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入心

向茜晓正在面馆里吃着热气腾腾的刀削面，这间店虽不起眼，但生意却红火到爆，环境太过嘈杂，以致她连手机响都没有听到。饱腹后心满意足地从面馆里出来，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竟有十多个未接来电，除了田瑜竟然还有向煜晓的。
    “哥，你找我？”向茜晓首先回拨的是老哥的电话。
    “这丫头，怎么不接电话？在干什么呢？”电话那头的向煜晓语气有些急促。
    “不好意思啊哥，我刚在面馆吃饭呢，人太多没听到手机。”向茜晓笑嘻嘻地说，“你找我啥事呢？”
    向煜晓缓和了些，“饭点找你能有啥事，想着让你过来一起吃个饭，乔伊他们都在呢。”
    “哎呀，怎么那么不幸，我刚把大份的刀削面一根不剩的全吞下肚了，早知道老哥请客，我应该饥肠辘辘才是的。”向茜晓又开始贫了，“说说，你们在什么高档地方消费呢？要不我也过去凑个热闹，关键是和我嫂子套套近乎，嘿嘿。”
    “别瞎说，你在我面前就这么没大没小？你过来吧，我们在......”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乔伊的声音：“茜晓，我们在你母校边上的巴蜀风呢，还记着你爽我的那次约吧？要不把那个帅公子也带来让哥哥们瞧瞧。”
    巴蜀风？这干人怎么也开始吃川菜了？这乔伊的记性还不是一般的好，“你让我哥接电话，我不要和你说。”
    “这小丫头，亲哥回来了，就嫌弃我这干哥哥了？你就来吧，李莎也在这儿呢，你不来的话她也觉着没劲，一直在念叨你呢。”乔伊又说了一大堆。
    现在又换成了向煜晓，“丫头你过来吧，就按照乔伊的指示，带个什么人给哥瞧瞧，就这么定了。”
    还没等向茜晓答复，那头就收了线。
    正准备打给田瑜，却看到短信的图标也在闪动。三条全是田瑜的。
    信息一：不接电话？胆子不小啊！看到立刻回复。
    信息二：究竟在哪里混呢？你存心考验我的忍耐力是不是？
    信息三：你再没消息我可要拨110啦！！！
    看完后向茜晓似乎能想像出田瑜发短信时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你良心发现回电话了？”田瑜的语气带有一丝挖苦之意，但依旧从中感受到了期待中的欣喜。
    “我刚才在吃面，没听到呢，见谅见谅。”向茜晓温柔地说，“你就吃完啦，颖钦呢，送她回去了吗？”
    田瑜受不了他们之间的话题总是围绕着许颖钦，所以拒绝回答她的问题，“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我在中心城附近的老乔面庄门口，可是现在要赶去华大，我哥让我去吃饭。”
    “在那等我。”
    “提了那么多袋子还去老乔，真是辛苦你了啊，我的向大小姐。”田瑜把向茜晓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别那么酸行不行啊？不就是几件衣服，至于吗？”向茜晓抽出自己的手，“你快送我去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哥想见见你。”
    “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呢，有点小小的不安，怎么办？”田瑜又拉过向茜晓的手，“亲爱的，你给我点安慰吧。”
    向茜晓快要“崩溃”，田瑜的无赖程度简直与日俱增，“不安的话可以不去，但是请你务必迅速尽到司机的责任。”
    一瞬间她的唇又被“来势汹汹”的力量给附上，这个吻太过激烈，似乎积蓄了太久太久。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四瓣唇才舍得分开。
    “你就是那么讨厌。”向茜晓低语道，虽然羞涩但却很甜蜜。
    田瑜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幸福，随即启动了车子，“我们出发！”
    “哎哟，你们总算来了，快请快请。”乔伊这销售主管的嘴皮功夫不是一般的强，“茜晓，快点给哥哥们介绍介绍。”
    还没等向茜晓说话，就听到李莎惊呼：“不是吧，竟然是凯澜的三剑客之一的田瑜？茜晓姐，原来你们那么熟的？”
    田瑜和向茜晓相视一笑，三剑客，原来业界是这样传说的吗？
    “李莎，你进物流界不久，江湖上的传说倒是了解很多嘛。”向茜晓笑着说，“哪天再帮你引见下另外两剑客吧？”
    引起了众人大笑。
    接着向茜晓简单明了地将田瑜介绍给了大家，也没有刻意提到男朋友的身份，有心人一眼便可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因为从进包厢开始两人的手就呈十指交叉状态，再加上那一深一浅的情侣灰……
    席间田瑜和向煜晓他们非常聊得来，也是，本就是一个年代的人比较容易沟通，天文地理、体育赛事等等，最后竟然扯到了阿童木。
