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中你已消褪

涟月眯起了眼，那太过耀眼的阳光刺痛了她，虽然她并不是吸血鬼，本该不惧怕光，可她的骨子里，却在拒绝着光明。是的，一直生于黑暗，长于黑暗，无尽的黑暗早已渗透入她的骨髓，习惯了它，依赖着它，更不敢……奢求不属于自己的光芒。
  即使，所有的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即使，她的心中从未相信过未来，却依然渴盼那渺小的可能性。
  即使，必须亲手伤害很多很多人，她依然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一直以来，她都恨着这个世界，恨给她如此命运的神，恨那些不珍惜所拥有的东西的人类，恨一切的一切。曾经以为，这个世界就是地狱，然而，在这份地狱般的煎熬中，她却遇到了不曾奢望过的温暖。
  幼年的零，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与渺茫的可能性；三年前的小汐和啡语还有一条拓麻，给了她快要崩溃的心灵轻柔的抚慰与绝望的救赎；一年前来到黑主学院遇到的小赖，给了她最温暖的关怀与被接纳的悲愿。
  她纵然失去了很多，很多，却并非一无所有。
  所以，她会尽己所能改变这个世界。尽管，这样做的代价是从此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上。
  是的，她的身体，不会灭亡，但是，灵魂不同。
  没有人知道，其实所谓的意识被吞噬，即是灵魂在逐渐消亡。身体内的“它们”，几乎是本能性地一直不断吞噬着她的灵魂，从而强化自身的力量。是的，明明是对付吸血鬼的武器，却遵循着如同吸血鬼一般被诅咒的法则。一旦灵魂被彻底吞噬，便永远没有恢复的可能，崎山涟月这一存在，亦将彻底被抹杀。之前时羽放置在她心脏内的东西，虽然迫使她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但也很有效地抑制了侵蚀。自从她将那东西硬生生从心脏里掏出，就已经预料到了被完全吞噬的结局。
  所以，她才会拜托玖兰枢，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消灭她的身体，抹去别人所有关于她的记忆。
  既然结局早已注定，无法更改，那么又何必徒增伤害与痛苦？
  她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从来都不是。她不会在乎他人的死活，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和伤害无数的人。她所想要守护的，永远只有于她而言重要的人而已。生命原是等同的，然而她却将这两者放置在倾斜的天平上，如此的自私，如此的罪孽深重……
  所以，这是最后了。只有唯一的一次机会，然后便是终结。空旷的楼顶上，只有她一个人，最后的最后，如她所愿的只有她一个人。迎着风，她解下身上的银色斗篷，然后向着前方扬起手，用力一抛。斗篷被风吹得展开，旋转着渐行渐远，银色反射着阳光，如同盛开在太阳下的光之花朵。
  闭上眼，再一次地确认这身为人类的感觉，与心中的羁绊和思念。零，果然，到最后无法放下的还是你。所以，如果你能够听到我的心声，请你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即使你以后忘记了我，即使你将来遇到了其他重要的人，也请在记忆的深处刻画下，一个曾经可以为你不顾一切，可以为你颠覆整个世界的……影子。
  再见了，零，请务必相信，即使灵魂消散，在永劫的黑暗中，我也将永远爱你……
  眼睛蓦然睁开，涟月的唇，缓缓地低喃着一串听不懂的咒语，只是最后，有几个尾音，模糊地破碎在风中。“……第三状态，解放！”
  飞扬而起的身影，决绝而绮丽，几点晶莹散落在空中，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霓虹，转瞬即逝。那是……眼泪吗……
  ………………
  ………………
  混战比想象中的更加惨烈，一路行来竟然全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攻击过来的吸血鬼和……人类。尽管这样并不足以阻挡他的前行，但是也耗费了他不少时间和体力。蔷薇藤逐渐侵蚀着他的身体，再这样下去的话，可能还没有找到涟月，自己便会力尽而亡。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就这样放弃！黑夜已经过去，吸血鬼的能力被削弱，只要再等一会，一定有机会可以打破僵局，只要，再坚持一会……
  “————！什么？！”蓦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剧烈震动起来，一个站立不稳几乎要倒下去。勉强支撑住身体后，眼前却又被大范围的强光所笼罩，巨大的爆炸声响震耳欲聋。
  待眼睛终于适应了强光，却发现，那光竟然是由无数细小的光束组合而成。每一个光束击打下来，所到之处皆无可避免地化为齑粉，无论是吸血鬼，人类，甚至是残留下来的断垣残壁……
