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戏之戏语新醅

第42章


  此言一出,孟诩终于闭嘴。
  我乐得清静,仰着脑袋看天看地看云彩,心境宁静坦然。
  不理会为何是孟诩日夜守着我,不理会孟老狐狸这般忍让是被谁授意,不理会外面的世界又在密谋着什么…… ……我只求一晌闲情,只求独善其身。
  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
  我扯下地上新长出的嫩草芽儿,含在嘴里道:“孟老狐狸,你说的我都不记得了,我知道你自始至终瞧不起我。可是我们家那边儿有个姓庄的老头儿,他曾经问过一个问题:一个是用锦缎包好放在竹匣中珍藏在宗庙的堂上的神龟,一个是在烂泥里爬的活乌龟。如果你是龟,你选择做哪一个?”
  孟诩不答,我昂起头催促,他只得道:“区区认为,人与牲畜不可相提并论。”
  “孟老狐狸!是个人都会选活着的乌龟好不好?你装什么装。”我嗤之,吐掉口中的草叶,懒洋洋的起身前行,畅然道:“呜呼,吾将曳尾于涂中!”
  孟诩蓦得扯住我,阴沉着问道:“阁下方才称呼区区什么?”
  叫你什么?
  孟老狐狸呗。
  …… ……
  我眨眨眼睛:“我叫你什么?大叔啊,再不然就是禽兽不如的大叔。”
  孟诩逼近一步:“苏公子…… ……阁下可是想起来什么?”
  我睁大眼睛,抱着头作惶恐不安状:“想起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想…… ……哎呀,我头好疼,疼死我了,怎么办…… ……”
  孟诩正待再逼问,话音未起便听得一个苍老遒劲的声音:“阿弥陀佛!好一个曳尾于涂中!”
  不用猜,一声“阿弥陀佛”足表其身份,来者正是少林方丈,他身后跟着一个小沙弥。
  孟诩不好再说什么,连忙端正颜色略略揖礼:“一嗔大师。”
  第十五章 一晌贪欢(中)
  一嗔方丈回礼,亦是一声“阿弥陀佛”。
  那小沙弥上前一步道:“斋饭已准备妥当,师父请两位施主回院中用斋。”
  孟诩一脸惶恐:“区区岂敢劳烦大师相请。”
  一嗔道:“无事闲暇,无碍。”
  “咣—嗡,咣—嗡,”,
  山顶传来阵阵钟鸣,带着古乐的庄重和佛寺的虔诚,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晨钟暮鼓”了。
  天朝崇尚黎山,不仅因为风景,更是因为风水。
  不知这古寺建在深山之中依然香火旺盛,是否也因为此层深意。毕竟这山不是少室山,寺不是少林寺,除此之外,我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能引来几乎成佛的一嗔大师。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饭桌前。
  我皱着眉头点了点餐盘:“白菜。萝卜。面筋。”
  小沙弥道:“施主可是觉得菜色单一?”
  我道:“不是觉的,是嫌弃。拿这个来说,青红丝白菜,糖醋白菜,凉拌白菜,清酱烧白菜…… ……可是不管怎么做,它都是白菜。”
  小沙弥合掌道:“阿弥陀佛,苏施主,凡所有象皆是虚妄。无论白菜还是萝卜,裹腹之物而已。”
  我不以为然:“照小师父的意思,这白菜萝卜没有分别,都只是为了填饱肚子。那么生萝卜熟萝卜也应该没有分别,你们干嘛还费力气把它做熟?干脆一人一个,抱着啃得了。”
  我一鼓作气,装出一副杂碎的嘴脸:“我还以为出家人当真不打诳语呢,你瞧瞧:腌萝卜、炖萝卜、凉拌萝卜,爆炒萝卜…… ……这难道不是满足口腹之欲?还有脸说什么虚妄不虚妄的!”
  我知道,对于僧侣来讲,这罪名是极重的。
  此处是孟诩与我暂居的一个小院落,虽说在寺中却极为僻静,平时来往的僧人不多。当下,因一嗔方丈远道而来,寺中有些地位的僧人都聚集在这间厢房之中。不出意料,我此话一出口,除了一嗔大师之外,其他人全部沉了脸色。
  众僧人看向一嗔方丈,后者犹如丝毫未闻,面色如常。孟诩摆摆扇子,不明所以。古寺住持见了这动作,嘴唇虽抖了抖,却未指责我什么,直接带领众僧入座用饭。
  孟诩侧过身来,小声说:“苏公子,啧啧,别以为阁下激怒他们就能被赶走。”
  我牵牵嘴角,笑得没心没肺:“孟先生,小人可没长您那幅花花肠子,想不出这种逃跑方式。还是说,您老在故意提点我?”
  孟老狐狸,本少爷可不是想被赶走。即使要走,也是光明正大地走。本少爷主要是想看看你和这寺庙有什么猫腻。这一试探之下,果然古寺住持也是寻幽的走狗。由此看来,我自打醒来就被禁在这寺庙当中也并非毫无理由。
  我边思忖边向旁边撤开板凳,坐下来吃饭。方伸出筷子,一嗔方丈移开那盘腌萝卜。我愣了愣,改变目标下手。这次他又挡住了凉拌白菜。我乐了,还以为这老和尚超脱,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一嗔方丈道:“阿弥陀佛,施主既嫌弃这斋饭,又何必为难?”