    “果真差了一个时代啊，阿童木对于我们80后来说还真没有什么很深的记忆。”李莎她们也在聊着，“对了，你们小时候都爱看什么呀？”
    还不等向茜晓和郭赞发表言论，李莎就迫不及待地说了一堆名字出来，有她在的地方永远都不会觉得寂寞。
    向茜晓时不时地成为旁边三个男人共有的话题，除乔伊之外，另两位对她的评价基本上都是好的。聊久了乔伊便觉得没趣，就拉着李莎喝酒吃菜。剩下郭赞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旁边，满腹心事的样子。这一点却被细心的向茜晓发现了。
    “怎样，吃饱了没？要不我们出去转转？对面就是华大，环境优美哦。”向茜晓凑到郭赞身边善解人意地说道。
    郭赞开心地答应了。她的声音那么好听，怪不得哥哥会如此痴情，向茜晓心想着。
    “那晚见到你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才想起来是因为我很早之前就在哥哥那里见过你的照片，这些年，你的变化一点都不大，十足的美人胚子。”
    “你太抬举我了，那么多年过去了，谁能没有一点改变呢？”郭赞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向茜晓，言语里让人听出一丝感伤，“你和煜晓真是兄妹情深，他也说我没有什么变化，呵呵。”
    “那是当然，我们向家人可都是诚实守信的好孩子啊。”向茜晓平白就喜欢和郭赞相处，觉得特别舒心，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了拘谨，“你已经定格在我哥心中了，不会改变的，这点毋庸置疑。”
    郭赞突然拉住了向茜晓的手，“正是因为这样，我觉得这次来见煜晓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心里清清楚楚，这些年来我们谁都没能把对方忘记，越想忘反而记得越深。”
    向茜晓有种不妙的预感，她没法揣测郭赞的心思：对于一个并不是很熟悉的人，她就那么急于说出内心所想？还是她已经酝酿了很久，希望通过自己从而将一些想法转达给向煜晓？
    向茜晓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郭赞的手，似乎想给她某种力量。如果换成哥哥，一定也是这样做的。
    “我没办法和煜晓一起走，开始是现在也是，或许永远都是。我是个自私又霸道的女人，所以注定得不到最爱的人。”郭赞说话的声音虽然温柔，但却十分冷静，没有了刚才隐约浮现的愁绪。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在向茜晓手里，“这个麻烦你帮我交给煜晓，替我谢谢他。”
    向茜晓并没有接，“你为什么不亲手交给他？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为什么不鼓足勇气去面对他？我不知道多年前你们究竟为何分手，也不知道我哥这次回来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足够的承受能力，犯不着请人转达了。”言语中有些愤慨，哥哥那么在乎的女人竟然如此胆怯。
    “茜晓，我想自私到底，不想让煜晓对我再有任何期盼，他应该有更加美好的明天，我绝对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见他？”向茜晓冷笑一声，“好不容易压在心底的思念因为你们的再次见面一触即发，结果又被生生掐灭。这，很有趣吗？你一直都那么残忍吗？你就是这样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吗？”
    “向茜晓，你给我住口！”向煜晓的声音突然传来，“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向茜晓转身看着渐渐走进的哥哥，第一次从他的身上体会到疏离感，从小到大，他从不曾大声对她说话，然而今天，为了一个女人，他破例了。只是这样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心中却隐隐作痛，这种复杂的情愫很难表达，她是多余的，她急需找个依靠，她以为田瑜会跟在后面，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走吧，不要感觉为难。”向煜晓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向茜晓扭头就走，手被向煜晓抓住，“我和她说话。”
    郭赞把盒子递在向煜晓面前，“谢谢你。”
    “我们走。”向煜晓拉着向茜晓朝郭赞相反的方向走去，“旁边有一个垃圾箱。”
