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靓汤

    谈判的过程，是自然而然的。
    汤逊带着火哥，下午两点，大摇大摆进了广府靓汤。
    这个时间，用餐高峰接近尾声。餐厅人不算多，与老火靓汤形成鲜明对比。
    餐饮讲究集群分布，彼此共享客流，但广府靓汤与老火靓汤定位太接近，客流反而都被老火靓汤吸引。
    阿汤哥点了四个菜，一壶酒。
    来者都是客，全凭嘴一张。广府靓汤的人，自然通知了自家老板，竞争对手到来的事。
    包靖江大喇喇出现在汤逊桌旁，挡住了他的光线。“汤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就点了四个菜啊，这哪够啊？”
    汤逊向着包靖江举杯，嘴角噙着笑。“包老板作陪，可以加啊！”
    包靖江自然不客气，扯了椅子坐下，朝着人喊：“汤老板做东，加上猪笼入水、掂过碌蔗俩套餐。”
    这两个套餐名，均来自广府话。广府人以水为财，前者表示财运亨通；后者则寓意事业进展比甘蔗还顺利。
    “巧了，我今天想和包老板聊的，正是这猪笼、碌蔗的事情，倒是应景了。”汤逊什么梗都能接，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此话怎讲？”
    等待的间隙，话题已经打开。
    火哥给包靖江倒满一小盅酒，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包，咱俩竞争多少年了？”汤逊问，只一句话就让人犯思量。
    “六年多，未来还会更久。”包靖江略做思考后回答。
    “不管你承认与否，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老包，除了竞争，咱们还可以拓展些别的业务，有汤一起喝，有钱一起赚。”汤.大忽悠.逊已经上线，开始画大饼了。
    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包靖江又不傻。
    “怎么赚？”
    汤逊笑了，就等着他问呢。“与其你偷偷摸摸模仿老火，不如正大光明地学习啊！菜单共享，技术共赢。”
    这很诱人，但包靖江听出了不对劲儿。
    “什么叫偷偷摸摸？许你微创新，不许我开脑洞啊！”包靖江反唇相讥。
    传菜员陆续上菜，看见老板都不敢吱声，上完就溜。
    汤逊默认为这是死鸭子嘴硬，当初立夏三件套推出时，广府靓汤的学子黄鳝宴竞争不过，还不是借了老火靓汤的菜单？
    “我的意思是，老火与广府，位置太近，定位大同，不如合并，做大做强。不瞒你说，现在老火的预定，都排到两个月了，看看广府？”
    天差地别，这样巨大的落差，他不相信包靖江无感。
    “怎么个合并法？从此广府彻底消失，这条胡同只剩下老火？顾客只知道你汤逊，无人再记得我包靖江？”
    说到底，包靖江在意的，还是这个招牌，是广府的番号。
    汤逊却不急不躁，剖析利弊。“我们做餐饮的，所在意者无外乎两点，一，赚钱；二，餐厅烟火气抚慰人心，吃出个酸甜苦辣个中滋味。我且问你，你们广府现在赚钱吗？”
    当然不赚！
    簋街上多少餐饮，都赚钱，偏偏他的广府靓汤，因为距离和定位，被老火挤得快没有生存空间。
    以前两家也算旗鼓相当，什么时候颠倒了呢？哦，是那个胖胖的女人来了之后。当然，现在胖女人成了名副其实的靓汤西施。
    包靖江气得脸红脖子粗，想喝酒时发现杯中已空。
    火哥又给他斟满了酒，“包老板，我们阿汤哥的意见不妨考虑一下。合并之后，你算资本入股，场地入股，你的员工保持原来的待遇不变，甚至奖金更胜一筹。躺着就把钱赚了，有啥不好的？”
    这个说辞，是汤逊的说法。
    汤逊站起身，端起酒杯，“之前因为你，侯哥离开了老火靓汤，我很生气，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后来想，也许老包你也挺难的，才会出此下策。立夏三件套的事，你也展现了能屈能伸，我才会来和你谈。”
    他指着这一桌饭菜，“味道不错，可是少了新意。这没有什么不对，以前所有的餐厅都这样，但我的老火靓汤，就是要做那个变革者，领军人，餐饮和服饰快消一样，定期上新，线上和线下，双管齐下。我做的不光是美食，不光是靓汤，还是生活美学。”
    生活美学，这实在是当下一个高频的词汇。
    “老汤，如果当初林月初加入了广府，今天你还会说出这一番话吗？”
    老火靓汤能有今日，一个人居功至伟，那就是林月初。包靖江不承认他输给了汤逊，他是输给了林月初。
    汤逊伸出手，眼眸更亮，笑道：“合并后，就可以和月初共事了。”
    包靖江注意到，汤逊在提起林月初时，微表情显然透露了更丰富的信息。他也笑了，“让靓汤西施和我谈，我说不定会同意。不然，这条簋街上，我相信很多老板愿意和我谈，小龙虾他家就是第一个。”
    “好！如你所愿。”
    *
    林月初接到汤逊微信时，刚和沈楠结束旅行。
    “要我去谈判，我不擅长。”林月初摊手。自从成为美食博主后，她已经跨界了很多次。
    “哎呀，这有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讲清楚利弊就好了。你连正奇社的TED演讲都去了，这小场面还hold不住？”
    “不一样。”林月初歪着头，想着初见包靖江的模样，“说起来这个人差点成了我老板。”
    如果真那样，她现在大概也不会承受情感的烦恼。
    “你打败了他，不是更有成就感？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沈楠说道。
    林月初：“……”
    这是什么诡异的说法？
    见林月初没回复，汤逊又接着发微信。
    “月初，你好久没来餐厅了。”
    好久没见到他了。
    “去年我们还一起过年，仿佛昨日。”
    今年你独自去度假。
    “我，想见你。”
    林月初想到雅颂兰庭私家影院的一幕，想到清晨在他身边醒来的样子，以及他和他前妻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不管怎么样，还是想帮他达成心愿。
    “阿楠，你陪我去。你不用说话，给我壮胆就行。”
    胆子还用壮吗？不过能做好闺蜜的底气，沈楠也乐而为之。“行。”
    *
    同样的会面，发生在包靖江和林月初、沈楠之间。
    这一次，汤逊不是主角，只在谈判桌一角。他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月初身上。
    包靖江也不得不承认，瘦身后的林月初真美！
    “包老板，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林月初问。
    包靖江刮了下眉毛，忽而问：“靓汤西施，你现在还是单身吧？”
    林月初垂眸，“嗯，是两个娃娃的单身妈妈。”
    “娃娃不打紧啊，算是一步到位了。合并可以啊，给我一个机会，追求你！”说着他的眼神与汤逊对视，交锋。
    汤逊：“……”
    麻的，他想收购包靖江的餐厅，包靖江想挖他墙角夺他挚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包靖江，你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