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阳光半里伤

我终于忍受不了沉默，开口了。
  他此刻更像是雕塑，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眸里是掩饰不住的哀伤，“哦？”
  “其实我并没有怪你。”我想他如此样子，该是认为我在怪他吧。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你并不相信我，不是吗？”
  我不相信他吗？并没有，只是觉得，我没有资格去说相信或者不相信。我并不认为自己残忍，这个世界已经对我够残忍了。“我相不相信你，有意义吗？”
  “当然！当然有意义！”他冲我怒吼，“你的一个眼神，就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你的一个微笑，就是我生活的意义！如果你不相信我，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我被他吓得低下了头。曾经，他的一个眼神，何尝不是我坚持的动力？他的一个微笑，何尝不是我生活的意义？
  可是一切都在我们不经意间渐行渐远，是时间改变了我们，而我们却傻傻的以为我们还是当年十七岁的样子。
  “你知道吗？这三年我一直以为我干了一件很聪明的事，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的行为有多么愚蠢。这个世界根本不是我简单的头脑可以想通的，我装失忆可能林可茱早就知道了，只是在看我表演一场戏而已，她把我当作小丑。我原以为我坚持下来是为了复仇，可是‘复仇’是个太严重的词，我为什么要复仇呢？她根本就没有亏欠我什么……”我抬头看了他一样，“我想说，我们那些自认为很有意义的行为，其实在别人看来是一文不值的。如果我们跳出那些给自己划的圈，我们可以很快乐。”
  “我听不懂，我也不想懂。”他使劲摇着头，“我愿意一辈子呆在那个有你的圈子里，若你离去，我就一直等，等到你回到我的圈子。”
  “别傻了，我们不可能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确实有心痛的感觉。“林落，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对她负责吗？”
  “不，我永远不会！”他一拳砸到写字台上，愤恨的样子。
  “我说过，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必须去做！”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无助，他的愤怒。
  “那我也必须和你在一起！”说完，他决然的离开了我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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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烦！
  烦！
  当然，我并不烦，只是感觉我对生活有些力不从心。我刻意的去忘掉父亲的残忍，他明明知道林可茱害了他，却任由她继续伤害他，他甚至容忍林可茱伤害我。难道他对她的愧疚要我来承受？我承受不起。
  爸爸，你知道吗？我突然有些恨你。也许恨的人多了，你成了其中一个，也就慢慢融化了。
  我决定要离开，就在这学期结束后。离开这座城市……像当年失去叶子的肖寒一样，逃得远远的，就再也不会有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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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给你拿体检报告。”楚沐奇在客厅里陪我坐了一会儿。
  “去不去的吧，你看我这么健康……”我头也不回的继续看着电视里无聊的青春偶像剧。实属打发时间。
  他没有理会我的漫不经心，“你要等我回来。”
  “啊？你不会是看电视剧看得入了迷吧？”
  “没有。只是感觉不安。”
  他刚走出大门，又折回来，低头在我耳边轻轻说，“我爱你！再见，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愣住了，被他弄得有些担忧。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直到汽车发动，我才隐约有了不安的感觉。我的预感一向很灵的，不知道这次，又要发生什么。不过，发生了那么多事，我都应付了，还怕再多一次吗？
  而我绝对没有想到，那句“我爱你”，是这一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如此清晰明白的诉说。
  朴昶一直在旁边的沙发坐着，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他总是不说话，不似三年前的温文，也不如前段时间的霸道。
  “我很爱你呢，哥哥。”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满脸泪痕的抱着男主角。
  我觉得很恶俗，这种俗烂的告白，是所有韩剧惯用的煽情手段。可总有很多人，被这样动情的告白打动。
  “我也爱你。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男主角抱着女主角，想着自己的疾病。
  “那我们在一起吧。”女主角擦干眼泪，捧着男主角的脸，一网深情的诉说。
  ……
