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不为妻

    京城里近日总能听见姑娘们谈论那风靡的话本子。
    话本里的男主人公会日久生情爱上替嫁的妹妹，还是一心等待青梅竹马的姐姐？
    作为话本字作者的我也想知道。
    江枝延，你会怎么选？
    1
    这一日锣鼓升天，红妆十里。街上围满了人，只为一睹我的嫡姐与那安定侯府家的小侯爷大喜。
    但是我嫡姐跑了。
    主母急的焦头烂额，但她不会职责自己的女儿，只会指着我说我没看好嫡姐。
    我低着头没言语。
    嫡姐不喜欢我，我又怎敢凑到她跟前。
    主母不敢得罪安定侯府，临时打扮一番，将我塞进了轿子。
    小侯爷见我第一眼便黑了脸。
    挑盖头的剑一扔哐当响，他砸门走了出去。
    我缩了缩脖子，不敢追出去，怕他当场杀了我。
    我等了许久，保持着坐着的姿势不敢动，最后实在架不住睡了过去。
    新婚夜新郎没进房很快在全府传开，下人们都知道了我不是小侯爷要娶的人。
    江枝延同嫡姐置气，每日都没有好脸色。但他拉不下脸去找嫡姐，就这样僵持着。
    他虽给我指了处屋子，也没给我半个丫鬟。
    他虽没把气撒我身上，但也不待见我。
    我心知肚明，从没指望他对我温言软语，举案齐眉，一个人倒也自在。
    索性侯府还管我吃食，我每日到点吃饭到点睡觉，尽量不出现在江枝延眼前。
    2
    我带来的人名唤小桃，算作我的嫁妆，同我还算和谐，我不习惯身边有人侍奉，她便在府里寻了个差事。
    她性子烈，是个吃不得嘴上亏的人，府里管饭的嬷嬷有时克扣我的饭菜，她定要上去理论一番。
    别人说不过她，但会告状。
    江枝延其实不想管有关我的事，但耐不住嬷嬷不知悔改，屡次犯案。
    江枝延带着疲惫和怒气踏进我的门槛。仿佛连看我一眼都不耐烦。
    「你怎的这般娇蛮任性，我侯府的饭菜还会少你的不成，需得同厨里的嬷嬷争嘴？」
    原来我这样是娇蛮任性。
    我低头应下他的怒火，端起旁边的茶盏怯生生的递到他的面前。
    他蹙着眉看我。
    「侯爷说的是，妾身也知侯府大方，不会苛待妾身。只是侯爷从未在妾身房里用饭，传出去只怕对侯爷也不好。」
    我鼓起勇气抬头望他。
    「妾身，想今晚同侯爷一起用饭。」
    他怔了怔，狐疑的看着我，不知平日安静又胆小的我会说出这种话。
    见我态度良好，他还是答应了。
    因为那张与嫡姐相似的脸。
    嫡姐是老爷与夫人最最恩爱是所出，上头只有个哥哥，从小便深受宠爱。
    嫡姐是绝不会向人低头的。
    只有我会，我顶着那张与嫡姐七分相似的脸向江枝延服软，他心里得到了满足。
    我暗地里松了口气，以后的吃食应该有着落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江枝延看着小桃端来的一盘青菜一盘芽菜一盘全是青椒的青椒炒肉和一碗饭时肉眼可见的变了脸。
    其实这已经是这些天我吃过最最丰盛的菜了，我吃的满足，没管江枝延看着我越来越沉的脸。
    他盯着小桃问
    「这些是什么？」
    小桃回
    「回小侯爷，厨房送的。」
    江枝延摔了筷子，夺门而出，跟成婚那日一样的动静。
    我对小桃眨眨眼，不解道
    「侯爷为何这般生气，是因为没给侯爷一碗饭吗？」
    小桃翻了个白眼，受不了我这窝囊样，走了。
    次日厨房嬷嬷见了我没了以往趾高气昂，扯起一抹笑敷衍的对着我行礼。
    我受宠若惊。
    府里的人对我也不再视而不见。
    我的饭菜越来越丰盛，是我以前在家也没吃过的种类。
    这是江枝延的手笔，但并不是他对我有所改变，只是为了他小侯爷的名声，如果传出去，堂堂安定侯府如此苛待侯夫人，会叫人笑掉大牙吧。
    3
    江枝延早已另立门户，我虽嫁给了他，但他并没有让我管理府里的账目。
    我也乐得自在，我自小便是嫡姐的反义词，没她高贵，没她漂亮，没她特别。
    我是老爷荒唐一夜的产物，不受待见，她们认为接我进府已是仁至义尽。
    吃饭不许我上桌，有嫡姐在的地方不许有我，嫡姐喜欢的东西都要给她。
    诸如此类的条条框框框的我即使在家也是日日躲在房中，怕惹她们不快。
    我虽功课不如别人，但也有一门养活自己的手艺。
    我会写话本子。
