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堕天使

爱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孤寂
    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
    *
    婚礼正在进行，新郎新娘已来到台上，婚礼司仪谈吐幽默举止得体，引导着二位新人按照既定步骤一项一项将典礼向下进行。叶宁也曾参加过几次朋友或亲戚的婚礼，但如此有条理与用心思的典礼过程也不多见。所以叶宁想，这场婚礼对于某些人来说应该具有重要的意义。
    但这“某些人”里是否也包括站在主席台上冷峻沉稳的夏晴远，叶宁有点看不出来。
    夏晴远一身咖啡色西装直立于台上，俊朗又挺拔，头发明显被仔细打理过，俊挺鼻梁上的黑色镜框已换成了金色，更凸显其绅士优雅的英伦贵族风。但他的眉头却始终微微凝起，对于司仪的种种调侃与提问一直显得有些冷淡。他傲然目视前方，却从未向蓝雨这一桌看过一眼，偶尔有几次转身，接近这方，便是目光更加冷峻坚毅，似乎正在和某种事物暗中斗力。
    而蓝雨却始终支颐浅望，漫无所谓地看着斜角前方，主席台上正在为某种仪式而忙碌的某某某某。
    嘴角微微上翘，眼睫浅浅微垂，却看不出心绪如何。
    但她身旁宸夜的目光却一直阴冷中透着不明迷魅，看得叶宁在旁捏一把冷汗。
    终于全场灯光暗下，主席台上一片连成心形的跳动烛火中司仪郑重且含笑地问：“那么夏晴远先生，你愿意娶谢俪妍小姐为妻吗？”
    台下的叶宁与观礼众人一起屏住呼吸，侧耳凝听他的回答。
    台上的夏晴远终于猛一抬眼，凌厉目光直扫向蓝雨那个角落。
    四目相撞，他看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
    “我、愿、意。”
    待到新娘子也羞怯含情地说出“我愿意”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
    漫天飞洒的亮片与花瓣中，台上一对新人相拥在一起，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成为了今天最最幸福，最最令人羡慕的圆满。
    礼成，司仪宣布，二人正式结为夫妻，从今以后要相伴一生，相携到老。
    相伴一生，相携到老。
    幸福的家庭，圆满的婚姻。
    一位贤惠且性格安和的妻子，一份安安稳稳脚踏实地的感情生活。
    这是夏晴远所得到的东西，也是从很久以前他所认定和始终在努力的追求。
    他想要的一切很简单，很正常。
    但与此同时，他可能永远失去了另一些宝贵的东西。
    相拥幸福的背影之中，是谁在默默哀悼自己已逝去的一段爱情？已逝去，因为不可能得到，已逝去，因为他不能接受他最爱的那个女孩。
    背影渐远，世界静然。
    紧接着酒席开始，杯盏交错，喜气浓浓。
    叶宁的肚子虽然早已咕咕大叫，但看着一桌美味实在没什么吃饭的心情。刚刚那一幕温馨又感人，叶宁想如果他没有认识蓝雨，没有看到那天夜里挥舞的刀片与白皙手腕间涌出的鲜血，应该很会因为那对新人的结合而欢欣鼓舞。但现在的自己看来，是不是正在因刚刚那一幕而为蓝雨隐隐难受？
    他忍不住频频转头看蓝雨，蓝雨却始终微垂眼眸慢慢吃菜，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叶宁觉得火山即将爆发……
    很快新郎新娘从休息室里相伴走出，逐一逐次地来各桌一个人一个人地敬酒。叶宁看了一会儿已忍不住唏嘘，心想今天这种场合下当新郎看来得先当好酒倌，除非他喝的是白开水，否则走几桌肯定就要被撂倒！
    但看新娘已换上了一身金色修身的及地晚礼服，优雅柔美，淑和婉然，不时地帮新郎说话和挡酒，看来真是一位难得的贤内助。
    夏父和夏母紧随一对新人之后，与席间众人推杯言欢，言语间对他们这个新媳妇非常满意。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在各个酒桌之间来往穿梭的夏晴远夫妇，却始终没有游走至蓝雨这桌。
    倒是蓝雨，在自己那桌坐了没多久，就被招去门口处男男女女都非常年轻的一桌。叶宁听不太清楚他们在桌上说了些什么，但也可以看出，那桌应该都是夏晴远的同学，且多与蓝雨相识甚恰。不一会儿蓝雨就已经和桌上的人喝了一杯又一杯，又由人递着点上一根烟，笑意迷离。
