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天

    “白骨庙散修，姜宿。”
    石阶妖怪将刻录好的测验令牌递给姜宿，神色有些古怪，“你既然是白骨庙生灵，为何要来狮驼妖城参与弟子招收？白骨庙之中，同样有着引道使者大人前去。”
    姜宿取过测验令牌，道：“我原本并不知晓，今夜是灵犀山招收弟子之日，恰好赶上而已。”
    那石阶妖怪挥了挥手，道：“上去罢。”
    姜宿跟在其余生灵身后，沿着四角处的石阶，走上了高及十余丈的巨大石台。
    前方的生灵皆是被询问了数个问题，随后一个接一个地被狂风卷了下去。
    直至如今，这座石台之上也只有寥寥数個生灵通过检验，被留了下来。
    四个角的四条长队排的很快，姜宿前面的生灵愈来愈少，不过数十息工夫，便轮到了他前面的一只花草妖灵。
    那身着青袍的灵犀山弟子面无表情，望着这只花草妖灵，道：“你修行至今多久，燃起的乃是何种命火？”
    其说话之时，袍袖里挥出一道玄光，将那草木妖灵拢在了其中。
    姜宿神色微动，瞳孔之中弥漫着霜白的业火，望向那草木妖灵，果然察觉到，其目中有着极为浓郁的碧绿之色！
    显然，那青袍弟子挥出的玄光，相当于一粒持续时间短暂，效用却强出许多的惑神丹！
    草木妖灵恍惚之间，如实开口道：“我修行至今，已有七十六年，燃起的命火乃是草木灵火。”
    草木灵火，最为常见的灵怪命火之一。
    那青袍弟子微微皱眉，显然这妖怪的天资有些勉强，灵犀山招收弟子的最低要求，草木化妖须得八十年之内才可。
    “此术乃是一道简单的入门妖术，稍作修悟，将其施展而出。”
    可毕竟七十六年还不曾超过八十年，青袍弟子耐着性子，将一道妖光打入了其眉心之中。
    片刻之后，那草木妖灵有些笨拙地掐了个法决，手掌之间有妖光逸散，却始终都无法成形。
    “悟性竟然这般差劲。”
    青袍弟子随手卷出一道狂风，将这草木妖灵送下了石台，其测验令牌化作水雾崩散，身上笼罩着的玄光同样消散开来。
    姜宿手中持着测验令牌，行至了青袍弟子身前。
    青袍弟子看了眼姜宿，道：“测验需露出真实骨相才可。”
    姜宿并未开口，心神动念之间，身周的天地阴气逐渐隐了去。
    青袍弟子望见姜宿的模样，目光讶异了一瞬，不过随后便平静下来，挥出一道玄光，道：“骨龄多少，燃起的乃是何种命火？”
    玄光弥漫而至，姜宿极为清晰地察觉到，其惑人心神的程度，要比惑神丹强出数倍之多！
    只不过这玄光的作用，乃是为了避免有生灵滥竽充数，冒充天骄，仅仅只持续数息工夫而已，并无半点副作用存在。
    霜白的业火绕了一绕，将那浸入神魂的玄光烧成了烟气，姜宿神情晦暗，道：“十九岁骨龄，燃起的命火乃是寻常的人族赤火。”
    青袍弟子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人族只要在二十岁之前燃起命火，便算是达到了灵犀山的最低天资要求。
    只不过十岁燃起命火，十五岁燃起命火，与十九岁、二十岁燃起命火，依旧有着巨大的差别。
    “修悟此术，于三息之内将其施展而出。”
    青袍弟子拂出一道清光，冷声开口。
    天资要求只不过是最低的门槛，灵犀山最为看重的依旧是悟性与根骨，不然这座石台之上，也不会至今才有寥寥数个生灵能够留下。
    “控水化幕之法。”
    神魂深处的幽冥妖火炽烈燃烧，姜宿的神思心绪催动至了极限，在顷刻之间便将这简单的咒术修悟了个通透！
    只不过姜宿这里，却是稍稍等了一等。
    他略微估算了下时间，在三息堪堪将过之时，双手掐诀，丝丝缕缕的玄气弥漫而出，凝成晶莹剔透的水珠。
    心神动念之下，这些水珠皆是自行破溃开来，汇在一处，化作了一面波光荡漾的透明水幕！
    刚好三息！
    见此一幕，青袍弟子神色微喜，语气亦是缓和了许多，道：“虽然你的天资、悟性以及根骨皆是勉强合格，不过也算通过了入门测验，将测验令牌予我……白骨庙姜宿，且去我身后等待！”
    姜宿将测验令牌交了上去，走到了青袍弟子身后，引来了四面八方许多艳羡不已的目光。
    无人注意到的是，那面透明的水幕坍塌之后，顺着高大的石台缝隙流了下来，过了许久才逐渐溃散，不成其形。
    姜宿使着天地阴气重新遮蔽身形，朝着身侧望了过去。
    数个生灵之中，有小半皆是用各种方法掩藏了形貌，或是妖气弥体，或是带着斗笠。另外四个则是三人一妖，这些生灵都是各自站着，从始至终都无人开口说话。
    因为灵犀山此次下来数十个疆域招收弟子，其收入门中的弟子总数，约么有着数千之多。
    至了道统之后，这数千弟子同样要打散重新分配，此时即便提前认识了几个未来的同门，也根本无甚作用。
