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凤钗

第97章


聂小情突然抬起螓首,道:“这不能叫误,小倩说过,只求为奴为婢,侍候相公终生,别的不敢奢求,难道相公忍心让小情再一人流落江湖?”
  她这话说得怪,既然明知出困无望,此生已休,还谈什么“忍心让小情再一人流落江湖。”
  夏梦卿为她那溢于言表的真诚所感动,汲有留心这句话,也就因为深深地感动.所以一时也没答话。
  聂小情会错了意,美目一红,凄惋说道:“相公,小情幼失依怙,未省事时便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至今犹不知自己的身世,在扛湖中东飘西荡,一晃十余年,大部分的时间流落邪恶,身陷污泥,私心扪问羞苦难言。所幸天可怜我这薄命人,让我遇上了相公,方庆拨云雾而见青天,不顾生死,力争上游,只望能得相公大义握手,挣脱苦海,如今小倩一片赤诚,恳求相公收留,相公怎好……”
  喉间似有物堵塞,再也说不下去,余言化为串串断肠伤心泪,螓首倏垂,痛哭失声。
  本来嘛!换谁谁也会悲伤恸绝。
  夏梦卿侠骨仁心,他本就同情聂小倩的遭遇,如今更觉侧然;聂小倩哭得像梨花带雨,他慌了手脚,一时也找不出一句适当的安慰话。不关“情”字,事犹可为,但他怎好答应收人家为奴为婢?想了半天,终于让他想出了一句:“姑娘,请快收泪,听夏某说。……”
  聂小倩以为事有转机,再说,她对夏梦卿也敬若天人,他的话她没有不听的,闻言,慢慢止住哭泣。
  夏梦卿暗晴一叹,接道:“正如姑娘所说,现下你我深陷地底,此身生望绝,既然人都快死了,姑娘还谈这些做甚,何不……”
  聂小倩举手拭泪,突然截口说道:“对了,这是小倩一大心愿,人都将死,相公何其忍心不予成全?难道要小倩做鬼也含恨吗?”
  夏梦卿呆了一呆,顿时哑口,半响方才一叹说道:“姑娘,不是夏梦卿铁石心肠、毫无血性,只是,姑娘,我怎么敢当,这不是令我为难么?……”
  聂小倩美目突放异采,肃然说道:“人死一了百了,相公既有心成全,何介意这片刻主婢?虽然最多再活三天,小倩已感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得对,怎么委屈,也不过就这么几天,何不索性予以成全,尽自己一点安慰之心?
  夏梦卿默然未语。
  聂小情喜极而泣。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心愿如遂的那么容易,但她却知道那是由于所谓出困绝望,已无生理;顿忘听以,忘丁面临的,也忘了多日来身受的。一整衣衫,纳头便拜,带泪含笑,颤声说道:“相公,婢子这里叩头了。”
  夏梦卿还真未料她来得那么快,躲闪不及,只有受之,望着一拜坐起、娇靥乍惊还喜的聂小情,苦笑说道:“姑娘,你这是何苦?彼此均非世俗儿女。……”
  聂小倩神色庄重地截口说道:“相公错了,人不可不知礼,如今既蒙相公大德成全,主婢名份已定,小情焉能不拜?’’
  她说得很认真,夏梦孵却显得很不安,再次苦笑道:“姑娘,你折煞了我,我怎么敢当?怎么敢委屈姑娘?好在,正如姑娘所说,就这么几天,否则,……”
  聂小情大眼睛一阵眨动,凝注夏梦卿突然笑道:“相公,为免相公于心不安,小情跟相公打个商量,只要我们多活一天,这主婢名份就存在一天;到死了以后,相公是相公,小倩是小倩,谁也不是谁的主人,谁也不是谁的侍婢,主婢名份一笔勾销,你说好么?”
  夏梦卿耸了耸肩,道:“反正就那么几天了,姑娘看着办吧!”
  “不!”聂小倩微摇螓首,紧盯夏梦卿不放,道:“小情要相公亲口答应。”
  夏梦卿微一沉吟,只有点头:“好吧,我答应。”
  聂小倩娇靥神情一喜,道:“相公,说了可不能不算啊!”
  夏梦卿没有留意到那异样神色,道:“夏梦卿生平不做轻诺,从来一言九鼎。”
  聂小倩轻轻吁了口气,眨动了一下大眼睛,笑得很神秘、很得意、也难掩巧计得逞的喜悦,道:“那小倩就放心了,要不,等一旦出了困,相公就不认小情这个侍婢了,那才让人伤心呢!”
  夏梦卿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蓦地他神情震动,星目电射寒芒:“姑娘,你说什么?
  一旦出了困?莫非你有何计……”
  聂小情扬眉笑道:-小倩只敢说有希望,却不敢说有把握。”
  夏梦卿霍地跃起,道:“只要有一丝希望便不能放弃,姑娘且说出来,我试试。”
  聂小倩盘坐不动,仰起螓首,笑问道:“相公真希望出去么?”
  “那是自然!我还有很多事未了,怎能就此被活活困死?
  难道姑娘就不想脱出天机石府么?”
