已经在向着元素怪的领域发展了。
    “没必要这么拼吧？”
    他没好气说道。
    龙雀抬起鲜血横流的脸，无声地笑了笑：“习惯了，圣山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这件事，不要告诉蔷薇和达蒙。”
    鹿不二皱着眉，总觉得这家伙总有一天要把自己给玩死。
    “不过有个好消息。”
    龙雀擦了擦脸上的血：“我看到他了。”
    ·
    ·
    地下街区，13号区域。
    “怎么样老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张老板忙着处理摊子上的蔬菜，自从上次黑市的事件以后，他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为自己争取到了交易权和经营权，用小鹿的那笔功勋票做起了生意。
    他瞄准的目标就是蔬菜。
    对于贫民而言，蔬菜是比肉还难搞到的东西。
    这东西大家都想做，但是没有渠道。
    老张却可以仗着小鹿的军爷身份狐假虎威。
    再加上他为人处世的圆滑，生意一下子就做起来了。
    “还不错，还多亏了你这些天的照顾。”安警官住院期间得到了不错的治疗，如今已经恢复了公职，在地下街区里巡逻。
    今日的地下街区不同以往，到处都是巡逻的无人机。
    执法局的机器人们拎着金属棒徘徊。
    时不时还有猎犬出没，左闻闻右嗅嗅。
    “嗨呀，那你得感谢小鹿。”
    张老板笑道：“要不是小鹿啊，咱们都没有现在的好日子。我打算过阵子提升了身份，就去人口资源局申请，把女儿要回来。”
    安警官倚在摊子上，忍不住感慨道：“那孩子可真是不得了，我今天听同事们说，他昨天在壁外任务里立了大功。如今已经是下士级别的军官了。我见到他，也得喊他一声长官。”
    他倒是没有什么羡慕或者嫉妒的语气。
    只是欣慰于年轻人的进步。
    他本就是孤儿，后来发奋图强考上了警校，成为了人民公仆。
    他很热爱自己的职业，到了净土以后又成了监察，如今的他也没什么愿望，只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感受一下五百年后的奇迹。
    “是啊，真厉害啊。”
    张老板忽然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是出啥事了么？”
    安警官笑道：“你今天是没去地表吧？所以没看到市中心那座巨大的光柱。大祭司要举行祭天仪式来补充神力，整个城市都戒严了。平时三不管的地下街区，今天都要被强行管控。”
    张老板恍然大悟，原来是大祭司啊。
    事实上自从他破茧以后，对于大祭司也是有所耳闻的。
    底层公民素来怨气大，时常抱怨政策的不公和高层的欺压，但却很少有人对大祭司口出恶言，甚至把她看做是新时代的希望。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大祭司为了守护世界呕心沥血尽职尽责，大家能安稳的活下来，都仰仗着她所施展的那些神迹。
    首先你得活着，再考虑活的好不好。
    再其次就是，莲华大祭司是为数不多愿意干涉政务的神职人员。
    而她的种种主张，实际上是更加民主的。
    其中最核心的一点，就是针对资源的分配……
    “有神圣君主的时代就是好时代。”
    安警官想起了之前地下街区里流传的那句话，笑道：“没有神圣君主的时代，就只能期待大祭司来改变这个时代。”
    街边响起了警报声，商贩们人人自危，立刻举起双手。
    执法局的监察们大踏步地走过来：“东街燃气管道出现异常，全体集合包围现场，维修队已经提前赶过去了！”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因为地表的各种管道和线缆都埋在地里，只要你从地下街区抬起头往上看，就会看到无数交错纵横的钢管轨道。
    安警官却提出了问题：“东街是哪？”
    他是新来的，当然不熟悉路线。
    地下街区错综复杂，就像是一个大型的迷宫。
    监察们也愣住了，他们平时也不来这地方。
    而且用导航也导不明白，有些地方连路都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
    张老板立刻举手：“我带你们去。”
    监察们微微颔首，算这老小子识趣。
    张老板已经把这一片都摸得门清了，当即带着监察们来到东街的尽头，头顶上空响起来了刺耳的尖啸，大量的蒸汽弥漫开来。
    这条街里到处都是垃圾，通往穹顶的电梯也都生锈了。
    根本看不到施工队的影子。
    “人呢？”
    安警官忽然感觉到不对劲，摸向了配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脚下一空。
    “卧槽！”
    张老板的大叫声淹没在了寂静里。
    ·
    ·
    今天是圣历535年1月1日，神根城的上空爆开了绚烂的烟花，大街小巷摆上了金色的圣树，信仰神树的人们会在教堂里祈福，亲眼见证着市中心巨大的光柱升起，那是象征着神圣的仪式。
    每家每户的电视里都播放着仪式的画面，目送着神圣的礼车穿过城市的主干道，在无数欢呼和簇拥下，抵达市中心的广场。
