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家的后院

第90章


  所以他说,无论王爷做什么,远山都永远追随其后。
  
  ……
  
  镇北王也提起了腾远山脸上的伤。
  那一刀,正正劈在了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狰狞的,贯穿了左脸到眉心的距离的丑陋伤疤。
  之前,腾远山是福瑞王之下府天第一美男子,那俊逸风姿丝毫不照牡丹王爷差上分毫。
  他策马在燕云京奔过,多少姑娘都要驻足回望。
  可之后,天差地别。
  
  镇北王如是写道:
  
  “昔年他被杖打得浑身靑肿,我不觉厌恶。
  如今也是如此。
  他一生数次折磨落魄,皆因本王而起。
  不忍心再轻薄他。
  他值当更好的。”
  
  我看到这里,终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他值当更好的。”
  
  或许从来没有人想过,不可一世只手遮天的镇北王竟然曾经写出过这句话。
  到底什么更好,什么又不够好。
  这世上,又怎会有人说得清。
  
  镇北王说不清,我也说不清。
  
  ……
  
  之后镇北王提及被放逐北疆。
  这是通篇卷宗里,他唯一一次提及无极战西的地方。
  “北三郡贫瘠,是以也未大兴土木建筑府邸。
  镇北,笑谈而已。
  闲暇时想,无极战西未必值得,却偏偏就是放不下。
  兴许,执念二字便是如此罢。”
  
  那笔锋冷厉,语气淡然,浑然看不出是心死还是淡漠。
  
  这几行字之后,便是久久的留白。
  什么都没有,竹制的卷宗上空空如也,一连几页都是如此。
  
  我连连翻了几页过去,直到卷宗的最末,才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风流字体。
  而这次写的,却是关于当时那副让我深夜赶往燕云京的青狐画卷。
  
  镇北王不善于作画,偶尔闲暇时,向来也只绘山水泼墨。
  而青狐画卷,是唯一的例外。
  画卷下的题字我当然看过。
  
  狡黠似狐,貌美却胜狐。
  远山在侧,天下吾有。
  
  镇北王在下方仔仔细细地抄下了这两句话。
  一笔一划,都很认真凝重。
  
  我想着他当时的心境,忽然莫名地觉得有些酸楚。
  于是急急地翻到了最后卷宗的最后一面,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了镇北王那风流绢狂的字迹变得无比凌乱潦草:
  
  拒绝腾远山,派他去黑石寨。
  世间的事,为难得太多,伤人得太多。
  
  本王在最初的岁月便已倾慕于他。
  可心气太高,傲气太甚,每每欲言又止。
  久而久之,便磨得失去了耐性。
  
  而无极战西,他在本王最锋锐跋扈,心里却也最是疲乏的时候出现。
  或许不如那人早,却来得巧之又巧。
  故此,迈了错到极点的那一步。
  至此以后,再也退不回去,时日终究难以回转。
  
  腾远山的心意,归来得太迟。
  迟得让本王只觉狼狈落魄,日暮西山。
  
  ……
  
  那笔迹,越来越凌乱无章,最后几句话竟然潦草得让人有点难以看清。
  直到最后的最后,终又变得清晰平稳。
  竹简的最底下,龙飞凤舞、一笔一划地写着三个字。
  
  ——我累了。
  
  直接以“我”来自称,没有任何修饰和形容的三个字。
  这三个字,成为了这卷卷宗的结尾。
  
  合上卷宗的那一瞬,我眼睛却忽然有些发涩。
  或许腾远山那时想得是对的。
  镇北王会被区区刺客窝囊地刺杀而死,不是因为王府守备不足,不是因为刺客武功高绝,其实原因只不过是——镇北王,他累了。
  
  累得不想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活下去。
  
  那样一个天之骄子,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对他足够了解,却总是会发现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过早地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却也同样过早地陨落。
  
  这样短暂绚烂如夏花的一生,却也只爱过区区两个人。
  无极战西负心薄性。
  而腾远山……却是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相遇在最单纯的年龄,偏偏几经波折动荡。
  那份暧昧朦胧的感情,终究渐渐被时光磨成了碎片。
  
  ……
  
  放下卷宗的时候,我忽然有种恍若隔世般的茫然感觉。
  其实早在看过那卷青狐画轴的时候,我便隐隐想过,或许当年的镇北王是曾经倾心于腾远山过的。
  有些东西可以掩饰,有些东西则无可掩藏。
  
