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龙白皮书

骆家财团的现任掌门人。我家和骆家，从父辈起便是很好的朋友。几乎差不多同时发家，一直往来密切。我和骆家两姐妹是打小就认识的，诗雨年龄和我相当，我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从幼儿园便是同班，然后一起上小学，中学，最后又一起到国外留学。她确实和我有过婚约。”
  许洋说的十分坦荡，语气也淡淡的，并么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也没有什么心虚气短。平安却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安静的听他诉说对别人的爱，为什么她要如此委屈自己。为什么？以她的脾气，早就应该一巴掌甩过去，然后再狠狠踩上一脚，蔑视他，鄙视他，看不起他。这个花心大萝卜，既然爱着别人又有婚约者还来招惹她做什么。耍她很好玩？
  可是，可是他刚刚才说了爱她，他的眼神是那么深情，那么认真……
  许洋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手上用力，将她紧紧抱在身边。
  “听我说完，平安。”他转头轻轻在她发顶吻了一下。
  “好。”平安缩在他怀中，靠在他厚实，温润的胸膛上，声音闷闷的说。
  “我和诗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感情一向还不错。两家人多年朋友，也算知根知底，再加上我们出国也是住在一起的。两家家长觉得我们应该凑成一对，于是叫我两结婚。”
  “当时年少轻狂，十分痛恨他们这般用他们的观点和眼光来安排我的人生。而且我一直把诗雨当作亲妹妹来看待的。那么多年的相处，早已经习惯把她看做是家中的亲人。根本不曾有过心跳的感觉。于是我竭力的反对，和父亲大吵大闹弄的很僵。我父亲一怒之下，说要切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他想要以此让我知道退让。而我一怒之下，干脆直接退了学。当时离毕业其实也就只差3个月了，退学还真是一种幼稚的报复，其实只是想狠狠的气我父亲而已。”
  “我收拾了行李搬离了和诗雨一起租住的公寓，离开了学校。因为怕被家里抓回去，干脆不回国，也不和任何熟悉的人联系。我父亲说到做到，冻结了我所有的账户，切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我打小就没穷过，挥霍惯了，很快，身边值钱的东西变卖一空后，生活捉襟见肘，没了着落。诗雨偷偷的资助我，可是我打小便以哥哥的身份自居，如何拉得下那个脸面来总是接受她的财物。”
  “我开始四处找工作，一开始我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将来干出一番事业衣锦还乡，气气我家那个老头子。让他知道他错了，我并不是离开了他们就没有办法活下去。然而没有文聘，学的又是商科，算不得有一技之长，加上华人找工作，没有绿卡，没有担保比我想象中要艰难许多。我四处碰壁，毫无进展，而日子却依旧一天天过去，生活一天天紧迫，我不得不把心中的那条底线一降再降，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头走进了唐人街。”
  “我便是在唐人街里的一家小餐馆里认识芷柔的。我对于那份洗盘子上菜的工作很看不起，可是迫于生计我又偏偏离不了它。心中不甘的我，整个人都是别扭的，工作上也总是出错，没少被骂。我忽然觉得找不到自己，难道我所有的坚持只是为了这样一份低贱的工作？于是我开始无休止的在厌恶生活和被迫向现实妥协中不断拉扯。”
  “芷柔和我不同，她是个明朗的女孩，活的那么认真。从不吝啬爽朗的笑容的她就是那家餐馆里的太阳，周身散发着无穷的温暖与活力。从店员到顾客大家都很喜欢她。是她教会我如何面对生活，教会我这个污浊的尘世间看到那些暗藏的细碎闪光。后来我们相爱了，再后来我们开始一起生活。”
  “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开始觉得每一天都是美好的，我开始憧憬我和她的将来。我开始认真的对待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渐渐我发现了自己在烹饪上的兴趣的天分。芷柔很开心，拜托了店里的大师傅教我，我也认真的学。当时我想要是我和她一起，能开这样一个小小的店。生几个孩子，这样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种完满。”
  许洋说到这里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别过了头，半天不曾开口。平安不敢搭腔，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只觉得紧张起来。
  “那段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候……”许洋又缓缓的开了口，声音里多了一份暗哑。“只是却是如此短暂……”他再次停了下来，身子有些微微的颤动。平安脑中忽然闪过他手腕上那条泛白凸起的长长疤痕，心中一痛，紧紧抓住了他的左手。许洋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又开始艰难的讲述。
