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赵伯琮手中撵着棋子迟迟没有落下去，他在这一句话上面有些不知所措。
    当今官家赵桓想要斩杀那“奸佞”秦桧，这不是什么秘密，毕竟这些年无论是皇城司亦或者是朝中的某些臣子对于秦桧的攻击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只不过秦桧从来不给别人把柄，加上赵桓严禁那闻风奏事的事情再次出现，这才让那秦桧多活了这么多年下来。
    如今赵鼎一句话终于让那赵伯琮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彻底想通了。
    那就是为什么，秦桧可以活下来。
    作为大宋的官家，甚至可以说是威望一时无两的官家，赵桓想要杀一个本就有些把柄的秦桧，哪里还需要那般的费劲。
    最简单有效的一个办法，去军中！
    张俊，刘锜，韩世忠。
    这三个家伙恐怕谁都愿意为官家挨上这么一顿棍子。
    可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秦桧就是这么好端端的活着，活到了现在，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果官家真的是一个公正无私之人，他不该想要对如今看来本不该死的秦桧下手。
    可若是官家为单独任性，那就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这个问题应该不仅仅让他赵伯琮感觉到疑惑，很多人都想不通这件事情，直到刚刚赵鼎让他明白了。
    不是官家杀不得秦桧，是官家不想杀秦桧。
    可....
    “官家到底是为何要这般做，到底....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太子毕竟不是官家，官家能用的太子未必能用得，就是这么简单。
    怎么，说到这里，你还不懂？”
    赵鼎看着面前的让自己一直另眼相看的小子，感觉他的天赋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恐怕已经心中已经明白了。
    果不其然，赵伯琮，弃子了。
    “小子，认输了。”
    “心，乱了？”
    “是！”赵伯琮露出来一个无奈的笑容，“看的明白了，所以这心就乱了。”
    看着赵伯琮，赵鼎最后只是轻笑着说了一句，“所以这世间的事情，还是不要想得那么明白才好。”
    而这一次，赵伯琮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着沉默着。
    赵鼎看着这般模样的赵伯琮也只能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缓缓走到了外面，“老夫去给你们泡上一壶茶，尔等好生待着吧。”
    赵鼎走出那房间之后，看着已经开始稀稀落落掉落雨滴的天空，侧过身子看着那房间之中仍然沉默不语的赵伯琮，最后还是无奈的叹息一声。
    “小子，老夫最看好的就是你，莫要辜负了老夫才是！”
    心中叹息，赵鼎离开了这里，同时也将这里交给了那个躺在床榻上的家伙。
    “小子！”赵鼎离开之后，沉默的赵伯琮突然听到了身边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呼唤，吓得他猛然一个激灵这才想到了还有一人尚且在自己的身边。
    “郓王！”赵伯琮看着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赵楷，赶紧上前搀扶，将他扶正坐在了床榻之上。
    “小子，坐吧！”赵楷伸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床边，这个位置让赵伯琮有了些许的犹豫，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坐在这里的是另一个人。
    “小侄身强力壮，还是在床边伺候，照顾叔父就是了。”
    看着赵伯琮知道分寸深浅，那赵楷也是忍不住的露出来了一个微微的笑容。
    “你这小子，比老夫当年还要谨慎三分。”
    “小子只是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是什么身份罢了，郓王过誉了！”
    “刚刚听到你们说话，可是这心中有所不舒服？”赵楷没有再在这上面和那赵伯琮纠缠，反倒是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和他说起来了家常话。
    “郓王多虑了，小子当年不过是我赵氏皇族一偏支罢了，得到官家青睐最终得以如此地位。
    绝不会对官家有任何不轨之心。”
    “哈哈哈....你这小子....听闻你和太子情同手足，既然如此，你也该叫上某家一声叔父才是。”赵楷仍然带着满脸的笑容，“其实这件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般肮脏，可想听一听老夫对此事是如何看得？”
    “请郓王...叔父教导！”
    “呵...其实老夫也不喜欢官家这种翻脸无情的性格，但是老夫却要说这是一个帝王应该有的气度，这一点老夫佩服！
    当年大宋势弱，这大宋弊端重重，三冗之事压得我朝堂百姓都要喘不过气来。
    多少心怀社稷的忠良之士最后还能落寞收场，而这一切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改革之机，只能在陛下的手段之下用强硬的方式去做。
    但，这种事情又能够做多久呢？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长期的压制之下，最终还是有人会扛不住这压力，所以那投降通敌之事屡禁不止。
    因为投降虽然丢人，但是却可以保命，这国不能那般治理！
    在这种情况下，官家只能再次改变自己的手法，在已经清理掉一大部分官员之后，给了剩下的官吏将校一个足以让他们忘记一切恐惧的好处。
    将我大宋的权利彻底下放，给他们权利，给他们足够的权利，让他们能够放开自己的手脚。
    无论是心怀社稷的，亦或者是心中有所激情的，总之权利下放的好处，你想来也已经看到了吧。
    在太子身边多年，可喜欢这放开手脚，无人可以拉扯的感觉？”
    “这...”赵伯琮有些尴尬，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这种感觉确实是前所未有，做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掣肘我等，可以尽情发挥。
    对于我等来说，可谓是....”
