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馥解语

第14章


  葛棠瞄她一眼,善意提醒,“那横梁不结实。”
  顾灵曦啧啧连连,“知道得真清楚,老板娘哦?”
  葛棠对这不善的语气置之不理,走到最里边一只沙发上窝起来。眼前光线一暗,抬脸看见顾灵曦就站在正对面,居高临下斜睨她不周整的坐相。
  葛棠任身体陷进垫子里,随口问道:“指甲还没干吗?”
  顾灵曦蔑笑簌簌,转了个风姿绰约的身离开。
  葛棠舒服地闭了眼,眼前却全是百岁突然亲上来的放大的脸。昨天夜里就是这种现象,以至整晚没睡,这会儿疲惫得已经适应了。
  沙发里困了一小觉,睡不踏实,感觉有人在面前晃动,猛地张开眼,边桌上一杯水进入视线。
  葛棠想起顾灵曦走开时眼中的恶意,戒备地问旁边美甲师,“谁接的水?”
  美甲师正在工作,戴着口罩含含糊糊答道:“唐主啊。”
  葛棠揉揉颈子,“他回来啦?”
  护理指甲的顾客笑吟吟道:“是啊,刚上来看你在睡觉就下楼了。”
  葛棠心说怎么就去了这么会儿工夫,一看手机快九点了,这一觉竟睡了三个多小时。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揣着辘辘饥肠下了楼。
  楼梯上接到百岁的电话,葛棠站住了,心却跳啊跳啊越跳越快。
  百岁兴高采烈道:“来来,请你喝酒。”
  葛棠用意兴阑珊的语气说:“我又不喝酒。”
  百岁说:“喝果汁。”
  葛棠徒劳挣扎,“胃酸。”
  百岁咭咭怪笑,“萱姐说你可能喝了,让我见识见识。”
  葛棠漠然道:“她撒谎。”为他这些理由失笑。
  百岁听见笑声更加不客气,“你说我信她信你?”问得葛棠一阵无语,他才得意道,“在哪儿,我接你。”
  葛棠抬头看着玻璃门外旋转的理发店招,“雾发妩天了啊……”
  分明地听到电话里低咒一声,他说:“等着啊。”
  葛棠攥着已被挂断的电话,怎么也压不住胸腔里的噗通乱跳,忡怔发笑。
  唐宣送一位顾客出门,转身就看见葛棠,靠着楼梯扶手不上不下。
  “睡醒了?”他走过去,两步踏至楼梯中间,手背轻贴上她的前额,“好点没有?”
  “根本就没事。”葛棠甩甩头,甩开他的碰触。
  唐宣有一丝错愕,手悬在空中。
  葛棠按下他的手,拉拉他深栗色头发,“真可爱,巧克力松鼠?”
  他的发型总是变来变去,她每次都取得出外号来。唐宣摇头笑笑,跟在她身后转下楼梯,“你别逞强啊,还是去医院瞧瞧吧。”
  葛棠叹道:“这都九点多了哪儿瞧去?”
  唐宣哄她,“医院有值班的。”
  葛棠故作不屑,“值班大夫能瞧出什么?笨想想,好大夫谁值班啊?庸医不如不医。走了,改天过来请你吃饭。”
  手背上她额头的温度犹在,以唐宣常年低热的皮肤来对比,那温度算是骇人的,却只烧得她两颊红艳,双眸点漆。
  符合这种症状的,除发烧外,就是热恋了。
  唐宣站在门口,看她脚踩高跟鞋步伐轻快的模样,想要替她高兴,却怎么也咧不开嘴。
  百岁对葛棠让他在天桥下等她的安排稍有不满,“我去店里找你怎么不行?”
  葛棠坐进车子打呵欠,“你别一副惹事相。”
  百岁哼道:“好笑!他开店做买卖不让人上门?”
  葛棠看着他那短到头皮青色尽现的发型,“你这头发还上门让人怎么拾掇?”
  百岁忍了一拍,没同她抬杠,只没好眼色地瞟着她的困倦,“你在那儿干嘛了?”
  葛棠实话实说:“睡觉啊。”视及他扬眉眯眼的怪模样,拂拂鬓角头发轻嗤,“想什么呢!”
  百岁呵呵笑得天真,“我可什么都没想,我又不是黑社会。”
  葛棠只觉这话简直是恐吓,抿了嘴唇憋笑。
  百岁打着方向盘将车调完头,视线收回放在葛棠脸上,被她的表情逗乐,“你这模样……好想让人犯罪哦。”
  葛棠起了一身冷痱子,“你想犯罪是无时不刻的,跟我什么模样没关系。”
  百岁大笑,“也对。”一脚刹车踩下去,欺过来亲她,“而且你如果不反抗,这就不算犯罪了。”
  葛棠伸出食指制止他,“我怎么可能不反抗!给我好好开车。”
  百岁根本没想讨着便宜,收回身子看她一眼,又一眼,美滋滋地不说话。
  葛棠问:“你干嘛?”
