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萍作品集之吉祥纹莲花楼之玄武

第22章


李莲花道。
  “明是我送你一千只一模一样的母鸡给你,你现在能不能爬回来和‘本官’继续讨论案?情?”
  “啊……”李莲花已经把那只鸡从柜子底下捉了出来,他拎着鸡翅膀,对着方多病扬了扬,微笑得十分愉快,“这是一只妙不可言的鸡,和你吃过的那些全然不同……”
  方多病耳朵一动,骤然警觉:“哪里不同?”
  李莲花把母鸡提了出来:“不同的就是——这只鸡正在拉稀。”
  “你想说什么?”方多病怪叫一声,“你想说这只鸡得了鸡瘟?”
  “哎呀。”李莲花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说,明天你千万不要送我一千只和这只一模一样的鸡而已。”他在小母鸡身上各处按了按,拔去一处羽毛,只见鸡皮之上有些淡淡的淤青,突然“噗”的一声,那只母鸡又拉了一团鸡屎,那团鸡屎里带了些血,方多病“啊”的一声叫:“它……它怎么会这样?”
  李莲花惋惜地看着那只似乎还正青春的母鸡:“你在小远镇买一千只鸡,只怕有九百九十九只会是这样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在这里买鸡送我,好歹也等我再搬次家……这里的风景实在不怎么美……”
  “难道那阿黄的老婆居然敢在母鸡里下毒,要谋害巡案大人?”方多病勃然大怒,咬牙切齿,浑然忘记自己其实不是巡案,重重一拍桌子,“这刁民刁妇,委实可恶!”
  李莲花微微一笑:“大人莫气,这只鸡虽然不大好吃,但也不是得了鸡瘟,刚才买菜之时,我仔细看过,大凡小远镇村民所养之牲畜,大都有些拉稀,模样不怎么好看,喜欢长些斑点之类的毛病,倒也不是阿黄老婆以母鸡里下毒。”
  方多病瞪着那团带血的鸡屎:“你硬要说这只鸡没问题,不如你就把它吃下去如何?”
  “吃也是吃得的,只要你会杀鸡且能把它煮熟,我吃下去也无妨。”李莲花漫不经心地道,“你在这里慢慢杀鸡,我出门一下。”
  方多病奇道:“你要去哪里?”
  李莲花望了望天色,正色道:“集市,时候不早了,也该去买晚饭的菜了。”
  方多病张口结舌,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出来,当下重重哼了一声:“去吧。”
  李莲花面带微笑走在小远镇集市的路上,他并没有去买菜,自集市穿过,散步走到了集市边缘的一家店铺门口,扣指轻轻敲了敲打开的大门。
  “客官要买什么?”店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是间打铁铺,铺里深处坐着一位老人,满墙挂满打造好的刀剑,闪闪发光,十分锋锐的模样。
  “不买什么,只是想问严老一个问题。”李莲花含笑道。
  “什么问题?”严福问,“若要问严家当年的珍珠翡翠,咳咳……没有就是没有……”
  李莲花道:“就是一个……关于解药的问题……”
  严福脸色不变,沉默良久,却不回答。李莲花很有耐心地看着他,十分温和地仔细问了一遍:“你却没有拿到解药么?”
  严福沉重地叹了口气,沙哑地道:“没有。”他从打铁铺深处慢慢地走了出来,手扶门框,佝偻着背,看着阳光下的李莲花:“三十年来,前来寻找《黄泉真经》的人不少,从无一人看破当年的真相,年轻人,你的确有些不寻常。”他仰起头呆呆看着门外的夕阳,缓缓地问:“我究竟是哪里做错,能让你看穿了真相?”
  “我在小远镇也住了不少时日了,这里的村民人也不错,虽然乱葬岗风景不美,但也通风凉快,只是有件事不大方便。”李莲花叹了口气,“那就是喝水的问题。”他前进两步,走进打铁铺屋檐底下,和严福一样背靠门框,仰头看着夕阳,“这里的村民好像从来不打水井,喝水定要跑到五原河去挑水。所以那日我不小心掉了两钱银子下‘窟窿’,发现底下有水,实在高兴得很。”
  严福“嘿”了一声:“你想说你挖‘窟窿’不是为了《黄泉真经》,而是真要打井?”
  李莲花歉然道:“不错。”
  严福淡淡地道:“那‘窟窿’底下,其实也没什么好瞧的。”
  “‘窟窿’底下的情形……”李莲花又叹了口气,“下到底下的人都会瞧见尸骨,既然‘窟窿’只有人头大小的口子,表层的黄土被人多年踩踏,硬得要命,那当年那些尸骨又是如何进入其中的?这是常人都会想到的疑问。但其实答案很简单,那水中有鱼骨,证明‘窟窿’里的水并非天上掉下来的雨水,那些水必定和河道相通,否则不会有如此多的鱼。所以阿黄摔下水中之后失踪,尸体在五原河中浮起,半点也不奇怪,他不幸摔入潜流河道,随水冲了出去。”
  严福“嘿”了一声:“说来简单,发觉那底下尚有河道的人,你却是第一人。”
  李莲花脸现歉然之色:“然而问题并不是在人是如何进去的,问题在于,人为何没有出来?”
