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掌心的痣

 
“别乱动。”虽然说的是告诫的语言，而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严厉，反而是满满的温柔。 
他轻轻拿下挂在床头的盐水瓶递给护士，然后掀开毯子，小心翼翼地打横把她抱起来，连上台阶进电梯都完全没有扯痛伤口。刚才他也是这样把她抱上车吗？她闭上眼睛，慢慢感受他有力而不规则的心跳，他的呼吸而牵动肌肉在她身上细微的震动，还有抱着她的他的手臂的轮廓。 
躺在病床上，她嘴唇微微翕动，袁方宇贴了过来：“闻逸生犯了什么罪？”其实她想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样，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她还是介意袁方宇有没有被他们欺负。 
袁方宇却微微变了脸色。 
林秋落脑子昏昏沉沉，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许是麻醉的药力又上来了，她又睡了过去。 
                  Chapter 89
Chapter89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一睁眼是满屋子的金色，袁方宇却不在。身上的病号服证明昨天的一切不是做梦。 
失落间，他进来了。 
“我醒了。”她主动说。 
“医生说伤口不严重，但是你昨天血糖指数比较低，再加上过度紧张才会晕倒。” 
“嗯，我知道。”只是被他拉过去的时候伤到了一点，绝没有触及动脉。“你一个晚上都没睡？” 
“睡了一会。”袁方宇不知为什么表有些僵硬，“两三天就能出院了，你现在还只能吃流质，我帮你买早饭去。” 
转身时，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他不说，她也不说，过了现在就不会有以后了。 
他站住，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冷……”她气若游丝地说。 
“哪里冷？”他果然紧张，“把空调打高一点？” 
“没有你，哪都冷。”林秋落这一辈子还没说过像这样麻的话，可是此刻，她真的说了。没有你，哪里都冰天雪地。她死命地攥住他的袖口，甚至有些期待接下来温柔的亲吻。 
袁方宇身形一颤，又冷静下来。病房里安静到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主任医师推门进来查房，见两个人这样僵持着，不自然地轻咳了一下，便掩上门又出去了。 
袁方宇沉默，像是在做一个很难的抉择。终于，他开了口：“我去帮你买早饭。” 
手指一点一点松开他揉皱的衣袖。虽然开了空调，但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还是很容易冻僵，何况她挂了一天一夜的吊水。 
一口一口吃着他带回的血糯粥，林秋落没有说话。吃完，她擦擦嘴角，微笑说：“你不用陪在这里了，去忙你的吧，护工阿姨会照顾我的，我自己都行。” 
袁方宇又沉默了几秒，点头说：“好，电话联系我。” 
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啊转，她浅笑着目送他离开，而他的目光也没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 
当时许多话忘了说，以为不说也能感受。当时许多话没有说，再想说已是隔了崇山峻岭。他们的缘分还真是浅薄，世上有那么多一拍即合的ONS，有那么多年少无知玩私奔的少男少女，有那么多天天吵架却离不了婚的夫妻；而她和他，他们五官端正身体健康心理成熟，关键是，都是自由人，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林秋落有的是倔强的劲头，但她已经不知道袁方宇的心在哪里。也许她伤他太深，遗爱便不是爱，而是怨念；也许在他倾吐了那些感情以后，便放下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都不想再追究。她承认她懦弱，懦弱得就像一颗生鸡蛋，外壳那么薄薄一层，“啪”地丢下去蛋清蛋黄就会流一地。所以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好好躺着不乱动，要么是在滚烫的开水中把自己煮熟。从来也没想过要把自己变成甜蜜柔软百折不挠的牛皮糖或者丝滑撩人神秘诱惑的巧克力，虽然有时很羡慕她们。而她能做的就是等，等变淡，等不爱，等有一天终于可以云淡风轻地去面对。 
                  Chapter 91
Chapter91 
聊起这一年的变化，两个人像有说不完的话。林秋落打趣罗薇薇是“茶西施”，一定有不少男生背着女朋友偷偷过来买甜点。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再加上自己开店忙碌，薇薇成熟了很多。 
