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听着里面蓦然消失的声音，白色光芒也骤然消退下来，一室寂静。
  
  雪之艳满身汗水，一脸疲惫，神情却是劫后余生般的轻松。刚才有一瞬间，他明明感觉到凤凰的气息生命力已经在渐渐流失，可又不知为何，吓的他差点把手中的宝镜给仍了。不等他做出反映，他的气息忽然又明显了起来，他来不及感知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尽快的加快速度，结束这次的冰火倾城。
  
  含碧担忧的问了一句：“主人，他怎样了？”
  
  雪之艳长出一口气：“成功了……他真的熬过去了……真不知道是什么意志在一直支持着他，支持着他清醒着体会冰火倾城……”
  
  说完，他吩咐含碧出去为他取药，自己上前揭开了纱帐。
  
  床上凌乱不堪，床单是血迹淋漓，那红绫勒得他雪白的手腕和脚裸上尽是血痕，深可入骨，鲜血染的床上触目惊心。凤凰的长发散乱的铺在枕上，被唇边涌出的血和身上的汗水湿透，一缕一缕凌乱的贴在颈上。衣衫尽透，狼狈不堪。
  
  含碧拿了药来，远远站在外面。雪之艳轻轻掰开他的手，温柔无比的为他上药，又仔细的为他擦干额上的汗水。
  
  ：“备水，我要沐浴。”他轻请说了一句，含碧立即去传话。
  
  雪之艳拿起披风，将凤凰裹在里面，径自去了后面的浴室。
  
  有恭敬的侍女垂首小心的试着水温，向里面加放花药。
  
  丝丝缕缕的血迹在温水中蔓延荡漾开来，凤凰已经醒来，一言不发的任由雪之艳小心翼翼的服侍自己沐浴，为自己试发涂香精，动作轻柔无比。
  
  沐浴过后，穿上质地柔软的衣袍，赤足踩在温热的地面上，被他牵着手，走出浴室。
  
  雪之艳小心的为他擦干长发，为他的眼睛手足上药，冰凉的药一点一点浸入眼睛里面，冰润无比，然后有柔软的布巾缓缓的覆盖住眼眸。
  
  ：“叠红啊，你这一来，我的冰镜可就要沉睡修养百年也不见得能恢复过来，你说你要怎么感谢我？”打理完一切，雪之艳又不正经起来。
  
  凤凰愣了一下，微微笑道：“你那镜子天天捧着也没什么用处，如今能为我医治，当是十分荣幸才是，怎么会是我感谢你？”
  
  他不知道，此刻的他，容颜如雪，淡淡一笑间，神情淡薄清浅，如同月华流辉、雪影初照，干净透澈，轻灵飘远，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光芒笼罩在他面上，美丽、而又典雅。
  
  看到这个笑容，就连雪之艳的心也为之一动。
  
  含碧此时正好进来请两人去用餐，一抬头，便看见了这个笑容、这个神情。
  
  这个人，是轻烟、是薄雾、是冰玉、是寒星、是孤辰、是冷月……
  
  他是一支素雅绝尘的白莲，在冷月寒星之下，无声无息的流泻着自己的清月冰辉绝代风华。
  
  生平第一次，含碧明白了什么才叫做‘有一种姿容风神，远远凌驾于美丽之上。’的意思。
  
  他痴痴怔怔的望着那个人，突然忘记了要怎么说话、怎么开口、怎么走路。
  
  甚至忘记了，要怎么呼吸。
  
  他的心跳，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来没有真正的活过，心也没有真正的跳动过。
  
  他自小就生长在这个地方，没有自己的灵魂与想法，就连外人也没有见过几个。
  
  对于他来说雪之艳，就是他的天他的神他的心他的命他的魂，是他所有所有的一切。
  
  本以为，他的一生，只是为了雪之艳为活而存在。
  
  一直到，遇见了这个人，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究竟是为何而生长。
  
  一直到，看见这个微笑，才明白自己的一颗心，究竟是为何为跳动。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无聊心声
  清晨微冷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清新气息，拂动长廊上的层层纱幔。雪色流苏轻舞飞扬，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美丽的仿佛是在梦中。
  
  凤凰静静的站在阁楼的最高层，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湖心上的小岛，和脚下美丽的景色。他修长美丽的指尖轻轻按在眉心，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清贵、而又骄傲。
  
