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狱吻上天使

    “好。”
    电话，在此时不适时机地响起。
    “喂？”淳绎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一阵杂音传来，伴着男子沉重的喘息，“阿绎……”
    是他？淳绎的思想瞬间短路，“你还挂电话来干什么？”
    “昨天，我整理阿欷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你能过来看看么？”电话那头忧郁些许，良久才缓缓说道。
    淳绎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要找借口让我回去。”说完便愤然盖掉了电话，他不想再听到那个男人的只字片语。
    “绎，怎么了？是谁啊？”
    “没事，只是一个疯子挂错了电话而已。”他极其不自然，一听便知道是在掩饰着什么。他不能让殇璃知道他和宸欷的关系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淳绎的表情表现出的愤怒说明这明明就不是一个挂错的电话。殇璃的心在某一程度上已然和淳绎的心是相通的了，从他任何的言行举止，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情。这次，她感觉到他很不开心，而且是非常非常不开心。但她没有追问下去，既然淳绎什么都不想说，她就一定不去提及他的伤痛。
    阴天。
    白天，天色却黑的可怕。乌云把天压得很低，沉郁得让人窒息。
    池边的金鱼在躁动不安地游动，森林中出奇地安静，明明是一天的依始，气氛却似落幕的寂寥。
    殇璃依偎着淳绎走到了路口正欲拦截出租车。一辆银灰色的宝马呼地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车门庄重地开启，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头发理的很整齐，发丝中却夹杂着几缕银发。他穿着正统的西装，端重地走到他们的跟前。
    “淳绎少爷，我是你父亲的助理。”
    殇璃疑惑地望向身旁的淳绎。父亲？淳绎的父亲不是抛弃了他们母子吗？而今怎么又忽然冒出了一个助理，还称呼淳绎为少爷？
    “绎？……”殇璃挽住了他的手腕，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淳绎松开了殇璃的手，“璃，你先去医院，等会儿我就去找你。”
    她坐上了淳绎帮她拦截的出租车。隔着玻璃，看见淳绎和她的距离渐渐疏远，仿佛几世的远距，万般不舍缠上心头。
    绎，我等你……
    郁郁沉沉的天空，从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闷雷声，压抑在心头的痛伴着闷雷一齐爆发。
    ……
    拿过助理送来的东西，淳绎不屑再同他多费唇舌，不回头地回到屋中。
    那是一封用塑料袋包裹的很好的信，小心翼翼地拆开塑料袋，信封上竟落满了尘埃。
    而封面上却是一行熟悉的字体——“扬淳绎亲启”
    淳绎颤抖着双手，吹开了蒙蒙灰沙，将信封撕开了一个口。
    他在桌上铺平了印着深深折纹的信纸，一页熟识的字，带满了跃进瞳仁的悲伤，触目惊心。模糊了字迹的，是你的泪么？宸欷……
    “哥，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我哥哥，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因为在爸爸的相册里，我见过小时侯的你，那时候的你，脸上堆满现在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笑容……
    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母亲的出现，你们一家三口一定还很幸福。我抢走了你本应拥有的童年，抢走了你的父亲，抢走了一切本属于你的快乐。
    ……
    或许是命运弄人，上天要惩罚我独占了你那么多的东西，于是他决定收回。他让我们爱上了同一个女孩……
    这种折磨，我忍受不了。我不敢面对。哥，我哭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很懦弱？
    我不能再抢走你的东西了。哥！现在，我要还你。
    只要我消失了，这种永远的亏欠就可以弥补，爱会回到你的身边，爸爸也会回到你的身边……
    哥，你一定要幸福哦！我在天上看着呢！静静看着两个我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也会很幸福的。
    ……
    印宸欷绝笔”
    淳绎已经不知道泪水的滋味是咸是涩。他只听得见泪滴在心上，将肉染得斑驳，烊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生疼。
    一道微光射进记忆，印成了宸欷的笑脸……
    “淳绎哥，你有那么多女朋友，最爱的是谁呢？”宸欷趴在空空的桌子上，仰头望着淳绎，阳光般笑着。
    最爱？点点滴滴的纯洁回忆又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飞进脑海，落在心上，挥之不去。除了她，他谁也没有爱上过……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吻过一个天使，在她的唇边有淡淡的苹果清香，很甜。梦中，那缕苹果的滋香时常缠绕在鼻间，浓烈地让我的相思深到无法自拔……”
    淳绎在爱的回忆中翱翔，他一点也没察觉此时那抹冷冷的笑已彻底被陶醉的甜蜜冲淡。“可是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那宸欷，你呢？爱着谁吗？”
    
