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出蓝田

第10章


  好半晌,丫头碧青才又奉命进来,脸色为难地嗫嚅着,要送羊大任出门。
  竟是在赶他了。他茫然地跟着碧青走出去,一路上不少来寻欢的客人从他身边经过,个个都是衣饰华丽的贵客。跟他们一比,羊大任真的寒酸透了。
  但想起她乖乖依偎在怀里的娇媚甜蜜,心底像是被烧了一个大洞。
  “碧青姑娘,我还是想见小玉一面——”
  碧青其实跟羊大任差不多年纪,却比他世故成熟不知多少,此刻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如此斯文又书卷气的俊朗男子,实在是个好对象,只可惜,蓝小玉不是他的良伴。
  “羊公子,你还是……唉,下回,找个普通点的姑娘吧。别再到青楼流连了,这儿不适合你。”终于,碧青开口了,苦口婆心地劝道:“小玉……不是能娶回家相夫教子、照料你生活的寻常女子。”
  “也许小玉不是这样想的。”他还在坚持。“让我见她一面。如果这儿不方便,可否还请碧青姑娘帮忙传话,今夜,我会在盘子胡同外头的大树下等她——”
  碧青脸色大变,连忙嘘了一声,神情严重地制止,“羊公子,千万别再这样说了!小玉又被发现私下跟你会面,我还帮忙的话,兰姨会、会、会……”
  吓得都结巴了。
  她知道兰姨不是说笑的,要是又被发现一次,小玉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她自己可就完蛋了啊!
  “今夜不成,那就明日、后日,我总要等到她——”
  “别再多说了,羊公子,我担当不起。您还是快点走吧!”碧青猛摇头又甩手,吓得不敢多说,面无人色的把他送出了门。
  站在华灯初上的黄莺楼门口,莺声燕语的笑谈声不时传来,夜未央,正是河畔烟花正热闹时,他一个人站在门口,却是无比的焦急和烦躁。
  就这样吗?就这样要放弃?
  羊大任握紧了拳。
  第五章
  羊大任真是给逼到了绝处。本来以为一切都没问题,没想到困难重重,最后的期望全在万能姐夫身上,急如星火的派人送信到金陵,却正好遇上他姐姐临盆,姐夫雁永湛一时无法脱身上京来,阴错阳差,竟先托了七王爷。
  七王爷越老脾气越大,接到消息之后,把羊大任抓去问了个究竟。听完,果然不出所料,气得拍桌大骂:“你这个蠢货,居然谁不招惹,去招惹青楼女子,还想娶回家?你有听过“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
  “小玉姑娘只是单纯的歌伎——”
  “你下句是不是要说她卖艺不卖身?”七王爷冷笑,一双浓眉打了个结。“所有的青楼女子都这么说,这鬼话你也相信?他们不是不卖,是价钱谈不拢。只要出得起,谁都能买。你懂不懂?”
  想到兰姨竖起一根食指,睥睨看着他的模样,羊大任又是一阵恶寒。
  “我……”气势弱了。
  “你你你,你什么你?好好一个读书人,去惹妓女做什么?蠢货!”七王爷骂声响彻屋内,“来了京城,就自以为是公子哥儿了吗?你不过是个穷教书匠的儿子,还是孤儿!你想靠着姐姐嫁入王侯人家,就学那些纨绔子弟荒淫挥霍?你凭什么?你姐夫还帮着你胡闹,简直是莫名其妙!脑袋全进水了!
  一顿臭买,惹得下人都在外面探头探脑。羊大任给骂得脸上发烧,白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还好,当日随后,报喜讯的人来了。好事儿全挤在同一天。
  先是金陵派来的信差,带来的六王爷府添了男丁的好消息。羊大任成了舅舅。再来,靠近正午时,则是吏部来的好消息——羊大任顺利通过铨试,已经正式脱离了平民身份,要当官了!
  这些喜讯,总算让七王爷的面色稍转,本来还想狂骂一轮的,也就算了。当下吩咐厨房备酒菜,破天荒地留羊大任下来吃饭。
  “算你还有点本事,你姐肚皮也够争气。”七王爷悻悻然道。
  顺利考上的喜悦、姐姐顺产的消息都无法抚平羊大任的心情,他还是挂念着小玉姑娘,依然不死心。
  七王爷席间见他依然神思不属的样子,就知道他还在想那个歌女,简直像是中了盅惑似的。
  青楼女子便有如此魅力,也怪不得涉世未深的羊大任如此沉迷。七王爷姜是老的辣,对于阻挠小辈婚事,他可是挺得心应手的。当下虽在吃饭喝酒,却皱起了眉,开始苦思起良策来。
  “七王爷,这段时间来,要多谢您的照顾。”羊大任举起酒杯。
  七王爷一挥手,“不用谢,我也是受人之托。你那姐夫……专给人找麻烦的。”
  雁永湛确实是个麻烦人物,要是让他上京来处理这事,照他宠老婆又爱屋及乌的情况看来,铁定会任着小舅子羊大任胡闹,加上雁永湛乃至于金陵六王府有的是银子,烟花女子狮子大开口起来,说不定就真的给狠敲一笔。
  没这回事!有他精明能干的七王爷在这儿,谁也别想占了便宜去!