  百岁认真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我问过了,搞对象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所以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就趁现在我没沾酒赶紧说吧。”
  葛棠摇摇头,并不中计,“如果说的不是你想听的,你一会喝点儿酒就不认账了。”
  百岁嘿声一笑,“那不可能,我肯定会认账。”眼珠溜溜转过来,风轻云淡道,“不过说实话在这件事儿上,你的想法,我也就是意思意思地听一听,拉倒了。”
  葛棠毫不意外,把玩手指细声细气地说:“那还是听都别听了,我留点劲儿替你喝喝酒什么的。”
  百岁张狂道:“不用你替,谁敢灌我?”
  那次他喝到摔在客厅睡着的时候,也说:谁敢灌我!
  事实上敢灌他的还真不少。
  葛棠第一次见百岁的朋友,心知不会是什么好人,真见着还是吃了一惊。
  那群人根本就是人来疯的一族,每个都比百岁大不老少,有的都能当他叔叔了,说话却一个比一个不着调。
  说是喝酒,地点却是一家极有档次的官府菜馆,要不是门口有一清瘦的秃子打老远就狂喊百岁,葛棠真怀疑他领错了路。
  不止葛棠意外,百岁进去了也左右看不顺眼。
  那秃子像是看出他们的心思,笑眯眯道:“百岁儿说要带朋友来,咱得给面子。百岁儿从来没带过朋友来啊。”
  葛棠他说得像背台词似的,忍不住哧哧笑。
  百岁也笑,“我觉得你不说这话,我更有面子。”他笑得凉嗖嗖,浸人心脾。
  秃子搓搓胳膊抬头看一眼,“这冷气调这么大干嘛?”
  路过的服务员闻言投来一瞥。
  秃子凶狠道:“瞅什么,不知道保护环境热爱我们的地球啊?”
  手边那间半开放式的包厢里飙出一嗓子,“你丫唠什么‘我们的地球’?你丫又不是地球人。”
  秃子抓抓脑袋,退回来,朝百岁讪笑,“差点儿走过了。”
  百岁佯怒,“靠,我没来呢你们就喝。”
  间里共五人,算上刚进来的他们仨,就葛棠一位女士,无论从人数还是男女比例上看,都正巧如同上洞八仙。
  大伙儿吵吵着圆满了圆满了,端酒开喝,红的白的还倒进杯中,啤酒直接对瓶吹了。葛棠要开车,百岁只让她喝了一杯开席酒,剩下时间都看这些人喝到原型毕露。
  坐百岁另一侧的人最先认怂,自曝凌晨才陪百岁爷喝透,这会儿还没醒酒。
  百岁承认两点多找人出来灌酒了,但不允许他请假。那人没辙,嗷嗷叫嚣着划拳斗酒,大有鱼死网破的志气。
  百岁脑子精,划拳倒不怎么样,输得后来都没人敢跟他玩了。
  葛棠抽空问他:“你今天上班了吗?”
  百岁说:“多新鲜,我还收了两笔订呢。”
  葛棠有点崇拜,“您莫非打了鸡血?”
  百岁皱眉,“我就是鸡!”
  偷听他们对话的秃子大乐,“你只能当鸭。”
  葛棠觉得百岁是真喝得不一般多了,出门的时候竟然对她解释,“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没当过鸭。”
  葛棠笑得崩溃,不放心地扶他。
  百岁飘悠着,在一干人羡慕的目光中,捉住葛棠的手,塞进自己臂弯里。直坐进车子里,他忽然一问:“他们怎么样?不是好人吧?”
  葛棠也没嘲笑他没逻辑的讲话方式,坦白道:“我还是相当紧张的。”
  百岁可不相信她怕生。
  葛棠继续说:“很怕你们喝完酒闹事。”
  百岁松一口气,“什么呀,又不是小孩了,还喝酒闹事。”
  他说这话时,稚嫩的脸上写有沧桑,配合他那双半醉半醺的眼,竟然很恰当。
  说起来以他的资历,的确也到可以沧桑的级别了。
  可惜话还没在风中凉透,百岁爷就咬了自己的舌头。
  车从停车区开出来要经过店子正门,那几人当中有两位还没走,各持一把小砂壶,坐在门口硬藤椅上等人来接。
  百岁让葛棠把车靠过去说话。
  葛棠提醒他,“你赶紧的啊,这是人家大门口。”
  百岁没管那些,加上那两个也等车无聊,三人嘻嘻哈哈就聊起来了。
  门口迎宾客气地请车移驾,百岁不怎么上了孩子气,拗着不许葛棠挪车,说话间眼神就显了匪气。
  他那俩朋友中年纪稍长的一位,打着酒嗝劝道:“您可歇了吧小爷儿,这场子咱砸不得。”
  百岁探头看看店招,红木底子镏金字,心里已对上了主儿,表情犹不痛快,一推门,踉跄着下了车。
  葛棠叹气的工夫也没捞着,跟下车看百岁惹事。
  她也就只能看看,从小最不会拉架,何况是商百岁这种人。
  那迎宾平时见的酒鬼多了,颇有眼力价儿,一看百岁下来了,匆匆躲进了店里不应战。
  百岁抬腿上台阶,两位朋友拦他,说软话。百岁回过头来,很无辜地问:“你们干嘛——我手机落在饭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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