“秋落姐，”她突然说，“明天陪我去看看李亮好吗，这一年，我都没去看过他。” 
“嗯。”林秋落伤感地答应，“李亮的案子……” 
“还没有破。” 
罗薇薇不说话了，林秋落开始絮絮叨叨她在美国的经历，闻逸生，Jason，还有袁方宇的邮件。不过她刻意省略了Alysa的出现和婚礼上的插曲，一来因为完全没有头绪，二来也怕她担心自己。 
“所以，你是喜欢他的，对不对？”罗薇薇在这方面向来敏感，对于袁方宇，林秋落未置一词关于感，而叙述就已经出卖了她。 
“我现在都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了。”她苦笑。 
黑暗中的谈天到这里戛然而止。林秋落过了很久才睡着，她知道，罗薇薇也一直醒着。 
天气预报说有寒潮来袭，果然从昨晚后半夜就风声呼啸。罗薇薇没回家，林秋落更是只带了一只随身的包，措手不及。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个人都起了，打车往郊区去。 
握着罗薇薇的手，很凉，两个人都偏向自己的窗外看去。公墓里没有人，还没出大年初八，而且没有人会来的这么早。找到李亮的时候已经冻得上下牙齿打架，罗薇薇抱着她大哭，像一片风中摇摆的树叶。林秋落突然很有冲动给袁方宇打电话，给他听呜咽的风声和哭声，可是终究没有。或许不敢只是她的一厢愿，而实际是他不爱，她不想自取其辱，她怕他平静而礼貌的回答。 
手机音乐响了，她一手拥着罗薇薇一手接电话：“你好。” 
“林秋落小姐，我们现在在人民医院，您昨天已经出院了是吗？”不等她问，对方继续解释，“我们是XX区公安局，您还在本市吗？” 
“嗯，在的。”林秋落告诉他们在公墓，警察问清她的方位，又确定了罗薇薇也在旁边，马上派车过来接她们。 
看情形公安局也是才休完年假开始上班，人人的脸上都是从松弛到紧张过度的不习惯。 
林秋落跟罗薇薇分开，被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问讯的女警拿出一叠厚厚的卷宗细细确认上次出租车案子的口供。 
“怎么那案子有了新进展吗？”她以为那案子破不了了。 
女警像是没听到，继续问，问李亮的死，问袁方宇婚礼上的事情。中饭也是在局里吃的，下午录完口供出来罗薇薇已经先离开了，林秋落在大门口给她打电话，正好遇到袁方宇出来，躲闪不及，只好点了点头。 
“出院了？我这两天都在录口供。”他似乎是要解释没有接她出院。 
“嗯，我再蹭两天就回去了。”几天不见，她又变回了自己，那个没心没肺不怨天尤人不感性琼瑶的林秋落。 
                  Chapter 92
Chapter92 
“你……”林秋落想问你跟闻逸清是结婚还是不结，但很显然，她在清醒的时候不允许自己这么八卦。 
“我……”就不知道袁方宇我的是什么。 
“你是去闻世吧，我走另一边。” 
“我已经不在闻世了。” 
心里吃惊却没有表现出来，点点头，算是别过。手机又响，接起来看了一眼袁方宇，是闻逸清的：“逸清，是我。” 
袁方宇也尴尬了，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还是停下等她讲完。 
“她约我……晚上。你们……” 
“我们没有在一起了。” 
“哦。” 
袁方宇深吸了一口气：“送你一程？” 
“送去哪里？我上午才去过公墓。” 
袁方宇笑，她也笑，他难得笑的这样轻松，虽然转瞬即逝。“陪薇薇去看李亮？” 
“嗯。”她尽力让他们之间的氛围不那么压迫，不过也只能这样了，她没法心平气和地跟他做朋友，只能装作是朋友。 
“今天冷，你穿太少。” 
“幸亏咱们市政部门供暖充分，不然我还没法好好配合警察叔叔。” 
“呵呵。” 
“这些案子破了吗？有什么内幕吗？” 
“逸清可能会有内幕爆给你。” 
“但求一菊。” 
强忍的笑意在他脸上开，她几乎被自己骗了，以为自己在跟路人甲讲低俗笑话。 
告别之后林秋落买了件厚外去赴闻逸清的约。她向来就是缺心眼且不记仇的人，虽然闻逸清挑衅着叫她不要参加婚礼，但是她还是去了，反而对方放了鸽子，而且他们的婚礼的取消，有恩有仇都大可告一段落。 
可是她差点没认出闻逸清。先不说衣着服饰成熟了很多，那一定是因为她从大学毕了业开始接受家族企业，而且订婚、结婚又悔婚，想必她的内心也经历过巨大的煎熬；光看眼神就犀利得吓人，这大概是闻家的基因在她身上复苏的结果吧，林秋落想。 
“姐姐倒是跟出国前一样眼神清澈。”对方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林秋落淡淡一笑，拿不准闻逸清是不是在讽刺她：“是人都有城府，不过在学校里呆着相对单纯吧。” 
她颔首：“我们，很久没见了吧？” 
“嗯，比跟袁方宇的时间久，中间接过你一个电话，婚礼之前。” 
“你比过去更直率了。” 
“是啊，你以前是个小姑娘，说什么都小心翼翼地怕伤着你，现在不同，跟聪明人说话不用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