    鹿不二见证了万人空巷的景象。
    怪不得龙雀说，今天行动就是顶风作案。
    “这就是大祭司的人气吗？”
    他喃喃说道：“太可怕了。”
    “一般的大祭司还不会这么受欢迎。”
    蔷薇说到这里也有点骄傲：“我们的大祭司是最传奇一位。”
    达蒙嗯了一声：“也是最古老的一位。”
    “那得多大年纪了？”
    鹿不二摇了摇头，乘坐着电梯沉下地面。
    今天龙雀给了他们最高的配置。
    两位第二界层的高级审判官。
    还有足足三十二位低级的审判官。
    不仅如此，龙雀还给了他三枚赤红色的结晶。
    鹿不二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但龙雀只是告诉他，关键时刻捏爆有惊喜。
    他也只能把这玩意当做炸弹用。
    “伱们先去调查，我随后就到。一旦出现什么不可控的问题，我会强行突破。但你们记住，任务是次要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耳机里传来龙雀的声音。
    “明白，长官。”
    通讯频道里，审判官们应答道。
    根据龙雀搜查到的线索，地点就圈定在地下街区的13号区域。
    那个名叫安南的年轻人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这附近，他甚至没有做面部伪装，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只是当他进入了小巷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随后又有大概五十个人先后来到了此处。
    他们行迹是非常可疑的，其中必有猫腻。
    鹿不二这次的行动非常低调，每个人都没有穿审判官的衣服。
    连他自己的军服也脱了，换了一身黑色的羽绒服。
    只是当他们急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却发现东街被包围了。
    执法局的监察们茫然地左顾右盼，神情疑虑。
    “奇怪，人呢？”
    “妈的，管道都泄露成这样了，还不赶紧来修？”
    “万一上面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达蒙和蔷薇对视一眼，掏出了审判官的证件，向前询问。
    那群监察懵了，却也不敢得罪两个高级审判官。
    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一队监察来到了这里，莫名的失踪了？”
    达蒙愣住了：“这里一定有暗道。”
    蔷薇环顾四周：“我看是大变活人吧？”
    鹿不二无奈说道：“你真的通过了审讯官的考核么？”
    这种把戏太常见了，他环顾四周片刻，隐约明白了什么。
    “你们听没听说过，五百年前东南亚的都市传说？”
    鹿不二忽然蹲下身，触摸着地面：“据说有一对新婚夫妇来到东南亚旅游，妻子在试衣间试衣服的过程中，突然人间蒸发。丈夫苦寻无果，若干年后却在一间猎奇店里看到了瓶中的妻子……那么她的妻子是怎么失踪的呢？很显然，试衣间里有暗道。”
    蔷薇和达蒙看了过来，都仿佛明白了什么。
    鹿不二忽然摸到了什么。
    咔嚓！
    大片地面忽然塌陷下去。
    蔷薇惊叫一声，一个不留神掉了下去。
    鹿不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乖女儿，有点不小心啊。”
    蔷薇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找死啊！”
    “地下街区，居然还有更往下的一层？”
    达蒙立刻凑上来，发现这里就是一个非常简易的机关。
    两块巨大的木板取代了地面。
    只是木板上沾着一块地皮，灰尘都是用胶水粘住的。
    很简单的障眼法，但是在地下街区里很好用。
    因为这是三不管地带，平时没人注意到这里。
    如果你不注意踩到了木板，就会直接跌落下去。
    而这个地下通道的最右侧，其实是有梯子的。
    只是在梯子上，却悬挂着一封信。
    鹿不二把信摘下来，拆开一看。
    龙雀亲启：
    我尊敬的大裁决长大人，曾经追逐神圣君主之名的圣徒，恭喜你发现了我给你留下的第一个彩蛋。看得出来，你很在意我们的存在，也很想知道当年圣山里的往事。这么多年来，你为此感到愧疚和痛苦，也是时候解脱了。请允许我，对你发起挑战。
    挑战的赌注，即是这座城市的存与亡，也是我们的生和死。
    ——尸食教主祭，安南。
    众人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当鹿不二读出这封信的时候。
    耳机里响起了龙雀的声音。
    “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挑战我了。”
    他顿了顿：“下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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