    随着前往石台测验的生灵愈来愈少，姜宿身侧的生灵数量，亦是达到了十一个之多。
    “时辰将至。”
    数个青袍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将仅剩的数十个生灵测验完毕之后，皆是席地坐了下来，运起玄气，朝着身下的石台按了过去！
    轰隆！
    方圆数百丈的巨大石台陡然颤动！
    数息之后，这座石台法宝在尘土飞扬之间离地而起，悬浮在了半空之上！
    在无数生灵的骇然目光与惊声呼喊中，庞大的石台逐渐缩小，最终化作了一座方圆十丈的巨石，其四周玄气迸散，朝着璀璨烟火绽放的夜幕天穹飞了过去！
    下方的景色急剧变小，不过数息工夫，这石台便在高及八十余丈的天街之上掠过，甚至姜宿朝下看时，还望见了照香楼之中，那个曾与自己说话的看门妖灵。
    这些景物皆是在飞速后退，炽烈的狂风自身侧呼啸而过，巨石以极为恐怖的速度破空而行，于漫天瑰美绚丽的烟火之间，朝着狮驼皇城遥遥行去。
    炽烈的夜风寒凉刺骨，有数人皆是畏畏缩缩地躲在石台中间，生怕自己摔落下去。
    这石台方圆不过十丈，除却姜宿等十二个生灵之外，还有着四个青袍弟子，在合力御使着这座石台法宝。
    其中一个青袍弟子见有人靠到了自己身侧，随手一道玄光，将其卷至了数丈之外，皱眉道：“周围有玄气光幕护持，掉不下去。”
    那人被玄光倒卷飞出，堪堪停在了巨石边缘，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下方渺小如蚁的人流与灯火，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无比。
    另外一只妖怪则是走到此人身侧，尝试着伸出手来，果然在其面前，触及到了一层完全透明的玄气之幕。
    其手指触碰之地，一圈圈的环形波纹泛起，如水波荡漾开来，极是好看。
    “似你这等心性，只怕这辈子也修不成临真修业。”
    这妖怪望着身侧的人族，冷哼一声，目光之中尽是鄙视。
    其所言的临真修业，正是第三境，神照临真境。
    那人紧咬着牙，心下虽极为不忿，却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反驳，只得恨恨地望着这只妖怪，目光仿佛能够杀人一般。
    另外一人面露不屑，朝着那妖怪嗤笑道：“他的脑子有问题，你也是个差不多的蠢货！你可知神照临真境的生灵，是何等可怕的存在？！伱等这些无知之辈，通神造化境都修不到，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当真可笑！”
    此言落罢，那妖怪与坐着之人皆是朝着他怒目而视，险些就要大打出手。
    姜宿随意看了他们一眼，并未理会，而是走到另一侧的巨石边缘，俯视着下方急速掠过的城中夜景，第一次感受到了狮驼妖城的疆域之大。
    这巨石的速度已经这般快，可那远处矗立的狮驼皇城，望上去只不过是稍大了一些，要到达狮驼皇城，依旧需要走上一会儿。
    青鹿妖府，绵延七百里。
    白骨庙，方圆数十里。
    可这狮驼妖城，此时观来，至少都有着方圆上千里的疆域！
    蓦地，姜宿望见了数百丈之外的高空处，又有一块巨石穿云破夜而行，逐渐与自己所在的这块巨石汇聚在了一处。
    狮驼妖城只来了一位灵犀山的引道使者，其坐镇狮驼皇城等候，派下了八座石台，分别前往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共八个方向招收弟子。
    如今时辰将至，这八座石台皆是从狮驼妖城的不同方向，朝着皇城之处急速行去。
    姜宿坐在石台边缘，渗入玄气光幕的狂风吹拂而过，扬起了他的发丝。
    他静静地俯视着下方蝼蚁般的人流，蓦地察觉到，就在半柱香之前，这石台上的十余个生灵，还是那些人流之中不起眼的一个。
    或许有些时候，只是因为悟性、根骨的一线之差，这些生灵便可以乘着石台冲霄而起，能够离开诺大的狮驼妖城，前往遥远的灵犀山道统，修行更为精湛的术法，甚至有机会破入更为高深的境界。
    而下方那些绝大多数的生灵，却是彻底断绝了更进一步的机会，终其一生都是庸碌凡俗。
    即便有机会燃起命火，破入命火通玄境，可是在包罗万象的狮驼妖城之中，命火通玄境的生灵，与凡俗之人几乎没有半点差别。
    随着巨石的速度愈来愈快，姜宿等人与下方生灵的距离亦是越来越远，最终割裂开了一道令人绝望至极，且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