    我写的话本子一经出售便立刻哄抢而空，因此我赚的不少，我都攒着。
    这几日江枝延对我的态度有所缓和，许是知晓我还算安分，不逾矩。
    他曾在我面前明里暗里的暗示多次，他只会娶我的嫡姐，等我嫡姐回来他会同我和离，娶他心爱的人。
    我每次都笑着点头，同他一起期盼嫡姐快点回来。
    但是样子还要装。
    在江枝延的母亲，当朝长公主面前，我们是一对恩爱非常的少年夫妻。
    只是有时长公主问起我们感情的细节是我总是支支吾吾的向江枝延投去求助的眼神。
    他每次都神色复杂，然后瞪我一眼，给我暗示，结束后又重复一遍他会娶我嫡姐的话。
    我敷衍的回应。
    总归日子还要过，其实待在侯府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有穿的暖的衣服，一个人一桌的饭菜，不用看人眼色的自在。
    我开始有些希望嫡姐慢点回来了。
    4
    最近朝中有些乱，党派之争日渐严重，天子发了大火。
    江枝延回来的越来越晚，每次回府都顶着一身寒气。
    有时他会带着同僚回府议事。
    那是我便会守在门口，替他褪下外袍，披上大鼇。
    会替他温饭，等他一起吃。
    在他们议事时给他们温一壶热酒，然后遣退伺候的府里人，给他们腾出空间。
    同僚会羡慕他，夸他好福气娶了我这么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江枝延下意识皱起眉。
    我知晓他不喜听到这些话，识趣的替他敷衍过去。
    府里的人越来越尊敬我，似乎把我当成了侯府真正的女主人。
    只是最近江枝延忙，我也忙，都没时间写话本子了。
    收稿的先生托人催了我数次。
    我最近连载的替嫁文学风靡整个京城，连宫里的娘娘都在看，比之前的庶女逆袭还要火爆。
    我一断更，民间唉声连天，纷纷猜测男主人公是会日久生情爱上替嫁的妹妹，还是等待自小便许下婚约的姐姐？
    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每日琢磨。
    5
    江枝延对我的态度日渐变好，我也不再躲着他。
    今日江枝延让我在旁研墨。
    可今日并无他人，平常这事都是府里的人干的，我踌躇一番，不敢不从。
    江枝延的字写的好看，字迹清隽，如同他的人一般。
    其实江枝延长的特别好看，随了长公主，生了一双桃花眼，粉妆玉琢，目若朗星，怪不得唬的骄傲自持的嫡姐死心塌地。
    若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每次见我时，别总是露出嫌弃不耐就好了。
    我摇了摇头，想甩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头却越来越沉。
    这几日我休息的晚，不是在等江枝延吃晚饭就是在赶稿，迷迷糊糊的竟直接睡着了。
    倒下前我似乎看到了江枝延诧异的表情，他睁大了眼睛，还挺可爱。
    醒来时已近黄昏，我躺在了书房的小床上，身上盖了件衣服。
    书房里没有江枝延的身影。
    我把衣服整理好正准备出去时差点撞到进来的江枝延。
    他面色有些不自然，咳了一声，小声说了句
    「冒冒失失的」
    我绞了绞袖子，想着自己睡着好像有些不礼貌。
    「妾身近日睡的晚，不小心就…」
    江枝延已经坐上了椅子，他拿起笔挥了挥。
    「以后晚上不用等我了，吩咐厨房留着我的饭就行，你…用过饭了就早些休息。」
    他抬头瞥我一眼，嘀咕了句睡着了还傻笑。
    摆摆手让我回去。
    「有什么事就吩咐那些下人，府里给他们钱不是养着玩的，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他们不从就打发出去。」
    我附身道谢时差点咬到舌头。
    手脚并用的走出院里时看到了小桃同一个小丫头说着什么话，看见我时朝我眨眨眼，脸上藏不住笑。
    我发现府里的人对我越来越热情了。
    管家甚至开始教我算账，我不知道是不是江枝延的意思，兢兢业业的开始学习。
    话本子彻底断更，最后一话停在了姐姐回来见到了男主人公。
    民间议论不停，甚至走在街上都能听到几个小女娘争论男主人公更爱妹妹还是姐姐。
    收稿的先生多次派人来打探我的口风。
    我敷衍应对。