    一路上兄妹俩一言不发，走出华大校门后，向茜晓就甩开了向煜晓的手，可向煜晓却再次抓住，“过完马路再放。”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说？还是不准备说了，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向茜晓终于沉不住气了。
    “田瑜等着急了，这几天你要好好陪陪他。”向煜晓答非所问。
    “哥哥，对不起，我不应该把她带去华大。”向茜晓说得小心翼翼。
    “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向煜晓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向茜晓突然就在马路中间停住了脚步，也没管两旁的车流，“就算你是心理学博士，也不需要在我面前逞强。”
    向煜晓很害怕无理取闹的妹妹，这在大马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好丫头，我们过了马路再说，行吗？”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也就只有这样一只手他不曾放开。从丫头片子出落到标志女子，可在他眼中，永远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但就在刚才听到她和郭赞说的那番话，感觉她就这样一下子长大了。在他不在身边的几年里，小小年纪的她又经历过些什么？
    生命是一场漫长的修行，最美的乐趣在于成长。
    向茜晓深深地看了向煜晓一眼没再说话，任由他牵着，两人快步走到了巴蜀风门口，田瑜已早早在车旁巴望着。
    “你们回来了，快上车吧。”田瑜边开车门边对向煜晓说，“乔伊他们已经先走了，要我转告下你，对了，准备去哪转转呀？”
    “你和茜晓活动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办。”向煜晓掏出钥匙给向茜晓，“丫头，钥匙拿着，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我回来前会给你打电话的。”
    向茜晓冷冰冰地说：“你还有事情要办？我陪你去！”
    犀利的田瑜看出两兄妹之间的气氛不对，为了缓解尴尬，不得不充当一个和事佬的角色，“是啊，这个时间段打车不是很方便，办事情还是坐我的车吧。我和茜晓也没有其它安排，你们兄妹俩还能在车上话话家常呢。”
    “就算你是去飞机场或是火车站，带着我去也不会让人家产生误会的。”向茜晓话中有话。
    向煜晓轻叹一口气，“你以为我会背着你偷偷回美国？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呵呵，我后天一大早的飞机，还能烦你两个晚上。”
    其实向茜晓认为向煜晓所谓的事情就是去送郭赞，即便起先在华大他表现得如此洒脱。就他的性格而言，一定放不下的，哪怕是看着郭赞渐渐远去的背影，于他来说都是美好的。爱情的最高境界并不一定是拥有。
    “Derek！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袁梓轩的声音突然出现，“哈，向小姐、田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身边的汪思雨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挽住袁梓轩的胳膊，生怕他会消失一样，但却是笑容满面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向煜晓和田瑜也都礼貌地回打了招呼，而向茜晓却没丝毫反应，此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是“阴魂不散”这四个字，虽然有点恶俗，但短短几小时内就碰到两次，这缘份看来还真非一般浅。田瑜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回过神来，“啊，世界真小。”心想着袁梓轩是只知道这家川菜店呢还是有些许的怀旧情绪，为什么要把未婚妻带到这里来？带来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要让自己碰到他？
    袁梓轩听着她的话，偷偷笑了起来，在场的几个人也唯独只有他了解向茜晓话里的意思。其实这个男人笑起来时有着难以抗拒的亲和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嗯，大家有什么安排吗？要不我们一起活动活动？去唱个歌什么的，如何？”袁梓轩一厢情愿地想要把握能和向茜晓接触的每个机会，“我知道前面就有一家很不错。”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做出回应，毕竟，他们真的不是很熟。曾经最熟的两个人，现在本应该形同陌路，根本没有在一起玩乐的必要。放手的恋人，老天对于他们最大的恩赐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而不是纠缠不清。