  “那天，芷柔因为有些低烧，去了趟医院。回来的时候她很兴奋，对我扬着一张纸片说，她怀孕了，是我们爱的结晶。我当时脑子一下就蒙了。我们还没结婚，而当时的生活情况也不是很好。于是我鬼迷心窍的劝她放弃掉这个孩子。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剧烈的争吵，我们都很激动，吵的很凶。最后她摔了门出去，而我则坐在家里生闷气。如果当时我能在成熟一点……如果我能多体谅她的心情一点……或许……”
  许洋再次停了下来，他仰起了头。平安只觉得心似被一只无情的手拧成了小小的一团，又冷有硬，疼的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我枯坐了一夜，最后，清晨的时候，警察在邻居的带领下敲开了我们家的门。再次见到芷柔时，她静静的躺在太平间巨大的冰柜里。他们拉开了蓝色的塑胶袋里露出了她的脸。她的脸很干净，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于是我开始叫她的名字，可无论我怎么叫，她都不理我。我想要摇醒她，人们却冲上来给我注射了镇静剂。我醒过来的时候，警察和我说，那颗流弹直接射进了她的心脏，她走的并不痛苦……”
  平安再也屏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的落许洋的左手上。很快打湿了那块火光下映成了橙红色的金属表。许洋想抽出来提她擦擦眼泪，她却干脆更用力的把他整只手揽进了怀中。
  “你知道了？”
  “嗯，你发烧的时候，我想帮你做物理降温，这表太碍事，我摘下来过。”许洋虽然问的有些没头没脑，她却是明白的，哽咽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别哭，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他安慰似的亲了亲她的眼睛。
  “其实，我当时并不想死的，只是很想再见到她而已。想知道当血飞快流出身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想知道她当时会不会怕。我去了她生前最喜欢的教堂，想着或许会在那里遇到她。划开的时候并没有痛苦的感觉，随着血缓缓流出身体，我的视线渐渐有些朦胧起来，模模糊糊中看到她的身影从远方慢慢向我靠近。我想让她再走近一点。我还有话想要和她说，我想要送她一程，送那个我永远也无法知道长什么样的孩子一程。至少也要让我和他们说一句对不起。可是她却故意惩罚我一般，走的很慢。”
  “我终究还是没能和他们母子告别。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住进了医院里。他们说还好诗雨及时发现了我……”
  平安哭的更凶了。她也不出声，就那么默默的任眼泪决堤一般往外涌，很快便打湿了他的衣袖。
  许洋有些慌神，忙抱紧了她。她这次到是乖乖的由着他抽了手，由着他把她的头放到了他胸膛上，由着他一只手紧紧搂着她，一只手慢慢抚着她的背。
  “不哭了，不哭了。乖，已经都没事了。”
  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说话有种奇异的低低的震动。他的温柔让她心中更加难过起来。她该相信他的，不该问这个问题，不该让他把这般痛心的往事自己一点点讲出来。她哭得不能自己，只好哀哀的无力的挂在他身上。
  “我本来以为我的生活就这样了。再也没有什么好或者不好，其实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家里怎么说，我便怎么做，我答应了和诗雨订婚，答应了将来接管公司，我答应他们的所有要求，可是却越来越不少和人接触，越来越沉默。心中想再见到芷柔的愿望也一天比一天浓烈，最后，我又住进了医院。”
  “这次，我遇到了你。平安，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我们很早便相遇了。早在你撞上我的车之前，我们就相识了，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便是那个你……”
  许洋说出了心底一直埋藏的秘密，却久久不见怀中的人有动静。他低头查看，发现平安也许是哭的太累，已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这人睡着了，脸还是拧在一起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长长的睫毛上，依旧凝着亮晶晶的泪珠，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欲落未落。许洋微微一笑，爱怜的吻了去。小小的水珠化开在唇齿之间，有些微微的咸涩和淡淡的甜。
  （三十五）
  平安懊恼死了。
  她真的是又累又乏，真的是眼睛有一点点痛，于是打算这么稍微的闭一下而已。真的只是打算稍微闭一下眼，她举三根手指头发誓。只是这么一闭眼，再睁眼，一天就过去了。漫天星斗变成了艳阳高照，沙滩变成了席梦思。温柔抱住自己的双手变成了现在捏在她鼻子，害她呼吸困难的凶器。那充满磁性的嗓音说的台词，从充满了甜蜜的“我爱你”，硬是变成了不断在耳边重复，好像复读机一般毫无感情的：“懒猪，起床。懒猪，起床。”
  可庆幸的是，身边的这个人没有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