  争斗的双方开始恐慌，即使已经陷入疯狂状态，然而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机。不少人开始四散奔逃，可光束的范围却在不断扩大，甚至连惨叫都未曾来得及发出，许多许多的生命，便就这么悄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破坏性的威力，这样单方面的屠杀，记忆中曾经看到过一次，难道说……零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心中的恐慌逐渐弥漫。一边以蔷薇藤为盾闪避着密集而下的光束，他努力地想要接近着光束的中心位置。
  突然，所有的攻击于刹那间停止，一切回归寂静，只留下方圆数米内的一片废墟。太过诡异的景象，没有人能够来得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抬头仰望天空，然后，有人发出了惊叫。
  “快看！那是……那是什么？！！”悬浮于半空中的少女，有着巨大的钢铁羽翼，在她身后遮天蔽日地铺展开来。少女双目紧闭，额上浮现出火焰般的红色印记，黑色的发飘扬着，飞舞着。而她的身体，双手为漆黑的剑，双脚合拢化为巨大的盾，淡紫色的光芒，如同守护般将她包裹其中。
  “涟月！！！！”看到这一幕的零，心魂俱裂，不断地呼唤着那个对自己而言无可替代的少女的名字，“涟月，涟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该死，竟然还是迟了一步吗？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就不能等他到来？！涟月……你为什么要……
  “怪物，怪物！！快上，消灭那个怪物！！等她恢复了就来不及了！！”不知是谁率先喊了出来，而后残余下来的人仿佛是得到了某种信号一般，疯狂地如潮水般向悬浮空中的少女所在的方向涌去。他们用尽一切方法试图攻击少女，但是，却都被那包裹着她的诡异的紫色光芒反弹了回来，就在眨眼之间，又有大量的生命消逝，然而这一次却不像之前，断肢残臂在空中交错飞舞，鲜血激射而出，惨叫声不绝于耳。后来者踏着他们的肢体，踩着他们的内脏继续疯了般试图靠近少女进行攻击，下场也依旧相同。地狱般的惨烈，修罗降世的炼狱，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着那名少女而产生。
  明明是几欲让人崩溃的画面，可零的心中却逐渐清明。他冷眼看着已经陷入疯狂的人类和吸血鬼们，紫水晶般漂亮的眼眸，清澈而坚定，在这一片血海地狱中熠熠生辉。是的，怎么能现在就绝望，怎么可以忘记来这里的初衷，他还有要做的事情不是吗？他要守护涟月，无论涟月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守护住自己唯一重要的存在。蔷薇藤似是感应到了他的意识般替他开出一条血路，可是，就在将要接近涟月所在的地方的时候，却有人阻挡在了他的面前。是了，这些人是猎人协会的主战派，也是……之前站在时羽那方的人。
  “让开，不然我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眸光蓦然森冷，不管是谁，只要妨碍到了他去往涟月的身边，他便都会毫不犹豫地——抹杀。
  “哼，这里没你的事！这件兵器原本就是我们所开发的，现在失去了控制，也理应由我们来回收处理！”
  好，很好，竟然将涟月当成一件物品来看待吗？那么……零的眼睛，泛出赤红的色彩，杀意在四周弥漫，蔷薇藤蠢蠢欲动，眼看着，就要取了当先说话那人的性命。
  “等等，锥生，不要动手，这里交给我们，留着力气去小涟那里。”忽然感觉有一双手搭上肩头，回头看见了小汐那淡金色的瞳与银色的发，紧随在她身后的是啡语，蓝堂和一条拓麻。
  “是啊，小涟那个笨蛋，以为简单一个阵就能困住我们纯血种了吗？哼。”啡语显得有些忿忿，“快去吧，小涟在等着你！”
  没有太多惊讶，也没有其他夸张的回应，只是向他们略一点头，然后迅速地以敏捷如猎豹般的动作穿越重重人流，向着涟月的位置赶去。
  “等等，给我回来，站住！”不死心的人想要追上去拦住他，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冰壁堵住了去路，蓝堂冲着他们露出自大而蔑视的笑，“喂，你在看哪边，你们的对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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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恶的吸血鬼，给我上！！一个都不要放过！！”领头的人因为被小汐他们阻碍了而恼羞成怒，也不管那些夺命的光束会再一次袭击向他们，不由分说便仗着人数的优势将几人团团包围。
  “哼，愚蠢的人类。”即使是小汐这种中立派此时也不由嗤之以鼻，只是随意地曲起手指，感觉着周围的风如同丝线般缠绕其上，然后随意地轻轻一个拉扯，几声惨叫过后，还未及反应，已有几人当场身首异处，切口处血肉模糊，竟像是被风给硬生生扯断的感觉。
  啡语默默退到了小汐身后，合拢的手中泛出淡淡的粉色光芒，一瞬间周围的环境改变了起来，粉色的樱花瓣飞扬在空中，起先还只是那么一点点，渐渐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迷乱了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