    烟雾之中叶宁穿过重重人群看见蓝雨的眼睛，那么漂亮上翘的勾魂眼眸，浅笑着，迷离着，挥霍着属于她自己所不屑珍惜的东西。
    席间刚刚离场而去的尤佳音由蓝妈妈揽着胳膊又出现在酒席入口处，只不过她刚往门口一站就被夏晴远同学那一桌给招了过去，并未随蓝妈妈回席。
    叶宁一直在注意门口那桌，而他身旁的宸夜虽然被自己儿子搞得一副狼狈摸样，却也是面挂不明冷笑地不时瞥向那桌。
    很快，那桌哄笑四起，似乎有人正撺掇着让尤佳音唱首歌，但叶宁知道她嗓子似乎受过伤，应该已经不便唱歌了。
    尤佳音被宸夜气走，再被蓝妈妈从外面劝回来本来就神色不佳，此时更是脸色发白得可怕，那一双已经有些红肿的眼睛里光芒闪动，似乎有泪花即将落下，楚楚可怜。
    远远旁观的叶宁就觉得那桌上有几个人实在有点过分，看起来明显就是在揭人家的短，故意让尤佳音下不来台。再看蓝雨，只在人群里笑笑地浅浅自酌，至始至终都没有掺和众人的喧闹。不过当众人闹得实在太过分的时候终于慢悠悠起身，拉起尤佳音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一起回到本桌。
    尤佳音的发丝似乎有些凌乱，走回来时眼底泪意已经不在，但脸颊那楚楚凄美的笑容，尤胜刚刚的泪光涌动，令人心生怜惜。
    蓝天秦皱起眉来，沉着嗓子问：“怎么了？刚刚那桌都说了些什么？”
    尤佳音摇摇头，尽量保持着笑容说：“没事叔叔，咱们继续吃饭。”
    她又坐了回来，轻咬下唇微微瞥宸夜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宸夜“哼”了一声，刚要摔筷子，却听到一阵沉稳的声音响起，是夏晴远和谢俪妍来敬酒了。
    旁边的叶宁全身一震，暗暗紧张——最后终于还是来了！
    夏晴远端着酒杯快步向前，身旁跟着自己的新娘以及一对忙碌的伴郎伴娘，再加上一个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
    一群人风卷残云一般来到桌前，夏晴远正站在蓝雨身后，举杯对桌上众人沉声说道：“蓝叔叔蓝阿姨，众位，赏脸光临，我先干一杯！”
    说着一饮而尽，冷静地示意伴郎再倒上一杯。
    蓝天秦携蓝妈妈站起，举起酒杯说：“晴远，你叔叔阿姨看你长大，本来以为你会娶我家姑娘……”说着向桌上的蓝雨和尤佳音各扫一眼，忽然话锋一转，大声笑道：“不过，今天我看你这新娘子——放心了！”
    他说完，向夏晴远身后的谢俪妍颔首示意，坦然举杯一饮而尽。
    谢俪妍听到前半段本来一愣，但很快释然一笑，也举起一杯来对蓝天秦婉然笑道：“蓝叔叔，有句话说得好，有缘才能相守。我和晴远走到今天也不容易，谢谢您的夸奖与祝福，我敬您！”
    说完不慌不忙饮下一杯，丝毫没有怯场之意，看得蓝天秦连连点头称好。
    有人释然了，有人针锋对上。
    夏晴远看着举杯站在自己面前的蓝雨，没有说话，只捏紧手中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蓝雨笑问：“你不想说些什么吗？我的初恋情人。”
    夏晴远面色沉沉，捏着酒盅的手指几乎泛白，那样阴郁地盯着蓝雨，仿佛对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蓝雨轻笑，轻松撑着身后的桌子，向夏晴远耸耸肩道：“不和新娘子解释一下么？其实有些事情本来没什么，但有时候很容易令人遐想的。”她说着挑眉一笑，和夏晴远眼对眼道：“咱们俩呢，小时候谈恋爱是因为年少无知，你的第一次呢，是因为喝多了被我骗上床。这些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顿了顿，转眸，笑笑地看向谢俪妍：“所以嫂子，今天我都在这儿说清楚了，我哥跟我是旧情已了，你千万可别多想。我跟他不过随便玩玩，随便玩你明白吧？所以以后你们要为这事儿吵架，可别来找我。”
    说完带着媚色地睨一眼夏晴远，无视他镜框后冷到极地的眸光。
    众人神色各异，夏晴远冷冷地盯着蓝雨看一会儿，说：“好，你说的对！”
    蓝雨一笑，拿起一只酒杯与夏晴远手中的相撞，吐气道：“那喝一杯吧，哥。”
    四目相交，对峙。
    这两个人在一起，至始至终都是一种对峙的局面，在场很多人都明了。