  最后，那么恶俗的剧情居然让我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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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医院来的电话后，我全身无力，只有手机脆弱坠地。
  “朴昶，送我去医院，求求你，送我去医院，快点！”我大哭着，用仅剩的力气喊着，仿佛只要我不断的呼喊，一切就没有发生过。
  坐在朴昶的车上，医生的话不断在脑海重复：
  “是郁言小姐吗？你的朋友楚沐奇在三环路段把车子开出环路，经过急救……希望你能尽快赶到，他，想见你最后一眼……”
  最后一眼？
                  第四十六章
  命运啊，你为什么总要我向你低下头？如果我承认我错了，那你可不可以让我来承受所有，不要夺走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朴昶还没停稳车，我便拉开门疯跑起来。
  我跑啊跑，仿佛是一条无尽的路程。当我路过，身后便是无尽的泪海。
  在楚沐奇的病房前，我终于停下。大口大口的呼吸，我想就此倒下去，但我不能。透过玻璃窗，如果不是床头挂着“楚沐奇”的名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个总是微微笑的男生就是此刻病床上惨白的木乃伊。
  他头上缠着惨白的绷带，渗着血迹。床边的血袋正缓慢的往他的身体里输送殷红的血液……
  “快进去吧，他时间不多了。”依旧是医生平静的口吻。
  我冲进病房，却突然止下步，一步，一步的朝着床边挪去。每走一步，他的样子便在我的心脏里划下一刀……
  是梦吗？
  那为何如此清晰？
  “小，言……”楚沐奇艰难的开口，破碎的嘴角扬起我见过的最苦，最苦的微笑。
  我只是哭，以为我哭了，就没有人可以带走他了。
  他试图要伸手替我擦眼泪，可是，他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别……哭……，我，会……心疼。”
  我伸手握住他满是绷带的手，却感受不到他的温度。“楚沐奇，你这个混蛋，你这样算什么！”
  他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想要握住我的手，可是，来不及了。我只能看见他抽动的嘴角，“你，不用……为……难了。”他似乎看见了我身后的朴昶，又是一笑。
  他的笑，让我感觉到冬天来了，而我却衣衫单薄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最后风雪掩埋了我，我就成了寒彻的冰雕，保持着哭泣的眼角。
  “说什么傻话，我来了，就再也不离开你了。”身体里的灵魂都被抽走，我突然变得柔和，微笑着看着他，彼此深望着。
  这一刻，我的眼里只有他。而我发现，他的眼里，一直只有一个人——郁言。
  “再……见，我要……睡觉。可不……可以，说，你，爱我……吗？”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似乎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胸口。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再也不叫你帮我拿布偶了，再也不推开你了！”说完，我第一次主动吻了他结痂的嘴唇。
  心跳仪成了平直的放射线，再无波澜，一如他的脸。他的笑容就那么蔓延了，然后在我的记忆里定格成永恒。
  我也不再坚持，终于深沉的睡去。只要我醒来，这常梦就会碎，楚沐奇还会俏皮的为我开车门，说“郁大小姐请上车。”
  做了一个梦。梦里，我问他，你是喜欢我更多还是斯诺克？
  他说，斯诺克的满分是147，那么我喜欢你是148分，超越斯诺克一分，但你们都很重要……
  谢谢你，让我做了你的148。
  他的声音是来自地平线吧，那么遥远，一点点消散。我拼命追赶，却只抓到了他如雾的衣摆。
  不再左右为难，我知道自己的选择了。无论是愧疚也好，爱也好。我都将随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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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后，医生递给我一张带血的体检报告。
  我的眼里除了“郁言……呼吸道癌晚期……”八个大字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楚沐奇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可以想象他拿到那张写着我病症的报告时的心情，一定如我现在这般绝望。可我并不是因为呼吸道癌而绝望，而是他的离去。
  “其实你身体里早就有毒素侵损着你的呼吸道，你怎么没有按时做体检？一开始你的病症只是在受到刺激时呼吸困难，然后造成晕倒现象。而现在，你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而且特别迅速。”医生不缓不急的开口，“如果不出意外，两个月。”他比划出两根手指，定义我生命的最后长度。
  听完他的话，我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医生走后，我看见朴昶的眼红肿着，显然是哭过。他终于在我的影响下变得和女生一样爱哭。“没什么值得伤心的，我早在三年前就该死了。”
  他在我的床沿坐下，比生病的我更像个病人。
  我喜欢过的男生，我以为已经融入我血液的男生，我以为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男生……在一瞬间，被我抽离了身体……
  我和他，中间隔着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