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祖母那儿应该还未曾用膳罢,咱们去蹭一顿?”
沈月澶还以为宓雅儿想回寿安堂,却见宓雅儿双眼一眯,道:“也该去会会沁芳院那位呢。”
只见宓雅儿神色冷漠的说着。
沈月澶回过神来,一时神色亦是凌厉了起来,而后二人携手朝着沁芳院而去。
与此同时,沈家的马车缓缓驶出沈家的老宅范围,绕过巷子,便是清远城最繁华的古街,此时太阳还未曾升起,不过街头便已热闹非凡了。
叫卖早点的的老板,挑肩搭担的货郎,早起摆摊的摊贩,以及赶早集的平头百姓,街头还有三五小童在你追我赶,整个街区蒸蒸日上,满是烟火之气。
柳莺莺挑开车帘,将臂膀枕在窗子口,下巴抵在臂膀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虽在这清远城住了四个多月,其实对它并不算熟悉,高门大户对子女管束严格,尤其是对女子,并无多少出门机会,当初刚来清远时是第一回 ,后来与灵儿一块外出收买蚕卵是第二回,还有去往寒山寺时是第三回,这回离去是第四回。
四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却又像是过了许久许久。
像是一场梦似的。
清晨的风透着一股凉意,不知看了多久,脸被吹麻了,柳莺莺终于缓缓落下帘子,揉着略微发麻的手臂转身回到了马车里。
刚一转身,便见吴氏一脸关切紧张的探问着。
“可是外头气味难闻?”
“可还要紧,若是难受的话,便在吃个李子压压。”
又道:“马车会不会驶得太快,颠得慌。”
说着,忙要去吩咐车夫驶慢一点,生怕颠簸到柳莺莺,还有她的肚子。
柳莺莺见状,忙将人阻拦道:“娘,我没事,好得很了。”
又道:“再慢,到中午都赶不到码头了。”
柳莺莺隐隐有些无奈,自……后,吴氏便一直如同只大母鸡似的,时时刻刻将她这个小鸡仔护在身后,生怕被突袭的老鹰给叼走了似的。
其实,吴氏的担心还不仅在此,若女儿有孕,她更担心回程的船只,毕竟怀孕早期不稳,而女儿莺儿偏生是个晕船的,当然,最最让她担心的还要数——
“莺儿,昨儿个那位霓裳姑娘是怎么回事?你可知?”
原来昨日及笄礼后,回到沁芳院一家子便开始马不停蹄收拾行囊,昨日种种惊心动魄,柳莺莺回去后却任何并没有只言片语。
例如,莺儿红拂的身份如何暴露呢?
又例如,为何会再出现个跟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红拂?
再例如,昨日,隔壁那个姚丫头为何要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来陷害对付她的女儿?
当然,更令她震惊的是,在这般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女儿又是如何彻底摆脱红拂这顶帽子的。
尽管,她明明亲眼所见,却分明一脸困惑。
这一切种种,都疑窦丛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一切是否与——
吴氏不由微微垂目,将视线落在了女儿还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却见柳莺莺默默避开了她的视线,道:“霓裳是我的旧识,昨日……有意帮我一把罢了。”
柳莺莺随口搪塞着吴氏,分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一落,见对面吴氏身旁的柳瑶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今儿个起得太早,她分明还未睡醒了。
便坐过去将瑶瑶脑袋放在了她的膝盖上枕着,轻轻拍着,同时对吴氏道:“我也得再眯会子罢,一会儿到了码头娘提前叫我。”
说罢,还不待吴氏回应,便缓缓闭上了眼,枕在一旁的小几上假寐了起来。
吴氏见状,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赶忙将块薄毯寻来,盖在二人身上,不多时,也只得跟着缓缓闭上了眼,小憩了起来。
