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SMIC世纪末侦探神话·流

第35章


那些视线当中充满了「下一次一定会有好成绩—应该要有—」的残酷的期待。
  千鸟把以前和朋友交际的时间投入体力的锻链和课业上。对她而言,继续扮演一个「偶像」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她本来偏好的电影,欣赏的机会也明显地减少了,毕竟一个人看电影是很无趣的事情。
  她的心境有些矛盾,就像被众人抛到高高的天空彼方一样。在空中愉悦飞舞的那段期间固然很畅快,然而,万一自己坠下地的话……
  当支持者厌倦了「偶像」的时候,想必就会很不负责任地离开她身边吧?现在的好朋友也会下见,到时候,美月千鸟就会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在荒野上。
  千鸟被囚禁在名为「偶像」的密室当中。她置身於看不到出口的密室当中,卖力地过日子,同时又必须和继续当一个「偶像」的巨大压力奋战。
  心底的不安加速了压力的累积,压力促使她产生焦躁的情绪,千鸟故意用一些莫名的理由,将她看不顺眼的同年级生从班上的团体中孤立出来——千鸟是「偶像」,她的权力是绝对的,被她锁定的学生果真都被众人所排挤、孤立,没有一个例外。只有以这种方式让某个人受苦的时候,千鸟的心灵渴望才能暂时获得抒解。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感到空虚,但是她却无法阻止自己去「欺负」某个人。
  「欺负」是个复杂的问题,因为有时候加害者跟被害者一样都是吃苦受罪的人。
  伊馆郁夜也是被千鸟锁定、遭到孤立的一个学生。一开始她的存在只代表这样的意义。
  千鸟逐渐变得极度怀念以前专心投入花道、和好朋友共度的快乐时光。高三的秋天,即便她把社长的宝座让给了後进,支持者们依然不肯放过她。
  「你……还会再来玩吧?」
  後进们天真的声音听在千鸟的耳里,简直就像是一种威胁。
  好想赶快进大学念书。我要进男女合校的大学,结交朋友和男朋友,再过着跟大夥儿一起看电影的日子。
  可是,这个梦想终究无法实现,最後只是以梦想的形式收场。
  高三的冬天,千鸟发现自己的视线时而会变得模糊。大概是念书过度导致眼睛疲劳吧?当时她是这样想的,也没去眼科求诊。时间就这样继续流逝。在时光河流当中渡河的人,从来就没有想过刺骨的寒风会将整条河给冻结了。
  某一天,天空中万里无云,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天际却冒出了烟雾,看起来就像阴天时一样灰暗。
  从房间的窗口看着外头的天空时,千鸟感到极度讶异,甚至怀疑是不是发生了日蚀?
  接着她到餐厅去吃早餐,神清气爽地和正在看报的爸爸以及拿着盛荷包蛋盘子的妈妈打了声招呼。一如以往的日常生活,在千鸟问了一句r《『天的天气如何啊」之後产生了变化。父亲用开朗的声音说:
  「今天可是个好天气呢,千鸟,晴朗得连一片云都没有。今天的模拟考试要加油罗。」
  好天气?万里无云?千鸟心中微微地产生了混杂着疑惑和害怕的感觉。
  哪里晴朗了?天色明明这么阴暗……
  最初的一瞬间,千鸟脑海里浮起最坏的可能性,可是害怕承认这个事实的心情却束缚、麻痹了千鸟的思绪。我的眼睛就要看不见了……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
  用餐时,千鸟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父母关於天候的事情。
  ——好大一片蔚蓝的天空呢。好久没有过的好天气耶。
  从父母的态度可以明显看出他们并没有欺骗千鸟,他们确实是看到了跟自己不一样的景色。当然……严格说来,每个人因身高(视线的高度)和视力的差异,看到的景色都是不一样的:然而我们可以说服自己,在哲学家所谓的「妥当」标准下,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景色。问题是,当自己被排除在「妥当」的范围之外时—那就是异常了。
  当时她就明白,异常的是谁了。
  离开家之後,千鸟骑着脚踏车前往最近的车站。在电车上茫然地望着列车外的景色时,以及到达指定为全国统一模拟考试会场的补习班、和四周人开朗地—表面上开朗—交谈时,覆盖在她心头的那层雾始终没有散开过。视野依然是一片混浊。
  即使是在考试时,她也没办法集中精神解题。应该是白色的答案纸看起来是灰色的,她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她怕跟父母说出实情之後会被带到眼科去——万一已经太迟了怎么办?如果失明是无可避免的後果的话怎么办?
  一闭上眼睛,心中的恐惧就越发强烈—万一失明,就算睁开眼睛,看到的景物也是这种状态。
  想到这里,她连睁开眼睛都感到害怕了。万一睁开眼睛之後,眼前仍然看不到任何东西的话……
  自己会歇斯底里地痛哭失声吗?