    而且，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结局，所有人也都知道。
    就这样，夏晴远阴着脸和蓝雨碰过酒杯后相对而饮，冷冷离去。
    随即在这桌继续逐个敬酒，轮到敬宸夜时，他倒没有任何刁难，也没有发飙，只要笑不笑地祝新郎新娘幸福快乐。
    但这两个人真能幸福快乐吗？叶宁觉得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
    一个一个的举杯碰饮，一声一声的祝福与恭贺，气氛逐渐和缓。待到一圈过后最后敬到尤佳音时，她脉脉含笑，由衷向二位新人说：“祝你们，白头偕老，”再瞥一眼蓝雨，继续道：“还有，早生贵子。”
    夏晴远颔首，转身离去。
    蓝雨低垂的眼底有一道极冷冽的光芒。
    ——————————————————————————————————————————
    婚礼继续进行，已近尾声。
    夏晴远似乎喝多了，在自己同学那桌缠着很多人一杯一杯地嚼酒不放。
    整个婚礼已陆续有人离席告别，本来叶宁还在为这个婚礼终于平安落幕而舒一口气，却不想最最精彩的情节，往往在最后发生。
    那个时候蓝雨正去厕所补妆，尤佳音不知怎地又被叫到夏晴远同学那桌，并坐在夏晴远身边，和他聊天。
    她可能是忽然嘴快说错了什么，说完以后脸色发白，立即捂上嘴巴怯怯地看着夏晴远。
    目光无神的夏晴远一直坐在桌子旁边一动不动，不知是在反应刚刚尤佳音说过的话，还是根本就喝多了，对一切无从反应。
    可是很快，他忽然猛地起身，“呼“地一声，直奔会场里端而来，走到中途正遇上停在走道上看见他走过来的蓝雨。
    二人再次相对，夏晴远目光冰寒，双臂紧绷，声音幽暗：
    “咱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是不是？！”
    他厉问，声音很大，惊了听见的所有人。
    蓝雨先是一愣，随即扬眉，抱着肩淡淡道：“是，不过，我做掉了。”
    她唇边泛着一丝笑纹，那笑意让人发颤。
    夏晴远忽然低吼一声：“蓝雨！——”一巴掌向她甩去！
    “啪”地一声，清脆响起。
    全场皆惊。
    “啊！……啊！！”夏晴远像疯了一样，一把推向站着不动的蓝雨。蓝雨倒地，紧接着宸夜在旁边一声：“我、操！！”掀桌，踩着其他桌就冲了过来，抡起重拳，一拳打向夏晴远。
    “我操`你妈的夏晴远，你他妈找扁啊！！！”
    宸夜爆发，小魔头本色展现无遗，抡起拳头就往夏晴远身上砸。夏晴远这时就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挣扎着在残落饭桌中站起，猛一推宸夜，“咣”地一声就掀翻一张桌子。桌旁的人们纷纷惊起，宸夜不管不顾，揪起夏晴远就把他摔翻在地。夏晴远持续吼叫，再爬起来推开宸夜，看一眼跌倒在地的蓝雨。
    他双手指节握得咯咯作响，在众人的相劝与尖叫声中，再次冷冷走到一桌前，掀桌！
    霹雳咣啷……！叶宁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毁了这场婚礼的人，竟会是夏晴远自己。
    ——————————————————————————————————————————
    混乱中宸夜揪着夏晴远不放，两人扭打得一片狼藉。蓝雨终于从地上站起，看了看僵立一旁的叶宁，整整衣襟，向仍滚在地上做互殴状的两人走去。
    她站在二人上方冷冷下望，淡淡开口道：“宸夜，你打够了就赶紧撤，惹了麻烦受了伤可别怪我以后不感激你。”
    又停一停，看向正被按在底下仍情绪激动的夏晴远，说：
    “哥，新婚愉快。”
    说完抬眼，冷冷扫向会场那头倚墙凝望这方的尤佳音。
    那种目光如同一道厉箭一瞬间令人战栗，尤佳音的身子晃了晃，蓝雨已拉着叶宁快步走近，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说：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尤佳音唇角一抖，蓝雨却已拉着叶宁，走到这极混乱的婚礼现场之外，再没有回头。
    “蓝雨……”
    叶宁看着她白皙面颊上的火红五指印，忧虑又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