在地狱吻上天使（修改版）（63）
      
    宸欷敛起笑靥，忧郁的眼睛倾诉着不自知的哀伤。“我爱的那个女孩，她也像天使，纯白的天使，圣洁的天使，可是她爱的始终不是我……我今天看见她一直挂在胸前的照片了，是那个男孩，她默默深爱着的男孩……”
    泪珠即将顺着眼角溢出，宸欷趁淳绎没有注意之前，就偷偷用手背赶忙拭去，“那个男孩很优秀，我比不上他。”他在淳绎面前，强装起阳光微笑。
    “傻小子！”淳绎轻轻拍着宸欷的肩头，“爱是自私的，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不能说比不上就放弃了，你也有你的优点啊！”
    “不是的，我不能和他争……我只要偷偷地喜欢那个女孩就很幸福了。”宸欷怔怔地凝望着淳绎，漆黑的瞳仁隐藏了多少秘密和哀伤，他要将淳绎永远刻入心里，直到来世，还记得他的样子，把一切还他……
    “你爱她，就好了……”宸欷低声呢喃着，自言自语的安慰。
    ……
    淳绎的血管快崩溃爆炸了，在迅速膨胀的血管中，他听见血液干涸的声音，周身的温度也随着凝固冷涩起来，心跳停止……
    殇璃曾经不经意间说过的话又回响在淳绎的耳畔，“我爱的始终是你，十年了，十年来都不曾变过。”
    “十年来都不曾变过。”
    “十年来都不曾变过。”
    “十年来都不曾变过。”
    ……
    他当时根本也没有留意的一句话，现在想起，竟觉肝肠寸断。
    原来宸欷早就知道他是哥哥……原来宸欷知道他和殇璃十年前的刻吻……原来宸欷还知道他最爱的天使也是自己最爱的天使……原来宸欷的自杀不是因为殇璃给予他的痛苦……原来宸欷想要偿还罪孽，成全他和殇璃的爱情才跳进海中……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
    原来是一个叫做扬淳绎的人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原来………………
    只要有一个原来，就可以轻易在淳绎周身布满伤痕，彻底将他打败。他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实，无法面对自己血红血红的心，更无法面对替他背负罪名的殇璃。
    ……
    惊蛰愈打愈响，仿佛可以将天边用以支撑世界的屏障给震碎，让人恐惧。
    空屋子里没有回声，风将信笺吹落在地面。
    天黑压压得好可怕，风势正在慢慢蓄长。行人将自个儿的脸捂了个结实，或是逃回家中，或是躲进屋檐，或是藏匿在避风港下。
    唯有，一个弱小的身影，毫无躲闪地站在医院门口矫首，坚定地等着允诺的人来。她手中拽着的白纸在狂风中摇曳得厉害。
    时间一分一秒过的飞快，淳绎怎么了？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风儿卷起了沙尘，空气中弥漫着混浊的粉末，呛得人睁不开眼瞧。
    “小姑娘，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呢？等会儿暴风雨就来了，快回去罢。”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缓缓地从殇璃身边走过。
    “老奶奶，我在等人呢！风大，您快回家吧！”殇璃笑着，却似哭凝噎在眼眶。
    老婆婆摇了摇头，拄着拐杖同家人一起走了。
    行人都走净了，淳绎还是没有来……殇璃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已经等了太多太久了，再也不想到头来什么也等不到。
    昨天的电话，今天找淳绎的助理，一切都那么怪异，串在一起也理不出个头绪，她不禁联想到失去，黯然爬上了心头。
    冒着风，她艰难地迈动了脚步，奔向淳绎家。
    门开着。屋子，却空了。
    淳绎？……
    地上，一张信纸，略微发黄，在狂风的摆弄下，轻轻飘扬着四角，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