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惑贞观

  我疯狂地捶着李元吉的胸膛，他的剑“当啷”掉在地上。脸上满是翻江倒海的错愕。
  我哭累了。我几近崩溃。我恐惧得要命。
  如果再不停止，我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秒会做些什么。
  我多盼望他对我说，娘还好好的，平安喜乐。她会把娘送到我身边，完成我唯一的生之希望。平复让我都感觉到恐惧的巅狂。
  我的牙齿格格地发颤，觑着他的神情，抓着他问：“我娘在哪？在哪？告诉我！”
  然而他也疯疯魔魔地道：“穿越……疯人的世界……你根本谁都不爱……是么？媚儿，你告诉我，你说出你的心里话。今天，现在！”
  剑在地上闪着切齿寒光，我心中随着那光霎时冰凉而雪亮，趁他神智不清，悄悄拾起横在他脖颈上：“说，我娘在哪里？”
  本趴在地上的待卫们有机灵的听出我的语气不对人，偷偷地瞥一眼，随即抽气惊呼：“王妃冷静！不要伤了齐王！”
  所有人轰然站起，向我围来。
  而我的剑尖已深入李元吉的皮肤，如他雪白的肌肤一样锋利的殷红红的血落下一滴，他却似浑然不觉。
  “王妃娘娘，请您把剑放下，有话好说。”
  “滚开！我的剑再用力一点，他的血会流得更多。”
  我狠狠地望向李元吉，逼着他退回到座位上。“你说不说？”
  他眨眨眼睛，嘴巴抖动了一些，好像清醒了一些。可却依然深深地深深地看着我……
  我扭开头，不想再在李氏兄弟的目光里猜度我的位置。
  我本来就与他们任何一个人无关。他们于我也如是，如有那片刻的动情与温柔，我还有能力让自己忘掉。那些恩怨，于我这个来自于千年以后的人来说，是一场纠结的梦。
  可只有一个人，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是唯一。我要清醒，我要清醒到找到她，哪怕再叫一声妈妈，我陨命于李唐也心甘情愿。
  心意已决。可李元吉的痴状让我心急如焚，我根本下不了手杀他。但是剑不是手枪，如果一会儿被人夺下兵器，不清楚大唐律例里这算不算是绑架，用不用判死刑，可是如果单靠这样用剑胁挟他，根本没法在这些待卫中冲出去，李元吉一分钟不清醒我也找不到母亲！
  “公主！”门口突然一阵骚乱，屈突通带着一阵风冲在近前，那黑铠缝中渗出的血红刺得我眼睛生疼。“公主，臣为救驾，得罪了。”
  双脚已离开地面，黑色披风飘下，我的冰肌玉骨第二次展现于这些男人面前，然而已经没有人再唏嘘。屈突通和李元吉的身边迅速形成两个圆圈。
  “媚儿……”
  那是我听到李元吉对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第四十七章 长安的雨 齐王的真
  后来屈将军告诉我，我大概有一天一夜没合眼，反复问他一句话。
  “你找到娘在哪里了么？”
  屈将军先前还在回答：
  “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回来把这唐宫翻个底朝天。”
  后来发现我发烧了，烧糊涂了。幸好我们从武德殿出来时，没有人挡着我们。屈将军就这样抱着一个半裸的不成体统半疯半癫的我，走了几十里路，在长安城里找到一个他曾寄居过的老宅暂时安顿下来。
  ……
  古代的长安城对现代想隐居或者想旅游度假的人来讲，是梦中天堂。深幽的乌镇与他比起来不够大气，而现代长安虽保留了一些建筑却再难见那种连空气里都飘浮着的古朴。
  推开窗子，我深深吸了一口长安的空气。
  如果，我是说如果，老天让我回到这里时，没有遇到任何我认识的人。或者这些人虽在，但是我没有带来任何2010年的记忆。
  会不会，我就乖乖的融合在这镇中了。
  这青石路，这红瓦墙，这不沾染灰尘的雨滴，还有时隐时现马蹄声。
  那青石路上，一个人戴着斗笠挑着担远远地走来，挑担却挑得生疏，好像肩膀被雨淋得滑不溜丢，让他本来很健的步子蹒跚起来，担子也剧烈地摇摆。
  不知道他那担子里挑得什么，真让人担心会掉下来！
  终于担子慢慢稳下来了，那人竟然向我的窗子走过来，放下担子，摘掉斗笠——竟然是屈将军。
  我探出头去，“将军，怎么是你？”
  “大夫说公主最近身子虚火大，不宜吃生冷萦腥，这周边的饭馆没有专做素菜的，所以我索性买了一堆青菜回来，一会准备找个老妈子来做菜。”
  外面的雨大起来，邦邦地敲打着窗棂。
  看着屈将军大咧咧的笑，心里突然很暖。二十多年，好像除了他，还没人惦起我的饮食。他，像哥哥一样。
  “屈将军”
  “公主有何吩咐”屈突通听我喊他，放下担子，肃立一边，又是那套君臣之礼。
  我没理他，走到里面拿了一条干净的布巾。
  “擦擦身上的水，然后去把衣服换下来，今天不用找老妈子了，我给屈将军做点小菜。”
  屈突通一愣，“公主，这，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你前些天救我的时候，不也把把我抱了那么长时间么？外面下这么雨，你上哪里找做饭的人，找不到，难道今天我们就饿着么？”
