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馥解语

第26章


  葛棠看看自家小区方位,说远不远,目测在两个红绿灯开外,有等空车的工夫,走着也到了。于是按表交了车资,步行回去。空气还不错,全当散步了。
  路上行人不多,但车来车往,街灯明亮,也没太大安全问题。不过葛棠每次走夜路,都不受控地想起小时候听姐姐讲的故事。
  葛萱说,她听同学讲的,晚上走路时,身后如果有人叫你名字,绝对不要回头,一回头喉咙就会被吸血鬼咬住。
  她还听人说,人肩上有两团火,从哪边回头,哪边的火就灭了。所以走夜路一定要从一侧回头,如果两肩的火都灭掉,鬼就能上身了。
  只要一想到无数种背后灵在盯着自己肩上的火团,葛棠就毛骨悚然,一个人走路从来不敢回头看。
  她怕黑、怕鬼、怕一个人,长大了之后,又怕遇见坏人。
  要是百岁在就好了。百岁自己就是坏人,肯定不可能怕同类的……
  路灯下影子随着她的移动,忽长忽短,忽而重叠,忽而交错。这一段脚程葛棠走得莫名不安,总感觉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又不敢回头看,脚下越走越快,身后的步伐也加快。
  冲到楼门前,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
  小区里树影婆挲,对门社区便利店的灯箱微露白光,几栋楼的窗户大抵也都亮着,还不到就寝的时间,间或有居民往来。
  葛棠定了定神,手伸进背包里找钥匙。
  单元门的感应灯坏了,怎么跺脚大喊都不亮,翻了半天才摸到钥匙开门。
  身后有人不确定地低唤,“葛棠?”
  葛棠全身的汗毛滋一声竖起来。
  百岁走过去,奇怪地拍拍那个僵硬的身体,“你怎么才到家?手机也不开……”过长的质问被猛扑进怀里的人打断。
  葛棠吓得不清,一双手环在他脖子上搂得死紧。
  百岁难得见她这么热情,可惜来不及喜悦。他被勒得上不来气,又不知发生什么事,没有推开她,艰难地问道:“你干什么?”
  葛棠这才想起,她抱着的正是吓自己险些丢魂的罪魁祸首,放了手恼火道:“你来干什么!”
  百岁本来就揣着火,一碰就着,听见这话直接爆发了,“来找你不行啊!”
  葛棠气势上被压住,抱怨声也弱了,“谁说不行了?来就来呗……”
  百岁没耐心听,勾着她的腰重新按回自己怀里。
  葛棠想问他干嘛鬼鬼祟祟跟来,张嘴却被吻住。挣了几下没挣开,拳头落在他肩上敲敲打打,最后警告地咬了下他的嘴唇。
  百岁不痛不痒,唇离开,手还没放,圈着她嘿嘿笑道:“我喜欢你这种懂得反抗的类型。”
  葛棠又捶他一下,也使不上什么力道,被百岁捉了拳头攥着上楼。
  葛棠惊甫未定,进家门半天还有些呆。百岁催她洗澡,她就进浴室,百岁说饿,她就去煎蛋。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得匪夷所思。
  百岁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摸摸她脑门。
  葛棠对他的行为不加阻止,也不过问,盯着火候的眼神认真到了专注的程度。
  掌心下触感冰凉,没有异样症状,可那迟滞的表现又确实反常。百岁摇摇头,不再徒劳诊断,干脆问本人,“你怎么回事儿,不舒服?”
  葛棠嘟囔着说:“还不都是你给吓的。”
  百岁冤得冒火,“我上你们家来能把你吓成这样!你怕啥?藏了奸夫啊?”
  葛棠白他一眼,心说再没比这人说话更缺德的了。关掉煤气,把蛋盛进盘里递给他,“你反正也要过来,怎么不去江哥家接我一趟?”
  百岁狼吞虎咽,烫得直呵气,含糊不清地说:“我接你干嘛,找不着家啊?”
  葛棠咬牙,实情像抬杠一样说出口,“这么晚了我自己走害怕。”
  百岁完全不理解,“十一点来钟,路上人比鬼都多,怕什么?”三颗煎蛋解决掉,盘子扔进洗碗池,转身从冰箱里取了两片面包撕着塞进嘴里,又翻出一袋牛奶,递过去,“别热太烫了。”
  葛棠疑惑道:“你晚上没吃东西?”
  百岁满脸挑衅,“吃了,不行又饿啊?”还是刚才呆呼呼的那只葛棠可爱。
  葛棠同情地评价他,“漏肚子。”取杯子倒牛奶,放进微波炉。
  百岁不忿,“我在这儿走来走去的等你,消耗多少能量呢——哎?你姐给我打电话时你不就出门了吗?这么半天去哪儿了?”
  葛棠被他一句话提醒,竖起食指点了点,想起要给唐宣打电话。
  手机连上充电器,拨号,总算通了,却是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能通话就好,葛棠落下心头一块石,伸个懒腰长吁了口气。
  电话很快打回来,唐宣说:“刚在订机票,你找我?”