吴氏闭上眼没多久,便见柳莺莺再度睁开了眼来,良久良久,将枕头底下的手轻轻挣脱出来,定睛一看,这才见手中紧紧拽着一窜佛珠,片刻后,又举目看去,只见眼前这辆马车竟无端熟悉,并非昔日与沈月灵出府那次所乘的马车,也非去往寒山寺那回所乘,而是……是回程时,与沈琅共乘的那辆。
这是那姓沈的马车。
见此状,柳莺莺一度咬紧了牙关,良久良久,这才强逼着自己再度阖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缓缓行驶,柳莺莺假寐了片刻,是被一阵喧哗之声惊醒的,再接着,只忽而听到一声剧烈的马儿嘶鸣声:“吁——”
然后,马车便像是遇到了什么突袭情况,忽而紧急停住了。
马车骤停,整个马车剧烈震荡,险些将软榻上的几人给甩下了马车,柳莺莺睡眼惺忪的一手护住腹部,一手死死拽着半个身子被甩出去的柳瑶瑶,神色一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说这话时,柳莺莺猛地一把将柳瑶瑶拉了上来,一抬眼,便见一旁的吴氏一脸紧张的下了榻,牢牢将柳莺莺柳瑶瑶二人护在软榻上,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柳莺莺这时无暇顾及其他,搀着吴氏的手撑在马车边沿将帘子一拉,便见远处桃夭匆匆跑了过来,一脸紧张惶恐道:“姑娘,前头好像出事了。”
说话间,柳莺莺顺着桃夭所指的方向看去,竟见远处的百姓们一个个挑肩搭担的四处逃窜躲避,一窝蜂的朝着这个方向涌了来,似在逃命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桃夭随手抓住一个老汉问道:“老伯,前头怎么了。”
老汉一脸惊恐万分道:“还不快逃,城门被破了——”
说完,桃夭还来不及再问,便见那老汉将桃夭的手一扯,连滚带爬的逃窜而去。
中间,不少百姓连鞋子,连肩上的担子都顾不上了,闷头便跑,边跑边喊道:“快逃啊,快逃啊,前头杀人放火啦——”
“冲啊——”
一片混乱中,便见远处城门方向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啸声传了来,那是士兵们的呐喊声,混合着铮铮马蹄声,连地面都随之震动了起来。
柳莺莺见此状,神色一怔。
这时,前头赶路的车夫忽而高声嘶吼一声:“柳姑娘,坐稳了。”
牵着马车便开始调头逃窜。
却不料,刚要调头之际,忽而一支利箭笔直射入马车车角,整个马车剧烈一晃,便见远处有人高喊道:“快看,那是沈家的马车——”
“王爷有令,射杀沈家一人,赏千金,取叛贼沈琅狗头者,赏十万金——”
随着远处士兵的兴奋高呼呐喊,便见远处忽而轰地一声剧烈震响,城门在万金捶中轰然倒塌,整个地面齐齐一震。
万千兵马齐齐冲了进来。
第158章
“诸位将士, 沈宓两家密谋意图谋反,陛下微服私访已被沈家劫持,今日, 我为天子而战, 诸位将士今日随我生擒两个老贼,铲除逆党余孽, 营救陛下——”
城门之上, 最后一个守城将士被诛杀扔下城门后,城门大开,万千骑兵前方率先抬上一副棺椁, 棺椁未封,前头镌刻了一个大大的“奠”字, 而定睛看去,只见棺椁里躺着一位年轻男子, 全身已被收殓得整齐华丽, 却早已风干了。
棺椁先入城门,被十余士兵高高抬举。
气氛沉重又肃穆。
棺椁入内后, 不多时, 五十多岁的平南王在四名老将的拥戴下,勒着马绳手持长矛缓缓入内,平南王面布沟壑,人还年轻却已有了些苍老之气,有着年轻人脸上没有的老成和狠厉, 一看便是久经沙场之辈, 此刻却与身后四名老将额头上齐齐绑着一条白布。
骑行至城门前时, 只见他沉默许久许久,忽而气势阴冷又磅礴的开口, 只一字一句冲着前方诸位将士们沉痛又悲愤的高呼道:“沈家长子沈琅诛杀我儿,犬子尸骨未寒,今日我定要拿逆贼沈琅的头颅祭奠我儿在天之灵。”
“逆贼不除,我儿棺椁不封——”
他大声高唱着。
如同沉睡的狮子,悲痛的咆哮着。
其情悲痛,可传响十里。
他这话一落,身后一将领高高举起长矛,高声呐喊道:“铲除反贼,为世子报仇——”
话一落,周遭千万士兵跟着齐齐高举长矛,齐齐呐喊道:“铲除反贼,为世子报仇——”
“铲除反贼,为世子报仇——”
一声声音浪,传至城外十数里外,万千士兵齐齐高喊,半个城的地面随之震动。
而后,一支支队伍举旗朝着整个城中奔袭而去,直奔城中沈家。
与此同时,柳莺莺所乘马车拼命奔袭逃窜,身后八人骑兵紧追不放,其中一个领头将领高兴甚至奋高喊道:“弟兄们,今日看谁能拿个沈家第一个人头,为世子报仇!”