  我打开他挑回来的筐，“哇，好多我喜欢吃的青菜~~将军你今天有口福了哦~”像个大力士般端起筐就向外走
  “公主公主~使不得使不得”
  ……
  在屈将军的唉声叹气和阻挠下，我这顿饭终于做成了。
  四个小菜，一个汤，标准的家庭晚餐。
  我将屈将军拉过来，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开动吧！……哦就是吃吧的意思，快，我做得菜看着有毒吗？”
  屈突通拿起筷子，将一口菜放进嘴里，我紧张极了，不知道穿越了以后，做菜的手艺生疏了没有，也不知道这一千年以前的人口味什么样的，我做的这个可是酸辣口的。
  “好吃！”这个家伙啊，连吃东西也一板一眼的。“真的好吃”
  “真的啊~~哈哈哈，那太好了！”我高兴的跳起来
  屈突通突然脸红了，呆呆地看着我
  “公主”
  “嗯？怎么啦？辣到了？”
  “不是，臣想说句话”
  “说吧！”
  “公主……公主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当！”我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不是因为屈突通刚才的那句话，是因为我看到一个人，一个从屈将军身后敞着的门外走进来的人。
  他目光晶亮，一步步向我和屈突通走来，他走过的地方，好像空气凝住了。
  “媚儿”他叫我。
  揽住我的手，“你相信我，我没有囚禁萧后。你相信我么？”
  我看着他，脑中万分混乱，这好像是这个人在我梦里说过的话，我是在梦里么？怎么吃着吃着饭又做上梦了。
  李元吉，他一身布衣，没有带一个随从。站在我面前，像鬼一样。他的出现，把刚才像家一样的真实全打碎了。
  “你怎么来了？”
  “你放心，是一个人来的，我没有带任何随从，我不会带你回齐王府。我找了很多天”，他的声音也好冷，没有什么温度，好像梦魇里。“只是想跟你说关于萧后的几句话，也想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能给我最真实的回答。问完说完，我就离开这里。”
  我的心一阵刺痛，“如你能告诉我娘的下落，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好”李元吉犹豫片刻才点点头，里面有我不知道的忧虑与决绝。
  “我想问你三句话。第一句，你是否，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一震，终究把目光迎向他“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屈将军惊愕地看着我。我问李元吉：“第二个问题呢？”
  李元吉却丝毫不意外，只是他的目光突然柔如丝锻：“你在这个世界上孤苦伶仃，萧后是你从未见过的母亲，你根本一个亲人都没有，对吗”
  我错愕地看着李元吉，为什么，他要这样问我，这样残忍？要剖开我隐藏的痛楚，要揭开我可怜的虚假的欢欣？是了，想用这个刺伤我么？呵呵……
  “对，我，不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在那个世界里，我也从来没有过亲人。”
  李元吉一震，他抓住我颤抖的双肩，“那么，你告诉我，如果你找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会不顾一切地和她在一起么？”
  母亲的面容在我心里滑过，仿佛一波温暖的清泉
  我坚毅道：“是！我会不顾一切！”
  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泪水，点着头，像一个孩子一样欢欣，又像孩子一样悲痛。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一种喜悦、一种悲痛，一种轻松、一种沉重同时涌上心头。我走到离他只有一寸的位置上，仰着头，等他说出他要说的话。
  他擦擦眼泪，凝视着我的眼睛，是我熟悉清澈和坦然。
  “第一句，我没有劫持过萧后，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会去寻找萧后，直到为你找到为止。”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这个可能吗？
  “第二句，我从未想过左右你的命运，更不想逼你做什么，发生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并不知道我爱上的人，并不是我所曾认识的杨圭媚。”
  “第三句，我知道你在这里不快乐，请你允许我和你一起离开这里。无论，到哪个世界也好。”他一字一顿地：“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