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靓汤

    汤尧只认林月初，不认柏露。
    在过往的许多时间里，柏露缺席了汤尧的成长。
    汤逊上前，牵住了汤尧，指着柏露，“汤尧，她是妈妈，她特意回来看你。”
    汤尧不可置信，呆呆地像一幅雕像。
    女强人柏露此时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汤尧，我的尧尧！”她抱住了男孩。
    林月初看着他们一家人团聚，只觉得自己多余。她离开经过楼梯时，汤逊追了过来。“月初，今天是我前妻想见儿子，我并不知道她约了你。我与她现在只是朋友，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我也已经告知了她，我们的关系，我现在爱的人是你。你相信我。”
    林月初别过头去，嘴角上扯。
    汤逊的语速很快，生怕她误会似的。而且，他的话没有任何模棱两可，这，是一种坚定的承诺。
    “说这些做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是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但我不能阻挡她看汤尧，我希望你能体谅我。”
    林月初被“共度一生”四个字安慰了。她紧张且欢喜，两手揪扯着，“知道了。”
    汤逊倏然张开双臂，贪恋地抱了她一下，一触即分。“你许久不理我，我唯恐自己做得不够好。月初，答应我，有心事一定告诉我，我们商量着解决。”
    那样的怀抱，是她渴望的温暖。她闷闷说了句，“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汤逊这才笑逐颜开。
    柏露与汤尧的这场亲子见面，并未持续多久。汤尧对她一点也不亲近，这让她很沮丧。
    下电梯去地下车库时，柏露注意到身后有个人，戴着鸭舌帽和眼镜，装作莫不经意打量她。她顿时心生警惕。
    下电梯后，她脱下高跟往停车的地方跑。男人则轻而易举追上了她。
    “柏总不要误会，我并无恶意，只想与你合作的。”男人脱帽，三十多岁，居然仪表堂堂。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柏露依然保持警惕。
    男人靠近了一些，眸子中闪现出浓郁的忧伤，“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是林月初的前夫徐洪涛。和你一样，我也想找回曾经的挚爱。”
    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处境相似，在情感游戏中处于被动方，这着实伤了柏露的自尊和优越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与柏露并肩的。“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凭什么与我合作？”
    徐洪涛冷笑，那眼神如冰冷的蛇，“怎么，柏总还以为自己是坐拥上亿身家的女强人？摆正自己的位置，因势利导，各个击破，才有可能成功并双赢。”
    柏露压下心头的不甘，问：“怎样各个击破？”
    *
    林月初并没有接下柏露的订单，新闻上关于柏大深陷财务危机的言论，甚于尘嚣，愈演愈烈。而林月初迎来了事业的风生水起。
    二十四节气汤点击量逐步攀升，在推出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养生汤品后，国内与国际并蒂花开。油管上的粉丝，正式突破百万。
    “正奇社是国内知名的企业家俱乐部。他们筛选社邻非常严苛，不单纯看企业规模、营收，还要看商业模式创新和公益。正奇社定期举办分享活动，没想到这一次会邀请我们。”
    口袋公园里，林月初听到汤逊的消息，也惊讶地深吸一口气，心脏咚咚擂鼓。
    “阿汤哥，你是说，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主流圈子的视野中了吗？太不可思议了。”
    汤逊凝着她，将她的围脖往上拉，眼看着快到元旦，天气寒冷，呼出的霜快要挂满睫毛。“不要怀疑，主办方联系我，希望你能聊一聊传统文化的突围和新餐饮的革新。”
    这个命题太宏大了，林月初秒怂。“不行不行，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是做了二十四节气汤，哦，还没有做完。文化元素有那么一丢丢，也不至于引领变革啊。咦，那正奇社让你讲什么？”
    汤逊笑笑，“我和你不一样，他们想了解我卖掉柔性显示屏后转战餐饮的契机，和初心。”
    林月初垂下了头。他的过去岁月，她无法参与。而这些经历，都有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有点患得患失，担忧人生只若初见。
    “就是演讲而已，你的才是重点。”汤逊鼓励她，“因为这涉及到我们制胜的法宝。”
    “法宝是什么？”林月初想做咸鱼，不想思考，要汤逊给她答案。
