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

第24章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四格格发来的短信,问我现在在哪里。我开玩笑回复说正在往野人山走哩。她又返回一条,说你身边的野味就不错,何必跑那么远去猎艳?小心被女野人强暴了。这疯丫头!给了楼下老汉十元钱,叫他做了两碗米线填填肚子,司小吟提议早些休息。她告诉我,明天坐车的路程更长,而且路更不好走。我一听头都大了。她的老家在西盟,那里是全国仅有的两个佤族自治县之一,另一个是沧源,听说比西盟还要偏僻。按说这些年外出采风走的地方不算少,但我还是头一次经历像滇西这样的险山恶水,一天车坐下来,浑身的骨头都酥了。不过看司小吟倒是没事儿一般,或许是近乡情热,她比前些日子开朗得多。我懒得动,赖在床上不挪窝儿。司小吟出去洗漱回来,和衣躺在我旁边。说是床,其实就是一个板铺,略略一活动便发出响声。都说男人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嗅觉动物,尤其是在见到漂亮的异性时,头脑会在一瞬间成了停摆的钟表,看来此言不假,我和司小吟贴得很近,她身上那份好闻的气息几乎使我失去思维,刚刚过去这两天的记忆也变得淡漠,只是理智还在。我屏住呼吸,侧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哪个动作不小心冒犯了她。阿哥……她低声喃喃,我撑起上身,看到暮色中她那两只特别明亮的大眼睛泛着幽幽的光。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什么时候都是贪心不足,这山望着那山高?我知道,这个聪明妹妹一定是把刚才的来电与机场碰到的那个美女联系起来了。没办法,女人在这方面的敏感和精确胜过男人十倍,于是刮了她的鼻头一下,笑着说:瞧你这小心眼儿!别的男人或许是那样的,哥哥可不是,你刚才不也说,哥哥是君子嘛!
第104节:饭局
司小吟忽闪着大眼睛,盯了我好久,忽然抬起身,在我脸上轻轻一吻,轻声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这一夜,我又当了一回老老实实的柳下惠,只是,当我试探着把手揽向她的柳腰时,她并没拒绝。开往西盟旧城的中巴车天还不亮就发动了,我和司小吟坐下后,里面基本上没有多余座位,这回车里的乘客大多都是阿佤人,我看到昨天那个黑牡丹也坐在最后一排。书上介绍,佤族是周秦时期百濮部落的后人,经过几千年的不断迁徙,来到阿佤山下,见地肥水旺,于是在这里安家落户,繁衍生息,因此也算是个古老的民族。他们生活的滇西地区环境险峻,山路陡峭,但是自然风光极美。从思茅经澜沧到西盟这一路上,走的是309省道,都是围着高山大河盘旋,车窗外的风景令我忘却了旅途的疲倦和枯燥。我去过四川、贵州,也去过广西,都是与云贵高原相连的地区,高山峻岭是这些地区的共同特色,但川、滇、黔、桂的山脉却各有各的风韵,四川的山奇峭,贵州的山柔美,广西的山瑰丽,云南的山只能用刚烈来形容了,很像居住在大山里那些少数民族的性格。车行路上,大多时候是左依高耸入云的火红山崖,右傍翻滚咆哮着的澜沧江,一座座峭壁像剑削斧剁的一般,甚至能看出清晰的刀痕,一道连一道胳臂肘急弯使中巴车不时猛点刹车,端的是险象环生。不知不觉间,我的背上变得汗津津的,可扭头一看,身边这个没心没肺的妹妹居然怡然入睡了。驶过西盟关口,地势变得更高,山路也更加险峻,养路工人开着推土机正把一处处山体滑坡滚落下来的土石推到一侧山崖下的河水中。太阳落山时分,终点站终于到了。这里便是西盟老城。司小吟抱歉地说,还得找个客栈将就一宿,县城到她家那个寨子要爬三个小时的山路,今天赶不回去了。直到此时,我才能理解为什么司小吟大学四年,只在中间回过一次家。夕阳下,阿佤山宛若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沉默地端坐在暮色中,我们就站在它的怀抱里,极目远望,四野莽苍苍的森林和连绵不断的群山一片紫黛,天上的云朵被晚霞镶上了橘红色的金边,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得到。山下有一条小溪,几个阿佤女人担着木桶和竹箩,正在溪水里洗衣裳。这幅恬适的田园风情画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了,我暗想,如果喜欢照相画画的仉笑非或是何冬圃、梅恃雪来到这里,一定会激起强烈的创作欲望的。
第105节:饭局