    “不必了，我们还有事情。”没想到向茜晓如此果断，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有时候冷漠地让人抓狂，“那我们先走一步了，袁先生和汪小姐玩得开心，再见。”说完就别身上了车，干脆利落，不留任何回旋余地。
    田瑜朝那两人挥了挥手也跟着上了车，向煜晓虽然不想和向茜晓在一起，但这个时候似乎应该“家庭团结、一致对外”，匆匆和袁梓轩他们告别后也坐进了车里。田瑜迅速发动了车子，疾驰而去，这种风格和向茜晓的十分贴近。
    “带我去华大看看吧。”汪思雨说。
    袁梓轩抽出被她挽住的手臂，□□自己裤子口袋，侧脸看着她，“为什么要去？那里不属于你。”
    “是不属于我，但那里存在着你的美好记忆，我想去感知，我想知道它究竟有多么强大！”汪思雨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
    袁梓轩拉过她，在脸颊上亲亲一吻，随即说：“别胡思乱想了，好好把你的书念完，我等着你回来。”
    “我还没走，现在不要说这种话。我只是想去感受学生时代的你，为什么我们没能早点相遇？”汪思雨坚持着，她明白其实做个一无所知的人会很幸福，但这终究需要极大的忍耐力，不是普通人随便可以达到的境界。回国后她的危机感与日俱增，特别是听了许颖钦对于向茜晓的评价，再加上袁梓轩在哈佛的课程已经结束，他将留在S市，而在大洋彼岸的自己还能有胜算吗？其实她早就知道，从开始就知道，她不止一次听到睡梦中的袁梓轩模糊地喊着“茜晓”这个名字，她并没有想要取代向茜晓在他心中的位置，她仅仅想要一味地放低自己去爱他，想要成为他的妻，一辈子伴在他身边，在需要的时候任由他发泄，她享受他那种近乎疯狂的爱欲方式，因为只有在方面，她能超越向茜晓。
    “别犯傻了，早点晚点，我们不都在一起了吗？回去吧，下午该陪陪你爸，他昨天还说想要下棋呢。”袁梓轩又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拉着她朝自己的车走去。
    汪思雨神色黯然，却没法不听袁梓轩的安排。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她永远都是戴着面具生活。
    “煜晓，你和袁梓轩很熟吗？”田瑜寻思了好久，终于抛出了这个问题。
    “袁梓轩？哦，你是说Bart啊，其实不是很熟，可能都是在美国的原因吧，又同在医学领域，认识起来并不难。”向煜晓实话实说，当时被袁梓轩贸贸然找到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挺奇怪的，现在想来应该是通过自己的同学梁跃。
    “哥，我曾经和袁梓轩谈过恋爱。”向茜晓此话一出，车上的两位男士都愣了一下。田瑜以为向煜晓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向煜晓本来就察觉出他们两人不一般......只是没想到真正强大的人物是向茜晓，一个从容素雅的女子，独自一人体味初恋的甜蜜然后又独自一人承受分手的创痛，作为两个都视她为珍宝的男人，竟然没能替她分担一点点，她隐忍地走到今天，却在万般无奈中需要再次撕开伤口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原来他们也很自私，说什么爱她、疼她......
    好在此刻的向茜晓有种气定神闲的气质，她曾是万花丛中的一抹闹红，时间之河淌过，沧桑、历练，最终凝练成了一粒金色花蜜，低调、内敛，却暗香浮动。在他们不曾走近她内心的这些日子里，她练就了和时间恋爱的本事，一颗水晶般的心折射出的知性美，让人如沐春风。
    “我们没有必要缅怀过去，不断往前走，追逐让自己内心觉得舒坦的幸福才是人生的主旋律。”坐在后座的向煜晓伸手轻抚坐在副驾的向茜晓的脑袋，俨然一副大哥哥的样子，他稍作停顿又继续说道：“郭赞她结婚了但半年前又离了，有个两岁大的孩子，我希望她和孩子能与我一起去美国，但她没法跨越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所以我不勉强。”
    向茜晓回过身牢牢握住向煜晓的手，此时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
    田瑜缓了车速，扭头看了眼这对兄妹，心中徒然升起几分感概：有关于自己已杳无音讯多年的兄长，更有对向茜晓另一面的认知。
    无边无际的喜悦，一点点疲倦和伤感，在雕刻的时光里美妙的流转，纯净又透亮。时光去了又还，坐下来互相打量，空气中飘来醉人花香。被雕刻的时光仿佛停止流淌，谁也没能瞧见彼此眼角中隐约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