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缘

  武帝有些郁闷的想着，没有答言直接坐了回去。
  当下二人又谈笑了一阵才言归正传。
  “翊弟打算如何对付杨氏兄妹？”
  “就交给大理寺查办吧！”
  大理寺的官员是武帝刚刚才换上去的心腹人员，自然清楚武帝的心思。
  只要认真的盘问那由不同官员上奏的奏折中各种无毒“香料”的出处，他们自然有办法让武帝看到他想看的结果。
  至于杨妃，失去了父兄的庇佑，不消他动手，只深宫中的那些勾心斗角就够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为了对付杨老而让肖信做大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用借刀杀人。
  如果到时候肖璘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他正好可以让人去帮帮他。
第二十一章
  “珣，你想家吗？”
  从来没见过肖珣回过家，也没对外表露肖家公子的身份，武帝并不知道肖珣是如何看待他肖家次子的身份的。
  是在凉亭里，桌上供着内务府呈上来的冰糕，还有新鲜的荔枝、酸梅和葡萄。
  武帝将一颗剥了壳的荔枝送到青年手中，淡淡的如是问道。
  初闻此言，青年接住荔枝的右手顿了顿，手腕轻轻靠在了右边的膝盖上。
  低垂着头，没有回话。
  就这样，静静地，轻轻地拈着荔枝，似乎不打算吃。
  武帝看了他一眼，又纡徐摘下一颗荔枝，专心的开始一点点剥去它红缯色的外壳，露出莹润肥美的果肉来。
  微风徐来，凉亭中丝毫感受不到盛夏的暑气。
  青年的思绪似乎飘远了，纹风不动的样子。
  武帝将剥好的荔枝放在洁白的碟子里。
  心思玲珑在远处侍立的内侍立刻快速而无声的端了清水丝绢等物上来为武帝净手。
  一片井然无声的忙碌过后，又远远的退去了。
  武帝用洗净的双手轻轻执起青年的右手，将入手处已经濡烂的荔枝取下来放进了盛荔枝壳的盘中。  
  青年抬起头，断线珍珠似地泪滴从空洞的眼眶中滚落，“啪啪”地绽开在武帝右手的手背上。
  这点微弱的力度就像有千斤重似地，将武帝的手震得微微一颤。
  他沉默着，左手轻轻揾着青年面颊上残留的破碎晶莹的泪水，又淡淡的问了一遍：“想家吗？”
  青年张开嘴，试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声音：“想！”
  他闭上眼，双手握住武帝的双手，又涩然道：“可是娘亲不准我回去！”
  武帝轻轻点了点头，这点倒是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那薛宝儿用的是什么样的理由。
  “娘说，爹太宠我了。她怕我继续留在肖家会威胁到璘哥德地位。”肖珣说着，忽然睁开眼，像是恢复了平静，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后坚定的模样，就这般对着他沉默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轻轻道：“翊，娘说除非爹谢世，否则我永远不能再进肖家的大门。她让我发誓，如我有违此誓，就让娘不得好死。我被这毒誓吓怕了，哀求娘亲让我留下来，我说我永远也不会和璘哥争什么。我又说我会死死地遵守诺言，不用带上娘亲。可是娘亲根本不理我。她让我发了毒誓，又安慰我说因为我们母子二人对不起姨娘还有璘哥，所以必须这样做!”青年说着，忽然问武帝，“你知道娘亲为什么说我们对不起姨娘还有璘哥吗？”
  尽管青年看不到，武帝还是点了点头。
  那一件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陈年旧事是一个永远的秘密，没有人选择告诉青年，他也不会。
  既然薛宝儿想要维持肖信在青年心中慈父的形象，他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反正不管如何，肖信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只是如此一来，青年必然是非常的想念肖家与肖信，这种感情恐怕会一直持续一辈子。
  他的心里有多少难言的酸楚。
  但是他现在看到的青年却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十岁那年，家中来了刺客。我的双眼就是在那时候瞎的。后来为了医好我的眼睛，师父提出要以眼换眼。他们根本就不顾我的反对。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是后来我才知道，为了换眼，娘亲还有姨娘都毅然舍弃了自己的双眼。然后娘亲就逼我离开了肖家。”
  “那后来呢？”
  这才是武帝要问的重点，他想知道怀瑾瑜说的青年的双眼不能够换眼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痛恨自己害的娘亲和姨娘失去了双眼，想把眼睛还给她们却办不到，又不能不要这双眼睛，所以只有固执的不肯睁开眼睛看东西。师父看不惯我如此作为，就干脆用药暂时封住了我的视觉，再后来，我医术有成，又习惯了黑暗中的生活，就以这幅盲眼的模样出来行走江湖了。”
  平静的叙述过后，青年倏然轻轻蹙起眉：“翊，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武帝沉默了会，轻轻叹了口气。“你在怕什么？”他站起身，轻轻拥住青年，“难道你那时候说如果朕发现你有什么瞒着朕叫朕千万不要生气的话就是因为这么？！”
  青年用脸轻轻蹭着武帝腰腹，双臂环在武帝大腿上，没有说话。
  也是默认。
  “傻瓜…”武帝面上溢满怜惜柔情，又带点无奈的微笑道，“朕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朕现在最生的是自己的气。不过朕不后悔。因为这，朕才有机会了解你、爱上你。
  “因为爱你，所以想要知道你生活中没有朕参与的过去，想要感受你的快乐，分担你的痛苦。朕不要你将心事埋在心里，一个人痛苦，你知道吗？”
  “翊…我不是刻意要瞒你…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也想通了！”青年轻声为自己辩解，用或许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带着点委屈的语气。
  武帝心里一紧。
  想通了？
  说得轻巧！
  自己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
  可是青年不说，他就没办法开解。
  “可是朕会胡思乱想……。朕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朕爱你！想要和你过一辈子！但是朕很害怕抓不住你。即便朕可以用朕和你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来安慰自己，朕也不能安心……
  “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朕，甚至都不肯用眼睛好好的看看朕……”最后一句，武帝加重了语气，如是说。
  青年沉默的聆听着。
  “珣，她们爱你，所以愿意用她们眼睛来换你的眼睛。这是情！也是债！你若真要对得起她们，就不要辜负了她们的一片苦心……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让自己、也让她们都快乐……你的幸福，就是给她们最好的安慰！”
  “我明白！”青年轻声道，“翊，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从来没有人亲口对我说…你是第一个……
  “翊，我现在很快乐……”
  这算是一句回答吗！
  武帝愣了一会儿……
  因为怕他多想，所以说给他听。
  武帝要的……也就是这一句话而已……
  “是，朕听到了……”
  最后的情话，只有夏天的风偷偷的听到了……
  然后她带着她，走过来千山万水，见证了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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