将领一声高呼激励,瞬间八支利箭齐齐朝着马车上射去,一瞬间,沈家这辆马车被射成了筛子,其中一支箭直接从吴氏面门擦肩而过,柳莺莺眼明手快将人一扯,躲过一支暗箭,而后飞快将软榻上的小几一举,瞬间又拦下一支——
“快,躲到我身后来!”
柳莺莺瞬间神色紧张嘶吼着。
不想,话一落,吴氏过于惊慌,脚下一个打滑,直接从软榻上被甩了下来,险些甩出了马车,柳莺莺神色大变,一边将人拉着,一边护着身后瑶瑶,还得护着肚子。
“驾——”
马车在杂乱无章的街道狂奔。
却见为首的那名敌军领队忽而眯着眼甩出一只铁鹰爪,直接一把勾住马车的车顶,一个用力拉拽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剧烈声响,整个马车的车顶被一把扯下,瞬间,马车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只听得吁地一声,马车被迫放缓。
那八名敌军顺势冲了上来,团团将整个马车围困住,只见几人挥出长矛便要朝着车夫和马车里刺去,却见说时迟那时快,那车夫忽而拔出腰间软剑,直接以一对八与人在街头厮杀了起来。
只见车夫剑剑凶猛,竟非寻常之辈,转眼已有二人被刺下马来。
对方领头之人见状双眼一眯,开始正视不敢小觑了起来,六人开始采取合围之策,团团将车夫围困。
外头厮杀得激烈万分,吴氏等人乃后宅之人,何时见过此等凶残时刻,当即软了身子,浑身瑟瑟发抖,已是思绪凌乱,吓得大脑一片空白,瑶瑶更是缩在吴氏怀中被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柳莺莺亦是脸色吓得一片苍白。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一角朝外查探而去,不想,手刚一抬,一支利箭直接钉在了窗子口,吓得她立马将手一缩。
然而纵使害怕恐惧,却也知如今清远城形势大变,竟有人破了城门,这是要造反啊,一时想起方才外头那贼人高呼之言,又想起昔日寒山寺遭袭一事,显然亦是冲着沈家而来,而如今城门已破,眼前这支队伍乃前锋哨兵,后头会有无穷无尽的兵马追赶过来,而今马车破损,车夫又只身一人,抵抗不了多时,缩在这马车里,唯一的结果便是等死。
心脏一度紧张得砰砰砰直乱跳着,柳莺莺拼命掐住大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飞快运算着大脑,不过顷刻间,便见柳莺莺举起小几拼命朝着马车后墙用力的砸去。
一下,两下——
摇摇欲坠的马车很快被柳莺莺砸开,柳莺莺顾不上身子的不适,一把踹开障碍物跳下了马车,飞快将瑶瑶抱了下来,又咬牙冲着吴氏大声喊道:“娘,快,快下来——”
然而马车前方厮杀激烈,转眼一个人被砸到了马车上,吴氏吓得尖叫腿软,柳莺莺咬咬牙正欲爬上去亲自将人搀下来,却见这时忽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僵住全身缓缓扭头,便见血泊中一个倒下的敌军士兵竟缓缓爬了起来,他半张脸被鲜血染红,此刻面目狰狞的拔下腰中匕首一点一点朝着柳莺莺这个方向踉跄而来。
柳莺莺死死将瑶瑶搂在怀里,手悄无声息的拔出马车上的利箭,眼看着那人便要凶狠的扑过来,二人正要对刺之际,却见噌地一下,对方嘴里忽而“呃”了一声,而后直接扑倒在地。
带血的手一把紧紧攥紧了她的衣裙,而后吐口鲜血,手一松,直接丧命。
一抬眼,才见他的后脖子上竟不知何时插了一支利箭,利箭一箭穿喉。
柳莺莺猛地抬头,便见一匹黑马从杂乱街头的尽头呼啸而来,对方一身玄色衣袍加身,身子贴在马背上,一手高举箭弓,单手勒绳,正纵马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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