  ：“如何？”雪之艳站在他身边笑问，手中拿着的是刚刚拆下来的纱布。
  
  凤凰微微眯眼，将所有的山水花鸟全部收入眼底，视线所过之处，皆是春光明媚，一片繁华。这般清雅幽静之处，向来是他最爱，雪之艳是他故交知己，自然明白他的心意。
  
  在雪之艳这里修养了一个多月，到了今日，眼睛总算是全部恢复过来，就连一直停滞的灵力也开始缓缓流动起来，看来要不了几日，便会恢复全盛时期。
  
  指尖莹白如玉，泛起点点白光，他闭上眼眸，口中吐出一串奇异古怪的字符，随着咒语逐渐加速，白光越来越多，连成一道美丽圣洁的光芒，围绕着他周身旋转浮动，最后更是急速的将他包围在内，四周清新的气息似乎在慢慢的向他身上聚集。空气中清寒的风似乎也在缓缓的旋转飘舞，绕着他流转，隐隐的，似乎可以看到它们流转的轨迹。
  
  ：“你的眼睛已无碍，但是灵力并未完全恢复，你若返回帝都后，不妨抽空去一趟羽族。”雪之艳顿了一下，面有忧色，加了一句：“苍梧城主定有方法让你无后顾之忧。毕竟，我非羽族中人，不敢擅自对你下药，若你有了详细的治疗方法，可传书于我。”
  
  凤凰放下眉宇间的手指，微微侧脸望了他一眼，一半脸晶莹如雪玉，另一半脸却隐藏在阴暗中。早晨的阳光笼罩下来，清晰的勾勒出他的眉眼鼻子薄唇的弧线，在淡淡的阳光下散发出惊心动魄的美丽光芒来。
  
  微风吹过，他的长发轻轻飘起，一缕一缕遮住了他幽深的眼眸。
  
  这一瞬间，雪之艳突然感觉到面前这个人与平日的不同：这个平日里总是对自己无顾忌的开玩笑的叠红，在这一刹那，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凌厉、锋锐、清寒、高高在上、不可接近。
  
  这样的他，已非当初那个风流快意的叠红公子。
  
  这样的他，才是现在那个呼风唤雨的天之都凤凰殿下！
  
  凤凰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神态似乎不对劲，朝他歉意的笑笑，没有说什么话。
  
  羽族啊……
  
  想不到，自己还会再次想到回去，本以为……这一世，不会再回去的……
  
  雪之艳静静的在一边注视着他的神情，忽然淡淡道：“前些时日，你不甚清醒时，曾有帝都的书信传来，过几日是天帝陛下生辰，问你能否赶回去。”
  
  凤凰心头微微一动：生辰？萧月笙？
  
  他垂下头，定定的望着自己的手，长发如流水滑落。这双手，纤细修长，带着淡淡的莹润光芒，看起来秀气、文弱。他忽然重重的握住了手，长发遮住眉眼，沉默无语。
  
  萧月笙这个人，总是让他觉得茫然无措。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爱着萧碧落的。可是，四百年后，却有另外一人走进了他心中，虽然刚开始占据的位置不大，也不起眼，很是模糊，甚至不如啸月倾凰。可是，在他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那个人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的，扩大了在他心中的影响力。
  
  就像一支美丽而妖异的白色曼珠沙华，在他心口的地方种上一颗种子。天长日久，渐渐的生根长叶、抽芽吐苞……到最后……会无可竭止的开花结果，花朵的枝叶藤蔓会将他缠绕包围，由不得他再抗拒挣扎。
  
  也许……很久很久之前，这颗种子就已经种下，深深的埋在他心里最深处。之所以没有萌芽，不是它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四百年前的凤凰，心中有一株美丽到极至的白牡丹，那颗牡丹花枝叶无限制的生长，根茎层层交叠，遮挡住所有的外来侵袭。
  
  然而四百年后，那株牡丹终究是枯萎了。它的花瓣凋零、枝叶渐残，慢慢的失去曾经的生机与光华。这个时候，便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另一株花的生长。
  
  凤凰觉得自己很茫然。
  
  曾经的自己，一直都只相信：一生只爱一人，生死不忘。
  
  那时在碧落的墓前说要重新开始……但是自己也只当做是让碧落安息的借口。然而，不过才几年，自己似乎就……变了？
  
  人的心只有一个，纵然他是羽族人。他一直坚信自己会对碧落生死不忘，一直认为自己这一生，只会爱上碧落一个人。因为，他的心是那么大，却又那么小。
  
  他的心很大，可以装下整个上界万物。
  
  他的心很小，只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存在。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装下两个人？
  
  雪之艳目光怜悯的望着那个如玉如雪的人，看着他忽然闭合的眼眸，看着他眼角那一瞬间荡漾起的水波。
  
  叠红，你在忧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