    “痛快！”赵楷忍不住大笑一声，“虽然我看不惯官家，但是也要说，这种感觉你感觉当真痛快！
    可，那是官家，只有官家才能够压得住那些功勋卓越的骄兵悍将和那些老谋深算的官吏。
    你也跟在太子身边多年，你觉得以太子的性格，可能够和官家一样，做到如此地步？”
    “....”这一次赵伯琮更加的沉默了起来，“太子...性格的确是太过于柔弱了写，若是让太子来执掌朝堂也确实是有这...”
    “臣强而君弱，这话你不方便说，但是老夫可以说。”赵楷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不仅仅是因为太子，就算是太子性格强硬，有些事情官家也会做。
    因为时代不同了，这事情也就不同了。
    当年我大宋实力弱小，需要舍弃一切全力进攻，自然会放开权利。
    可随着时间推移，我大宋如今胜利在即，这众多官吏将校也都尝到了那权利的味道。
    如今你再看看这天下，可还有多少人能够放弃这一切，他们虽然还未曾结党营私，但是如今的他们可还是当年的他们？”
    这些话让赵伯琮不断地沉默下去。
    “老夫不知道当年官家为何非要杀了秦桧这家伙，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让官家如此杀意凛然。
    但老夫却是知道官家为何会暗中保住秦桧这厮。
    他是个聪明人，他也知道官家想要利用他做些什么。
    当年官家敢于将权利放下去，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再次将权利收回来。
    这洛阳的衮衮诸公，这天下的官吏将校看不懂官家，便是老夫也是才看明白他的手段。
    张用不是一个能够接任皇城司统领的人，让他接任皇城司只是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毁掉皇城司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权势和威望。
    然后引动朝堂上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
    最后让双方两败俱伤之后便可以顺势收回来这权利，将这大宋的权柄收入自己的手中。
    到时候天下还是大宋的天下，大宋还是赵家的大宋，还是官家的大宋。
    交到太子手中的还是那个名臣良将比比皆是，天下肃清，文风鼎盛，武将卖命的大宋。
    但是这太子，不用担心自己的软弱会不会让朝堂失控了。
    他可以继续去做他的仁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让自己的仁德之道大兴天下。
    让天下得以修生养息。
    这便是官家的想法。
    从来没有什么君王与谁共天下，这天下就是官家的就是太子的，就是这赵家一脉的。
    士大夫想要和官家共天下，士大夫让官家杀了多少？
    将领想要和官家共天下，官家便送去了一批又一批的新生力量。
    你要记住，那位官家是我大宋数百年来心机最为深沉的一人，他是不是圣主明君老夫不知道，他日后在史书上是如何评价老夫也不知道。
    但是老夫知道，日后这天下定然会因为官家而改变。
    因为，他将人的情感压制到了极致。
    这是一个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感动的你想要为之赴死，却同样又无情到了极点的官家。
    但，这才是我大宋应该有的官家，应该有的皇。”
    “那小侄呢。”赵伯琮突然开口问了起来，“是官家为太子准备的另一个郓王么？”
    “不是。”赵楷微微摇头，“太子不是官家，你不是老夫，你，和老夫不同，你有你自己的路。”
    “那...”
    “这条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也只有你自己知道应该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