  聂小倩蟑首倏垂,幽幽说道:“要是相公一出去便不认小情这个婢子,小倩倒宁愿永远围在这天机石府,就是困死也甘心。”
  夏梦卿心头一震,猛然醒悟,有点哭笑不得。“姑娘,你好厉害,夏梦卿已做千金诺,从此再无更改之心,只要姑娘能东飘西荡,不怕吃苦……”
  聂小倩猛然抬头,无限刚毅坚决的说道;“小倩死且不怕,何怕吃苦!无论什么苦,相公能忍得,小倩便能忍得;只要能片刻不离地跟随相公左右,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小倩也视如康庄,甘之若饴。”
  夏梦卿一阵激动,星目异采连闪,久久方一叹说道:“姑娘,你让我夏梦卿无话可说,其实夏梦卿何德何能?姑娘,夏梦卿无状,只有委屈你了。”
  聂小倩屉颜笑道:“只要相公不嫌弃小倩粗手粗脚,不解人意就行了。”
  夏梦卿淡谈一笑,道:“奸了,姑娘,如何能出得天机石府?
  说吧!”
  轰小倩轻抬皓腕,理了理蓬散云鬓,笑道:“相公荆急虚么?且请坐下来,小倩还有要事禀报,趁这机会小俏也可以多歇歇,要不,刚成主婢就给相公添累赘,小倩怎好意思。”
  此女果然兰心意质,话儿说得体贴入微,却又十分恰当丝毫不着痕迹,夏梦卿微笑点头,欣然坐下。
  夏梦卿刚坐下;她又开了口,美目凝注,道:“相公,今儿个何时啦?”
  显然,洞中无“甲子”,她被囚禁在这深陷地底的天机石府中,一直昏迷不醒,已不知今日何日。夏梦卿想了一想,道:“七月二十四日。”
  聂小倩“哦”地一声,立即皱起柳眉,沉吟道:“想不到我已经被囚禁了一个多月了。……”
  夏梦卿听得心头一震,无限怜惜地望了她一眼,心中说不出有多歉疚,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聂小倩只顾蹙眉沉吟,没有注意到夏梦卿的神色变化,这时突然拾起螓首,目注夏梦卿道:“相公,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一句话重又勾起夏梦卿满腔怒火,无限杀机,镜了桃剑眉,将自己前来梵净山的前固后果概述一遍。
  聂小倩静听之余,娇靥刹那数变,夏梦卿话声刚落,她便自面布寒霜,桃眉蹬目,切齿恨声说道:“相公,你瞧,这些东西有多卑鄙,他们有好下场,那才是苍天无眼,南荒七毒死得好,
  早就该死了!相公,你不知道,这七个老东西比雷惊龙还狠还毒,活该自相残杀,先遭了报应。……相公,如今钗、佛二宝怎么办?”
  夏梦卿目射冷电,微笑说道:“他留了话,哀牢断魂崖!只要咱们能出得此困,他就别想逍遥天理之外,让他先去钻研吧.短时间内他得不到什么,我先要了却大食人这桩心事,然后再去找他,二宝、傅夫人的血仇,我要一并索还。”笑了笑,又道;“现在该听听你的了,请说吧。”
  虽然主婢名份已定,夏梦卿仍不愿以主人自居,说话口气还是十分客气,还是那么谦逊。
  聂小情神色变得很凝重,深皱眉锋,道:“相公,还记得么?
  小情在玉泉临拜别时说的那些话?”
  夏梦卿知她指的是布达拉宫方面请得能人,近期内必然还会再动那回事,点了点头,笑道:“这等大事我怎会忘记?怎么,又有新消息?”
  聂小倩微颔螓首,道:“小倩已经侦知布达拉宫所请那人是谁……”
  夏梦卿截口问道:“是谁?”
  聂小倩道:“这人相公谅必晓得,西昆仑恨天翁。”
  夏梦卿神情微震,脸色修变,皱眉说道:“百里相?怎么会是他?难道他还没死?”
  聂小情入目夏梦卿神色,心中一紧,问道:“相公认识这个人?” 
  “何止认识。”夏梦卿道:“论起来,我该尊称他一辈,他跟家师颇有渊源。……”
  聂小倩连忙说道:“彼此既有渊源,那不很好么?”
  夏梦卿摇头微笑,道:“这渊源不太好,他是家师同门师弟,因为性情暴戾,不守门规,被家师祖一怒逐出门墙,因雨自号恨天翁,隐于西昆仑,说他恨天,倒不如说他恨极家师一人。”
  聂小倩道:“为什么?”
  夏梦卿笑了笑道:“因为家师最得家师祖钟爱,并传以衣钵。”
  聂小倩“哦”地一声,微微颔首说道:“没道理,他总不该迁怒相公这个晚辈呀。”
  夏梦卿道:“一样地恨之入骨,他这个人不懂什么叫‘理’,好恶随心,喜怒无常。但是恨归恨,家师在世的时候,他不敢出西昆仑半步,所以,我这个小的,只要不出西昆仑去,他便拿我莫可奈何,如今家师仙逝已久,那就……”
  聂小倩忍不住插口说道:“怪不得小倩以前没听说过恨天翁这个人,他从来没下过江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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