  我道:“嫌弃是嫌弃,但饭还是要吃的,总不能饿死不是?”
  一嗔方丈放下碗筷,一幅听我详细道来的样子。
  我嚼着冷馍,慢悠悠道:“传说,有一位佛教圣人,他曾经潜心修炼六年。在这六年中,他每天只进食一麻一米,最后饿得快要死了。幸好有一位牧女经过,送给他一盘乳糜才得以活命。没过多久,这位圣人就坐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
  我拍拍手中的残屑,喝口茶润润:“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粒米难倒英雄好汉。不仅人要吃饭,和尚要吃饭,佛祖也是要吃饭的!”
  一嗔方丈道:“饿馁将毙,幸有牧女献乳糜。这是佛祖释迦牟尼,并非故事。”
  我睁大眼睛,故作无知道:“唉呀,原来这里的寺院也知道祖释迦牟尼啊!你看你看,我什么都不记得,让 大师见笑了。呵呵。”挟起一筷子白菜,继续道:“既然大师也明白这典故,可否为在下解惑?释迦牟尼当年是迦比罗卫的王子,他为何年纪轻轻就舍弃王位偷偷跑了呢?真真奇怪,他到底有什么不满而想逃跑呢?”
  大师没表态,孟诩倒是“吧嗒”一声把筷子放下来,霍然立起身,神色不明。
  我厚脸皮地干笑几声,心中不免惴惴,他怎么了?难道看出什么来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我赶忙盘点刚刚话语中可能的纰漏,却见孟诩低头瞪我两眼,暗含警告的意思,然后快步出门。
  一旁的小沙弥见我和一嗔方丈谈论佛家经典,便道:“辰时有早课,施主若有心向佛亦可来听。”
  “早课是什么?”
  “众弟子颂念佛经。”
  “颂念是为何?”
  “保持佛性清静。”
  我笑:“佛性本就清静,谈何保持?”
  小沙弥一怔,连道阿弥陀佛,一嗔大师问:“施主此言何解?”
  我道:“慧能大师曾言: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如果需要经常洒扫和保持,那是不清静之心,而不是佛心、佛性。”
  一嗔肃颜道:“愿闻其详。”
  我不由哂之,这大师似乎极爱听我讲故事,每当这时就会认真得象个孩子。既然大师要听未删减版本,就说明这里没有禅宗慧能。我便从慧能小时不识字讲起,从悟道,拜师,到作谒语,受衣法,详尽之至。
  当说到五祖寻慧能,用杖击三声时,我也照葫芦画瓢“当当当”得敲着桌面。
  声音不算响,却似有回音回荡…… ……
  冷汗,何时这屋里已是这般安静了。
  小沙弥心急故事的结尾,想催促又不敢直言,只得频眨眼睛。我笑笑道:“最后,慧能跪受衣法。五祖道:受衣之人往往有危险,你现在就悄悄地远离此地隐居。慧能问:隐居到何处?五祖道:遇怀即止,遇会即藏。于是,慧能在众僧人无察觉的情况下,独自趁夜奔去。”
  我盯着一嗔大师,希望他能听懂我话中的暗示。可是一嗔大师一语不发,合着眼睛端坐,闭目养神。旁边的古寺住持倒是不断点头:“传衣本为证明所传法之可信。不想这传衣变成争端,法竟然被其所累,使其不得已而连夜出逃。”
  我附和:“对啊,连夜出逃。不过这慧能大师为何逃跑我倒是懂得,他不逃会有灾祸呢。”
  一嗔依旧未语,他闭着眼睛孤坐许久,当辰时将至便起身离开。
  第十五章 一晌贪欢(下)
  大师 即行,寺中的僧侣自是跟着动身。我不免有些失落,毕竟频频暗示的人是我,唯一有可能助我的人却毫无反应。只见一嗔方丈行至院落门口,忽得脚步一顿道:“老纳请教,若让苏施主作一谒语提于寺中墙壁,苏施主将作何?”
  我低头想了想:“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
  花落不因雨下,絮飞不因风吹。
  看似相关的二者其实并非必然相连。繁花被暴雨打落,但是,若没有暴雨,花过了时节依然凋零。今时今日,苏某被困于此。你若相助我能逃离,你若袖手旁观,苏某也不会坐以待毙。毕竟追求自由是人的本性,现在也绝对不是混吃等死的时候。
  我想,我已经把心中所思所想表露无遗。如若一嗔大师还是不明白我话中的含义,那就不是不懂,而是故作不知了。只见一嗔大师双手合掌,有礼地道别。
  虽然依旧面无表情…… ……
  一嗔前脚刚走,孟诩后脚进来,还挂着一脸欠揍的狐狸笑。
  我有礼貌地打招呼:“孟先生,您面部神经错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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