29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身边有一个俏丽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司小吟。佤族茅草楼没有窗户,月光透过竹板墙壁斑驳地照进来,她卸去了白天的饰物,只穿了一件窄窄的无袖短衣,两条长腿侧曲着坐在我的枕边。看我醒来,她低下头,紧紧地吻住我的双唇,长长的乌发拂在我脸上,从低开的领口,我看到圆润饱满的胸部在剧烈起伏。若干年前,我读过一部描写上世纪50年代初期解放大军在阿佤山剿匪的小说,那时阿佤民族还被蔑称为佧佤人,那部书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现在,书中描写的原汁原味的阿佤山寨终于袒呈在我的眼前,这是我当年读小说时绝对没有想到的事,何况还有一个美若天仙的阿佤妹妹亲自陪同我来到这里。从山下走到寨子里,只有一条几乎是直上直下的青石板路,路旁的芭蕉丛里零散地分布着虽然破旧但却独具滇西特色的茅草屋。我暗想,这个寨子在冷兵器时代一定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不仅居高临下,而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然,它的闭塞也使它好像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几个世纪,别说汽车、电视机等现代文明到达不了这里,连手机都没有信号。听司小吟说过,在她之前,寨子里不论男娃女娃,几乎没有谁摸过书本本,阿妈是为了实现阿爸的遗愿才拼出命去供她上县城读书的。司小吟的阿妈与我想象中差不多,也是一身洗得很干净的黑衣黑裙,胸前挂着长长的串珠,长着一对与女儿酷似的又圆又大的眼睛,虽然五十多岁了,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韵。司小吟一下子扑到阿妈怀里,流着泪不住地在她脸颊上亲吻着,两人说着叽哩咕噜的阿佤话,我则傻呆呆地提着大旅行包站在一旁。片刻后,司小吟才把我拉到阿妈面前,听不懂她是怎么介绍我的,只见老阿妈双手抚胸向我道谢,说的却是还算流利的汉话,这在偏僻的阿佤山寨里是很少见的。中午小睡一觉,下午,司小吟的哥哥姐姐过来了。这姐弟两个一定是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想必他们的阿爸也是汉人中的帅哥,只不过与妹妹不同的是,他们俩的肤色一看就是佤族人。两人都在二十多岁,但姐姐怀里抱着个小阿佤,显然已经结婚了。司小吟的阿哥称得上是个标准的佤族美男子,身材高大结实,皮肤漆黑,头发略带卷曲,黑眼睛棱角刚硬,眼神冷峻,活像个充满力量的雕像。一身盛装的阿姐则热情好谈,乍一见我,便夸张地大叫阿布布!阿布布!她的装束则令我惊艳,黑色皮肤细润泛光,牛瞳般溜圆的大眼睛眼风妩媚,艳丽的土布裹裙五彩斑斓,一颦一笑风情四溢,摄人魂魄。我悄悄问司小吟,阿布布是什么意思,她告诉我,阿佤人称女孩子阿丽,男孩子阿布,漂亮女孩子叫阿丽丽,男孩子则叫阿布布。我一听顿觉汗颜,尤其是在她这个真正的阿布布阿哥面前。
第106节:饭局
老阿妈捧出一箩筐翠绿浑圆的果子,剥开后露出红红的瓤,司小吟说,这是缅甸有名的水果马里嘎,很好吃。她又吩咐阿哥一句,小伙子拿着一把弯刀出去,没一会儿,手里攥着两个青青的果子放到我面前,司小吟说:这个东西,汉人叫丝花,刚从树上摘的。尝尝吧,你们那里吃不到的!她用弯刀给丝花削了皮,递到我手中。马里嘎血红的果肉很是爽口,丝花却很难吃,吃下一个后,连舌头都有些涩涩的。山里的太阳落得早,晚饭后,司小吟的哥哥姐姐都回去了,她拉我上后山顶上看月亮。不知道这天是不是月望,反正月亮格外的亮,而且或许是因为置身山巅,好像离月亮特别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得到。石板小路窄窄的,弯弯的,又陡又峭,路旁的花花草草在朦胧的夜色里散发着淡雅清芬的香气,远望群山则是连绵雄浑,山外的世界宛如都在这一片苍茫之中。阿佤山真美!司小吟扭过头来笑了,月光下,她的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可惜没有机会带你去更多的地方,西盟云海,蒙梭天池,沧源崖画,都是我们阿佤山最美的地方。她自豪地说。再美的地方,没有妹妹这样的美女,也是索然无味的。我挑逗她说。她轻轻打了我一下,叹口气,说:阿爸生前,总希望我回到东北去,说那里才是我的根,可是在我心里,阿佤山才是我的家。如果不是为了让阿爸安心,我也不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听着她这样说,我也有些伤感。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不说这些了,阿哥,我给你唱一个阿佤山歌吧。该不是《阿佤人民唱新歌》吧?四十多年前的老歌啦!司小吟没答话,站在月光下,望着远方,轻轻唱起来:每天想你无数回,阿哥,想你想得掉眼泪,阿哥,因为山高路遥远,阿哥,因为水深要架桥,阿哥,如果我能变成一只小鸟,我愿飞到你的身边,阿哥,
第107节:饭局
因为山高路遥远,阿哥,因为水深要架桥,阿哥,如果我能变成一只小鸟,我愿飞到你的身边,阿哥……歌声清澈,舒缓,悠扬的旋律中略带淡淡的感伤,甫一入耳,便打动了我的心弦,仿佛看到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边放眼远望边喃喃自语,思念着远方的恋人,语言质朴无华却真挚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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