    因为我也不知道啊。
    真正知道的人不是我啊。
    6
    我本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
    直到这一日，嫡姐回来了。
    嫡姐叶清妩与江枝延吵架后跟着商队去游历了，骄傲如她，认为江枝延定会为寻她茶饭不思。
    所以她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真真做到了浪迹天涯。
    可她没想到江枝延会娶了她的庶妹，那个她从小讨厌，因为她的出生破坏了父母感情的坏人。
    她怒气冲冲的跑到安定侯府，冲到我的房间抬手就是一巴掌。
    往日叶清妩谪仙般的漂亮面容扭曲着，眼里的怒火仿佛有实质。
    「你这个贱人，从小就想抢我的东西，我不过是出去了些时日，你也配在这个位置？」
    我被打的耳鸣了一会，脸颊上火烧般疼。
    眼里有泪水滚动，鼻尖酸涩。
    其实在那个家时我们并未如此针锋相对过，她从不拿正眼瞧我。
    她瞧不起我，自然不愿同我有牵扯，而我也尽量不和她碰面，这是我第一次站在她的面前。
    我吸吸鼻子，望着她的眼睛
    「姐姐逃了安定侯府的婚，受难的是我们家，主母找不到你，又不敢退婚，只好将我嫁了过来。」
    「好啊，你现在倒教训起我来了？」
    叶清妩高抬起手，作势又要动手
    「住手！」
    江枝延满脸寒气的走进来，他目光扫过我被打的脸，皱了皱眉。
    「叶小姐外出游历那么久还没闹够吗？」
    叶清妩望着江枝延的脸，眼里早已蓄满泪水，她不可置信的喃喃
    「你，你竟然为了她这么跟我说话？」
    她上前去扯江枝延的袖子，固执的望着他
    「江枝延，你护着她？你凭什么护着她！我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时间，你说过娶我的，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我和这个贱人你必须选一个！」
    江枝延不知被哪个字刺痛，猛的甩开她的手，冲她吼道
    「她如今是本王的夫人，江小姐要闹也要有点分寸。」
    我未发一言，静静的看着他们。
    叶清妩被气走了，江枝延转头疲惫的安抚我。
    但我知道，江枝延的心也跟着走了。
    小侯爷和嫡姐一见钟情，两人郎才女貌早早便在殿前请了命，此生只彼此一人。
    世人有多看好这对，叶清妩走的有多潇洒，江枝延就有多难堪。
    叶清妩的逃婚是江枝延心里的刺，叶清妩在他面前轻飘飘的提起这件事就是刺进他伤口最深的刀。
    叶清妩应该服软的，小侯爷那么喜欢她，只要她服软，小侯爷定不会为难她的。
    但是娇纵张扬惯了的叶清妩怎么会向人服软呢。
    叶清妩走后江枝延也没了在我房里待下去的欲望。
    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随口安慰了我几句就走了。
    我踱步到院子里，看着修剪树枝的小桃。
    「小桃啊，如果我走了，你会跟着我一起走吗？」
    小桃狐疑的看了我一会，斩钉截铁道
    「不会，这侯府里财大气粗，吃穿不愁，跟着你一个穷鬼干嘛。」
    我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算穷，这些年写话本子多多少少赚了些钱。
    我估摸着在南边的小镇上租一处屋子一个人生活应该也差不多。
    这种事要提前做好准备，因为我感觉我时刻都有可能被赶出侯府。
    7
    叶清妩没再出现在我面前，但是主母却派人到侯府来了。
    刘嬷嬷打量着我的住处，我递了碗茶，她瞥了一眼没接。
    「主母的意思，二小姐也明白了，我就不多逗留了。」
    她说大小姐和小侯爷天赐良缘。
    她说我应该主动点，让江枝延休了我，别再霸占我姐姐的位置。
    她还说我识趣点，会给我另寻一门婚事。
    刘嬷嬷用施舍的语气同我说，仿佛我承了天大的恩情，若我不应就是恩将仇报，不知好歹。
    可最初不是她们没办法，不顾我的意见将我塞了进来，如今却说是我霸占了嫡姐的位置。
    我把嬷嬷带的话原封不动的传给了江枝延，他黑着脸半晌没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