  当下他打定主意,一面斜眼冷睨着羊大任,看得羊大任心里发毛之际,才慢吞吞问道:“吏部要你何时去报到?”
  “说是十五号之前——”
  “别拖到那么晚了,赶明儿个就去一趟。自己的前途得巴结点,快快分发了上任去,也省得在这儿打扰人。”
  “是。”羊大任汗颜。“我明天就去。不过,关于——”
  七王爷没让他说完。“什么杂念都先抛开,你先把任官的事儿搞定再说!男子汉大丈夫的,别婆婆妈妈老在想风花雪月!”
  羊大任不再多说,吃完饭之后,借故要回去整理书籍行囊,却是趁着夜色又溜了出去,到黄莺楼后头他们常偷偷碰面的胡同口,等候佳人。
  他相信碧青姑娘会告诉小玉的,小玉会知道他在等她。今日、明日、后日……一直要等到她才罢休。
  七王爷自然知道他溜出去了,但没有发作,也没有派人去抓他回来,因为七王爷这晚上也挺忙的,有诸多事情要忙处理。
  兵分两路,一是派信差连夜送信到吏部尚书府,要简尚书立刻发铨叙令,两天之内就羊大任送出京城去当地方官;另一方面,则是整装更衣,带着几名家丁护卫,亲自前往河边黄莺楼。
  不但要预防夜长梦多,还要釜底抽薪。七王爷可是下定了决心,一定得帮羊大任把这烂桃花给斩干净!
  来到黄莺楼,大刺刺的登门踏户,七王爷往最正中的大厅一坐,傲然命令:“当家的在哪里,叫来见我。”
  谁都知道这位正是鼎鼎大名的七王爷,丫头们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去通报了兰姨。不消片刻,盛装打扮、风韵犹存的兰姨便出现了。
  一见面,大厅里气氛便有几分凝结。兰姨摆出招呼贵客的殷勤笑脸,却有点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七王爷大驾光临,真是难得极了。”
  “好久不见了。”七王爷也一样皮笑肉不笑, 冷冷道。
  就这么一句,机灵的丫头们都听得出来——这两人,一定有过节!
  “王爷贵人踏贱地,可有什么指教?”兰姨亲自接过酒壶,帮七王爷斟了一杯,奉了上去,“请先喝杯酒,坐下来谈吧。”
  “免了,我不是来饮酒作乐的。”
  七王爷手一挥,后头跟着的家丁便把手中沉甸甸的包袱搁在桌上,解开,露出了里头包着的金元宝,映着烛光,闪着刺眼的光芒。众人看得都傻了。
  除了兰姨。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这儿是五百两。”七王爷指着闪亮亮的元宝,颐指气使道:“我有个小辈羊大任,人很蠢,不晓得怎么会给你们黄莺楼的姑娘给缠上了。他还有大好前途,不容断送在烟花巷里,这钱你拿去,把那缠人的歌女嫁掉、送走、卖去当丫头……随便你怎么处理,总之,别让羊大任再见到她。”
  此话一出,厅内一阵寂静,连根针掉下去都听得见。
  如此霸道蛮横口吻,还真只有王爷说得出口。
  “王爷老毛病又犯了。”半晌,还是兰姨打破沉寂,她掩嘴轻笑,“这世上仿佛没有您买不到的东西呢。”
  “是吗?”兰姨的笑容越发灿烂,眼神却越发寒冷,“也许有一天,七王爷会大吃一惊,发现真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废话少说,你到底收不收?要你一句话,能不能把事情处理好?”
  “那是当然。”兰姨老实不客气,要丫头过去把元宝们包好收下,一面灿笑道谢:“多谢七王爷赏赐,您老就别担心了,包准您高枕无忧便是。不过王爷,您忒小看我们黄莺楼了,五百两银子,顶多买个小丫头呢。”
  “这是什么意思?嫌少?”七王爷眼一眯,冷冷问。
  “自然不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兰姨好整以暇回答:“我想羊公子或七王爷可能有所误会,羊公子也许爱慕我们的台柱小玉,不过呢,跟他常私下偷偷会面的,可是这个丫头——”
  她遥然一指,突然指向站在门口的碧青。
  碧青大惊失色,没想到兰姨早就知道自己帮忙传口信的事儿?这下子该糟了,兰姨会怎么罚她?她一家人都靠她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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