    “你是怎么想到做节气汤的？为了做好节气汤，你付出了什么努力？你的视频如何反哺餐厅？我们又是凭借什么，让顾客喝一碗汤排队半月以上？”汤逊循循善诱，像个智慧的师长。
    林月初有了答案，清晰明了。她笑笑：“多谢汤大师的心灵鸡汤。”
    “阿汤哥”变成了“汤大师”，汤逊却还不满意，指指自己的右脸，打趣道：“你把我叫成了方便面，我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你要给我精神补偿。”
    林月初噗嗤笑了出来。
    “汤大师”确实挺像方便面的。可让她公众场合献吻，她还是拉不下脸。“一把年纪了，就不要了……”
    汤逊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将她箍在怀里，眼中都是她的模样。“月初，听我说，你还不到三十四岁，女人三十加，正是乘风破浪的季节。而且，就算中年人也有甜甜恋爱的权利啊！”
    汤逊微微歪头，覆上了她的唇。
    一个很欲的吻，林月初手脚都软了，化作一池春水在他怀中荡漾。
    *
    正奇社的演讲，是在元旦。
    很小众，但足够高端。
    林月初准备了一个很长的PPT，投影在大屏上。
    汤逊作为特邀嘉宾和接下来要分享的人，被安排在了第一排。
    有几个媒体记者，将摄像头、相机对准了林月初。
    她今天穿着香家的套裙，温婉知性。
    风光打在她身上，为她平添了理性的、知识的光辉。
    “那还是去年，我到老字号的概念店打卡。当时有个老师这样说，我们的民族自古就是农耕社会，靠天吃饭。天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们希望给小朋友们成长过程中的第一节课——就是二十四节气。”
    “这成为我做节气汤的原动力。它不止是一个好概念，还有丰富的外延。从立夏开始，我们一期一期做起来。”
    说到这里时，林月初与汤逊遥遥相望，目光温柔。
    “不同于那些网红KOL，那就是我的背后，还有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就是我的老板，汤逊先生！”
    也是我最爱的人，林月初在心中补充。
    “我们的实践，没有停留在构想中。每一道节气汤，都在餐厅上线，大家可以真实欣赏它的颜值、感受它的味道。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因为每半个月，我们就要推陈出新，对厨师的压力也很大。”
    现在的餐饮业，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菜单，还从未有过老火靓汤这样的，出新如此频繁。
    林月初顿了顿。和大家视线交流，“我和老板商量后，他提出了一个观点。嗨月初，为什么餐饮不能像服饰一样，每月甚至每周上新呢？我有预感，这将成为未来餐厅的新范式。”
    这段话，是林月初和汤逊头脑风暴新讨论出来的。但无所谓，故事足够动听就够了。有了这个，也就是讲好了品牌故事，模式创新。
    “我们的蓝V开始反哺餐厅实业。现在很多高端客户来聚会、团建、商务洽谈，会点一部分即有的菜单，也会点一些新的创意菜，幸不辱使命。当然，我们做的还不够，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庆幸我们在路上。”
    演讲至此结束，林月初向台下鞠躬。观众席上，响起经久不灭的掌声。
    主持人上台，致谢林月初，同时邀请汤逊继续分享。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汤逊看了一眼，顿时脸色苍白。他踉跄着走上台，深鞠躬，最后定格在林月初身上，“对不起，发生了一些事故，我必须马上离开。抱歉。”
    林月初第一时间发微信问及缘由。
    汤逊的回答是沉痛的，悲怆的，他说：“柏露服下了半瓶安眠药，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林月初：“……”
    不敢相信，那样恣意狂放、不受常规女子束缚的柏露，居然会吞下安眠药。
    汤逊先行离开了舞台，林月初在答记者问环节后，也去了医院。
    特护病房中，柏露正在输液，她看起来十分憔悴。汤逊已经陪着她坐了一个多小时。
    “你又何苦作践自己，伤害自己呢？”
    柏露另一手抓住了汤逊的手臂贴着自己的脸，哭得梨花带雨，“阿逊，我什么都没有了。引以为傲的事业和公司败光了，汤尧不肯认我，连你也一去不复返。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汤逊很慌，他最见不得别人哭，况且还是前妻。“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柏露是那么容易打败的吗？自信一点，你可以。”
    柏露哭的更凶了，抱着他的胳膊不放松，鼻涕一把泪一把。“阿逊，你知道吗？我的勇气和自信都来自你。没有你，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