  严福目中光彩微微一闪:“哼!”
  李莲花道:“既然人是通过河道进入‘窟窿’,那牛头马面被分出来的半个为何没有出来?他被从兄弟身上分出来以后,显然没有死,非但没死,他还往上挖掘了一道长长的洞口,又在洞内铁门那里留下了许多抓痕,但他却没有从河道逃生,这是为什么?”
  严福淡淡地反问:“为什么?”
  李莲花道:“那显然是因为河道无法通告的缘故。”
  严福不答,目光变得有些古怪,静静地盯着打铁铺门外的古板,像他如此一佝偻的老人,流露出这种目光的时候,就仿佛正在回忆他的生平。
  “河道为何会无法通行?”李莲花慢慢地道,“那就要从阿黄的死说起,阿黄摔入河道,依他夫人所说,阿黄水性甚好,那么为何会溺死?又为何全身青紫,七窍流血?就算是寻常村妇也知……七窍流血便是中毒。”他侧过头看了严福一眼,“‘窟窿’底下全是鱼骨,牛头马面死在洞内,阿黄通过河水潜流出来,却已中毒溺水而死,那很显然,河水中有毒!”
  严福也缓缓侧过头看了李莲花一眼:“不错,河水中有毒,但……”他沙哑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儿,没再说下去。
  李莲花慢慢地接口:“但你当年,并不知情。”严福的背似乎弯了下去,他从门内拖出一把凳子,坐在了凳子上。
  “‘窟窿’底下的水中,为何会有毒?毒是从哪里来的?”李莲花看了严福一眼,仍旧十分温和地说了下去,“这是‘阿黄为何会淹死在五原河中’的答案,但‘窟窿’底下的疑问,并非只有阿黄一件。”他缓缓地道,“毒从哪里来,暂且可以放在一边。有人从潜河道秘密来往于小远镇外和这个洞穴之间,显然有些事不寻常,是谁、为什么、从哪里要潜入这个洞穴?那就要从‘窟窿’的怪声说起。”李莲花伸出手指,在空中慢慢画了一条曲线,“‘窟窿’在乱葬岗上,既然是个‘岗’,它就是个山丘,而‘窟窿’顶上的那个口子,正好在山丘迎风的一面,一旦夜间风大,灌入洞内,就会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窟窿’虽然很深,下到底下几有十几丈深,但因为它的入口在山岗顶上,所以其实它的底并没有像众想象的那么深入地下,而在这里……”他的手指慢慢点在他所画的那个山丘的山脚,“也就是乱葬岗的西面,而乱葬岗的西面是一个水塘,因为水塘的存在,让你更想不到里面那地狱般的洞穴,其实就在水塘旁边。”
  严福有脸上泛起了轻微的一阵抽搐,暗哑地咳嗽了几声,只听李莲花继续道:“而水塘旁边,当年却不是荒山野岭,而是小远镇一方富豪,严青田的庭院。”
  严福脸上的那阵抽搐骤地加剧了:“你怎知道那当年是严家庭院?”
  “池塘边有一棵模样古怪的树。”李莲花道,“当年我曾在苗疆一带游历过,它叫‘剑叶龙血’,并非中原树种,既然不是本地原生的树木,定是旁人种在那里的,而这么多年以前,自远方搬来此地居住的外人,不过严家而已。”
  严福突然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李莲花很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回自己所画的那座“山”上,语气平和地继续道:“既然严家庭院就在‘窟窿’之旁,在‘窟窿’之旁还有个水塘,我突然想到——也许自河道潜泳而来的人最初并非想要进入‘窟窿’,而想进入的是严家的水塘——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严家庭院,不被任何人看见。”悠悠地望着夕阳,“严老,我说的,可有不是之处?”
  严福的咳嗽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暗哑地道:“没有。”
  李莲花慢慢地道:“而阿黄失踪之后,那水塘里泛起的红色证实了水塘和‘窟窿’是相通的——那红色的东西,是阿黄收在身上尚未卖完的胭脂。”他顿了一顿,“如此……‘窟窿’里的尸骨就和严家有了干系,而严家在数十年关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命案。”他的语气在此时显得尤为温柔平静,就如正对着一个孩子说话,“严夫人杨氏持刀砍去严青田的头颅,驾马车逃走,严家家产不翼而飞,严家管家却留在此地数十年,做了一名老铁匠。”
  “不错。”严福不再咳嗽,声音仍很沙哑,“丝毫不错。”
  李莲花却摇了摇头:“大错特错,当年所发生的事,必定不是如此。”
  严福目中流露出一丝奇光:“你怎知必定不是如此?”
  李莲花道:“在‘窟窿’之中,有一具模样古怪的尸体,无头双身,而仅有双腿,武林中人都知道,那是牛头马面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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