  在这种状况下,「偶像」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了。
  一格一格走过去的手表秒针,让人不由得想要诅咒起来。如果时间停止的话,就算不是最佳状态,也还是可以维持目前的视力的—
  可是,秒针仍然冷酷地持续走着。
  喀叽、喀叽、喀叽。
  可是,我的眼睛真的会看不见吗?也许这只是暂时性的现象……我应该可以复元的。
  闪过这个念头之後,她反而迫不及待地想尽快赶到医院去:然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只是她安慰乐观的自己的想法。於是千鸟就像钟摆一样,在两种极端的思考空间中摆荡,结果她根本就没办法专心地考试。
  她想了许多事情,时间就在顷刻之间过去了。
  模拟考结束之後,她依然没办法和笑嘻嘻地来找她讲话的朋友们交谈。因为她是「偶像」,她不能表现出怯懦的样子。只要一表现出怯懦的模样,她大概就会遭到众人的轻视了吧?而自己就会跟被她孤立的人们一样—或者更严重—为众人所排挤。
  为凄惨的「欺负」行径赎罪……
  她也不能找家人商量,因为找家人商谈,就形同死刑犯本身自行在死刑执行书上签名一样。她必定会被家人带去看眼科,千鸟的心头浮上医生的脸孔——遗憾地甩甩头,把冷酷的实情告诉患者的名医。
  「很遗憾,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为时已晚……为时已晚!
  千鸟一边骑着脚踏车从车站赶回家,一边哭着。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流泪。
  她不能依赖任何人。
  不知不觉当中,她完全孤立了。
  *
  千鸟直到病症进入末期才到眼科去,然後被医生告知她得了恶性的白内障。
  当她点上散瞳剂接受诊察时,整个世界被无限的光芒所盈满,使得她没办法睁开眼睛。千鸟亲身感受到了即使睁开眼睛也看不到东西的惊慌。
  以後,这个状态将会永远持续下去。不是被光芒,而是被黑暗所席卷……
  失去光芒的千鸟,一夜之间彷佛变成了废人一样。
  千鸟从女子高中学校休学,在家里过着绝望的日子。父亲不断地安慰她,母亲则租来影片,把故事的梗概说给她听,可是千鸟的心灵却一直处於乾渴的状态。她觉得应该站在她这边的父母好像也渐渐地离她越来越远。知道千鸟失明之後,朋友们都离开了她。一开始还有朋友来探望,但是在亲眼目睹堕落的「偶像」之後,似乎都对她失去了兴趣。
  所有的喜乐都被夺走了,剩下来的只有苦涩。自己像是在绝望的大海当中过着溺水般的生活一样—再这样活下去也没用,千鸟好几次有这样的想法,她认真地考虑自杀的可行性。
  但是,她甚至连自杀的气魄都没有了。
  父母本来应该是千鸟的最後支柱,然而在不久之後,他们对一直沉溺於绝望当中的千鸟,也变得越来越冶淡了。
  我的孩子为什么必须面对失明的命运?千鸟似乎可以从父母的言语当中感受到这种愤怒的情绪。千鸟开始觉得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下管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
  无所事事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是伊馆郁夜将千鸟从深不见底的沼泽中救出来的,只有这个以前曾被千鸟欺凌的郁夜会定期单独前来探望她。郁夜的意图让千鸟感到不舒服,然而对千鸟而言,她的存在仍是非常珍贵的。她是千鸟在这个世界的最後一线希望。
  郁夜在当地的邮局找到工作之後,就对千鸟的父母说:
  「我想跟千鸟学姊住在一起。」
  父母露出讶异的表情。很明显的,他们无法理解郁夜真正的想法。有谁会自行把沉重的负担揽到自己身上的?
  「千鸟学姊是我最尊敬的学姊。她很值得信赖,只要跟她在一起,我的心情就会稳定下来。」
  刚开始展开独立的生活,如果外出时能有个人留在家里,心里会觉得比较踏实些,回家时有亲密的人等着也会感到比较安心—这是郁夜的说词。
  郁夜大概不用多久也会放弃千鸟吧—千鸟的父母虽然这样想着,不过还是答应了郁夜的要求,只要她们两人都同意这样做的话。老实说,父母也因为少了一件麻烦事而松了口气,他们对女儿的爱在此时似乎已经消退到某种程度了。
  於是,她们两个人开始了同宿的生活。
  「姊姊什么都不用做,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郁夜称千鸟为「姊姊」,大概是受到少女小说的影响吧?郁夜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但是千鸟却莫名地感到不舒服。她不喜欢被人这样叫,可是还是乖乖地听郁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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