  葛棠说没什么特别事,“今天路过你店里,他们说你好几天没过去了。”
  唐宣笑道:“哪有好几天!我前儿中午到的海南,陪加东过来接他老婆。加东你知道吧?顾加东。”
  “接老婆为什么让你陪着?”问完马上想到了,“两口子吵架啊?”葛棠心想唐宣倒是和事佬的上乘人选。
  “小误会。”
  “小误会,两天还没把人劝回来?”
  唐宣轻笑一声,“这么远来都来了,顺便陪他们俩人重度个蜜月。”
  葛棠会意,“噢。”懊恼自己不够机灵。
  唐宣明显是去散心了,想必是与她有关,所以才没联系,问起也不直说,偏她还刨根问底,简直存心找不自在。
  这么一想,脸窘得发烫,随便又说两句,匆匆挂了电话。
  百岁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掐着杯子,大模大样地从她手里拿过手机。
  按通话记录,看见“十六”两个字,哼一声丢开。仰头喝光牛奶,表情倒像喝了一大杯酸梅汁,“你别告诉我刚才就是去找他了。”
  葛棠抬手抹去他嘴唇上方的一道白印。
  百岁斜眼看她,“别告诉我,你和我结婚得先问过他意见。我就日了!”
  葛棠忽略句尾行为,“这和那是两码事儿。”
  眼仁维持斜视角度,百岁说:“哪和哪两码事儿?我就想问你一件事:为什么不愿意跟我?”
  葛棠笑容微僵,烦燥道:“那你又为什么非得要结婚呢?”
  他根本就是从小到大任性惯了,某件事即使原本没有多想要去做,一旦被拒绝,他也会恣气为之。
  她能拒绝他的心血来潮,就能拒绝他的赌气坚持。
  葛棠没想过要这么早结婚,而且是和百岁这样的人结婚。他能否正常地组建一个家庭,她没信心。但她喜欢这个人,如果他认真提议,她也愿意从现在起认真去考虑、去同家人商量。
  前提是他得尊重婚姻,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所在。
  本想先晾着他不理,可他却把求婚这事儿当成乐子,情绪一到张嘴就来。
  结婚对他来说是儿戏,那她这个结婚的对象呢?玩具?在他紧锣密鼓的逼迫下,她慌着挣扎的模样很搞笑吧。
  看着因她抛出的问题而怔愣皱眉的人,葛棠几乎心灰意冷,“百岁儿,别动不动就说要结婚。起码,你得弄明白这代表什么吧?不是监护人转移……”
  玻璃相撞的轻响打断她的话,百岁把空杯子放到茶几上,直起腰,正视着她的一双眼瞳清可映人,“你先把话听完整了,我是要跟你结婚。我不是因为想结婚才找你,是因为你,我才想结婚。明白了吗?”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加了重音,听起来结结巴巴甚是滑稽。
  葛棠却笑不出,只剩下震惊。
  这番话从百岁口里说出,她只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望着葛棠那双茫然瞪圆的眼,百岁在她眉心位置啾地一吻,将这半石化物质拥入怀中,忽然体会到江齐楚面对葛萱的无奈。
  “我收回刚才的话,别呆乎乎了。”他的女人还是精明一点儿好,要不太累了。
  这一天,怪事别样多
  一直以来都被她认为最不懂正常生活为何物的孩子,对感情和婚姻,竟然能做出这样一番简单又无懈可击的逻辑。
  葛棠不免重新打量起商百岁来。
  或者应该叫他商宇吗?
  揪揪小辫子,摸摸百岁松,不管叫什么,还是那个小流氓啊……
  手被粗鲁地抓去按住,再动弹不得,葛棠低呼一声,“你还没睡?”
  “我睡得着吗?”百岁本就浅眠,她翻来覆去,他也就忍了,谁叫不是自己家,可也不能太过份吧,还动上手了。
  葛棠支支吾吾,“我也睡不着……”黑暗中,他背对自己,这环境让她勇敢。靠近一些,手指跟随记忆描绘看不清的纹身,“晚几天再跟葛萱说行吗?我怕她动了胎气。”
  百岁又好气又好笑,和他结婚有那么骇人吗?“你就因为这个睡不着……”撑起身回头看看她,迎着窗口月光,他看到她湿汪汪的大眼,想骂人的话只好压下,“好好好,你爱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吧。”躺下来把她乱摸乱碰的手收好。
  葛棠觉得这下自己可以入睡了,脸贴在他背上,合起眼调整呼吸。
  百岁缓缓地又抬起头,“但是……我已经把这事儿捅到大亮那儿去了,”他翻过身来面对葛棠,毫无歉意地说,“他干什么我可管不了。”
  于是葛棠这一夜彻底失眠,满脑子都是商亮来找葛萱提亲的场面假想。
  百岁被她忽略在思维之外,自然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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