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落星野

    她环顾四周，路灯之外一片漆黑。
    安眠药让她一阵头痛，脑子混沌。
    眼前的黑虚虚实实的。
    但，风是自由的。
    棠清婉抬头看路牌，距离下一个站点还有三十公里。
    黎江媛还怪好心的……不远不近的，够她走上一壶了。
    她吸吸鼻子，揣着兜子，开启长途跋涉。
    走了约莫半小时，一辆宝石蓝的跑车停在了她后面。
    车灯把她，还有她前面的路照得通明。
    逆光走来的脚步急促而熟悉。
    她放下挡光的手。
    转身，瞬间被暖绒绒的棉袄裹住了。
    棠清婉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腰间的手护着她站稳。
    心脏跳动声音放大了，也让呼吸停滞。
    熟悉的拥抱让她微微一怔，浅棕色的眸子蒙了一层水雾，灵动潋滟，将她的心动暴露于夜色之下。
    这是真真实实的黎行野。
    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她自己的幻想。
    是真实地在抱着她……
    “冻傻了。”黎行野笑声清亮，捋顺了她的头发。
    见她呆着没反应，用指尖刮了一下她冻红的鼻尖。
    低头一边把她塞进棉袄里，一边不忘吐槽：“像企鹅似的。”
    黎行野将她的手揣进棉服的袖子里，隔着棉服握着她的手腕，拉她往停车处走。
    棠清婉看到，他的手也冻红了，骨节泛白。
    “我说谁有本事能让二姐屈尊。”
    黎行野给她系好安全带，又抬手试了试暖风口热不热。
    “我和她，没什么。”
    棠清婉眨眨眼，没想到他会正面回答。
    她可不好奇，但下一句就——
    “你给她什么好处了？”
    黎行野勾唇一笑，没有说话。
    但棠清婉觉得他又在笑她。
    可她想问别的，欲言又止。
    黎行野自己说了：“我才一会儿不在，你就又想出尔反尔？”
    棠清婉蹙眉，认真回忆：“我怎么出尔反尔？”
    再说了，这是她的家好不好！
    不过，她也由此确认了一件事，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只字不提，是不是代表他也没将那状况当回事。
    他继续着话题：“你说会考虑跟我合作。”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他不问她今天发生了什么，反而又说起这无聊的问题。
    有种没话找话的感觉。
    但黎行野似乎也恼她敷衍的态度，转而问道：“想吃什么？”
    “不饿。”
    她想到饭，就想吐。
    她把半张脸埋在棉袄里，全是他的气息。
    内心的压抑似乎舒缓了很多。
    “嗯。”
    黎行野倒是句句有回应，但话少了很多。
    她莫名觉得，他只是不想问。
    这么好的嘲笑讽刺她的机会，难道就这么沉默着？
    他懒得讽刺，她也懒得找茬，干脆不想糟心事了。
    “我们要去哪儿？”这不是她回家的方向。
    “我们。”黎行野品着这两个字，玩味一笑，“既然都是我们了，当然是回我们的家了。”
    棠清婉轻嗤，往后一靠，不知不觉紧张的状态逐渐松弛下来。
    “一个成日住酒店睡会所的人，还会有家？”
    黎行野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手腕的佛珠散着清幽的光。
    “我还没讨利息，嫂嫂就往我身上扎刀，当真一点都不手软啊。”
    莫说是不手软，她的心也不会软：“既然知道我是蛇蝎心肠，就别想着我会知恩图报。否则下一刀扎在哪儿，我可没分寸。”
    他浅墨色的眸子在晦暗之中晕染开一丝温柔。
    所有扎向他的刀，都可以躲，唯独她。
    “不躲。”
    他又在当真了。
    “你有受虐倾向，我还不乐意当容嬷嬷呢。”棠清婉拉远距离，整个人倾靠着车窗，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变态……”
    车驶向陌生的方向，棠清婉觉得冷飕飕的。
    坐在有暖气的车里，一阵生寒从脚尖窜到了四肢百骸。
    她恍然回神。
    山月庄园。
    她要回的是自己的家……怎么到山月庄园了。
    聊着聊着被他带偏了，连回家这话也忘了说。
    “你耍我。”棠清婉蹙眉。
    黎行野已经下车了，绕到副驾驶的侧面，打开了车门。
    他歪歪头，微挑眉梢，瞥了一眼她小花猫似的脸，红肿未退的眼睛。
    她身上穿着他的棉袄，因为衣服太大，让她包裹得像粽子一样。
    脚下一双更风格突兀的拖鞋。
    黎行野忍俊不禁。
    比起她平日的清冷疏离，此时的棠清婉更加真实了。
    “下来。”
    棠清婉不动，一副警惕防卫的样子。
    黎行野耸耸肩，转身插着兜子走了，似乎真对她不管不顾了。
    棠清婉浅棕色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环顾着四周。
    马路有灯，起码有光。
    这里黑漆漆，冷森森的。
    寒风钻进她的领口，远处林子有寒鸦的凄厉的声音。
    棠清婉打了一个寒颤。
    黎行野本就穿着黑色的衣服，愈是往远走，背影就愈模糊了。
    “黎……黎行野……”
    她果断下车，小碎步跑着追了上来。
    “黎行野，等等我！”
    黎行野没搭理她，却放慢脚步。
    棠清婉追上他，肩膀紧紧贴上他，把他撞得踉跄两步，他的棉袄也被她攥皱了。
    黎行野勾唇一笑，浅墨色的眸子滑过戏谑。
    “会不会有鬼啊？”
    冷风滑过脖子的皮肤，她立马缩缩脖子，像只鸵鸟把头埋在领子里，只露出两只圆丢丢的眼睛，忙碌地扫视漆黑的四周。
    怕鬼的情绪，已经完全让她忘记了刚刚的硬气。
    黎行野故意逗她，扒拉她的手：“嫂嫂不回家了？”
    棠清婉立马贴上去，双手拽着他的衣服，生怕他再推开她。
    “你别小心眼儿啊。”
    黎行野把她冰凉的手揣在自己的兜子里：“我不跟胆小鬼计较。”
    尽怕些骗小孩子的。
    棠清婉觉得手温暖了几分，不安的心绪逐渐平息。
    这座庄园在城郊，周围空气很好，环境也静谧。
    乘着满夜星空，紧挨的两个影子向着宅邸靠近。
    回到别墅，管家带棠清婉去了提前收拾好的房间，就出去准备餐食了。
    她坐到床上，瞬间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奇怪的味道，很暖和。
    鬼使神差地逃出了家里的软禁，可他只字不提她家里的事，更没有提昨晚的事。
    棠清婉轻轻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静静感受着呼吸的律动。
    很正常。
    和正常人一样。
    如果，不会被他当作把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