  也许当局者难以看清,可是置身事外的人一看便知。
  那细腻的笔触,柔软认真的刻画,真的只有万般的动心才能描绘得出。
  
  那时我以为腾远山不曾动过情。
  后来才察觉有些不对,可是也从来没有真正确认过。
  
  直到看了这卷卷宗。
  
  我太熟悉腾远山的性子。
  他虽然看似沉稳冷凝,实则内敛柔软。
  这样近乎面对感情近乎怯弱的男人,当年那样直白无情地拒绝过一次,足以让他一辈子都再也不会开口提及情爱。
  
  不是他忘了,也不是他不在乎了。
  只是心里有些近乎虔诚的东西,变得生硬而执拗,再也无法表达。
  
  我细细地揣摩着,便也忽然明白了腾远山为什么不肯承认那一晚身上刺有青狐的人是他。
  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些介意脸上的疤痕。
  
  而那一夜,我抱了他。
  记得他身上的青狐刺青,却无法忆起他的脸。
  
  就算我心里清楚自己对他脸上的疤并没有任何嫌弃,可是这样莫名的回忆,还是会让人伤心失望的吧。
  
  我沉默地望着白玉案桌上的竹简。
  得到了答案,却反而变得越发的迷惑。
  
  会无法歇止地重复去想,我到底能给他什么。镇北王说:他值当更好的。
  而我也同样想过。
  
  腾远山,他值得世上所有的美好。
  
  而我……给不了那么多。
  不是不想给,是拿不出可以与那负载一生的深沉感情所相称的东西。
  
  ……
  
  几日后,我把存在库房里的一些东西拿了出来。
  连带着从朱炎那搜刮而来的神月香膏等一些奇珍异宝,还有皇上颁下的兵符一起放入了后室的地下密室。
  
  神月香膏拿来的时候倒是有件有趣的事。
  
  大概是因为西域密宗的神月香膏是由百多种奇花异草所制,即使被制成了极品伤药,也依旧改不了“招蜂引蝶”的习性。
  
  虽然没有那么夸张,可是从库房里把神月香膏拿出来之后,还是能看到小玉瓶的周围爬了一圈红蚂蚁。
  
  蚂蚁的确喜甜食,可是这种个大儿的红蚂蚁却很是少见。
  能一下子吸引出来这么多,也不得不说神月香膏的确有些神奇。
  
  兵符是上好的白玉所制,呈半月形。
  正面雕刻着古朴复杂的“寒山”二字,反面则是四四方方的“兵”字。
  
  这兵符虽然象征着统帅边陲大军的权利,可平时却也没有太大的作用,戴在身上还嫌累赘,于是便也被我一并放进了密室里。
  
  ……
  
  从密室里出去之后,就听挽月说赫连沉玉来了。
  这些日子,我忙于处理军务等批文没怎么见他,其实还真是有一点想这小蛇精。
  
  赫连沉玉穿着一身清爽的织锦白袍,柔软的长发被一枚发簪松松绾起,只余一小缕殷红的发丝垂在颈侧,整个人显得温软中带着隐隐的妖气。
  
  我伸手搂过他细窄的腰肢,探身就在他眉心轻轻吻了一下。
  
  那双浓墨般色泽醇厚的重瞳抬起望着我,微微上挑的眼眸里划过温柔又顺从的神色。
  
  “又是想我了?”我不禁低低笑了一声。
  
  “王爷……沉玉是想王爷。”赫连沉玉轻轻唤了一声,重瞳里却不禁闪过了一丝的埋怨。
  他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才低声开口道:“是因为、沉玉提起回夜寒国的事么?”
  
  “沉玉不是想为难王爷……只是,生辰的时日快到了,便……有些想家。”
  赫连沉玉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难得的、有些服软求饶的语气。
  
  他一向是又妖娆又聪敏的小蛇,还真是难得见到这样有点吃瘪认错的模样。
  我只觉得可爱的很。
  
  忍不住便伸手抬起他纤巧的下巴,轻轻在他柔润的嘴唇上咬了一下。
  
  赫连沉玉搂紧我的腰,不再多说,只是顺从地仰起脸任我欺负着。
  
  “原来是小蛇的生辰要到了。”我笑了笑,手指微微下滑,在他优美的颈窝处轻轻抚摸着:“其实你该早些跟我说才是……”
  
  他摇头,狭长的眼眸抬起看着我,眼神那么温润而多情:“不想说。过了这生辰……沉玉便是真的二十四了。”
  
  “那又有什么不好的。”
  我有些宠溺地微笑,却故意没有提及自己已经定下心思要带他回夜寒的决定:“这生辰不是小事,沉玉可想过要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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