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极渊

碍于罢日尊贵的地位，即使被禁，十巫也没有将两人关进幽牢之中，只是选了宫中的这座偏殿作为临时的囚房。这座偏殿转转折折倒是一应俱全，不但配有花厅，还连通着几间卧房，再往外通一些便是一个小型的茶水房，也是往常奴仆休息等候传唤的地方。
  芷然正不想呆在这里看见邪那副可恶的嘴脸，便应了往茶水房走去。突又忆起那日便是这个人缠了潮风公子前去逛妓院，心中更是为斜阳愤愤不平。
  茶水房并不宽阔，却各种茶具小炉一应俱全，小火炉中的火尚且未灭，壶中的水也还温热。芷然便又添了些小碳，将水烧的更热了一些，又自高台上取了些茶叶，过了第一遍水，又重新沏好了才往厢房而去。
  甫一进到厢房之中，芷然却突然感觉气氛有些怪异，却不知为何，只好为三人一一奉了茶，走到见邪身边的时候，还不望了乘机狠狠的腕了他一眼，见邪却不为所动，只邪邪的勾起嘴角无声的奸笑了一下，看的芷然有些悚然。
  “芷然，我把茶放下，我有些话和你说。”时间也不早了，再拖可能就谁都走不了了。
  芷然乖乖的放下了茶盘，坐到了赫连斜阳的身边，有些疑惑的望着她。
  “芷然，自打你我相处以来，我便从来没有将你当做下人，只把你看做了自己的妹妹，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也非止于主仆之情。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姐妹的话，你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赫连斜阳停了下来，等待芷然的回答。
  芷然却突然垂了睫，遮住了灵动的大眼：“小姐，你不要我了吗？”
  芷然一向迟钝，可是这样的关头，饶是听出了赫连斜阳话中的意思。斜阳心中一动，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不是我不要你了，而是我想要你帮我做一件我没办法完成的事情。你不愿意答应吗？”
  “小姐，你说，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好的。”
  斜阳微微一笑，眼中有温柔的光：“我以后没有办法呆在潮风的身边，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顾他。”
  “小姐，你还是要芷然自己一个人偷生吗？”似乎突然有什么记忆呼啸而来，芷然不由有些瑟瑟发抖，“芷然不要一个人活下去，要死我们一起死。”
  “芷然——”早料到这丫头会说这样的话，斜阳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也知道齐耶娜的底细了，如果你不去揭发她，只怕潮风也会被她蒙骗。”芷然咬紧了唇，埋着头一言不发，斜阳又道，“芷然，我那日落水，也是齐耶娜所为，虽然有惊无险，但由此可见她的心肠歹毒，这样的人留在潮风身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芷然终于抬起了眼，愤怒掩盖了初始的震惊，咬牙切齿的道了句“骗子，坏蛋”。
  成功的挑起了芷然的情绪，斜阳接着道：“明日之事前途未明，报仇一事只能落在你的肩上，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一定要清君侧啊。”
  芷然的拳握的死紧，望着赫连斜阳重重的点头：“小姐，你放心，只要我出去了，我一定会将齐耶娜的恶行告诉潮风公子，让公子为你报仇。”
  “好。我们一言为定。”斜阳执了芷然的手缓步走到见邪面前，见邪亦站了起来，“见邪，芷然，我就托付给于你了。希望你不负我之所托。”
  见邪望了两个女子一眼，点了点头：“我一定信守承诺。芷然非极渊之人，与此事并无太多牵扯，再加上外边均是皇宫的守卫队，自有办法带她安全离开。”
  “小姐。”虽然刚刚在一腔热血的境况下，毫不含糊的答应了全身而退，可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刻，芷然却又不由得踌躇起来，今日一别，还有再见之日么？
  “傻丫头，哭什么？莫不是担心见邪欺负你？放心吧，我和见邪讲好了，他会照顾你，保护你安全离开的。时间不早了，你们快些走吧。”终是不忍再看，斜阳转了头，却被顾朵儿拥进了怀中，轻轻抚着。
  斜阳的一番话，芷然却哭的更厉害了，以致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一旁的见邪低低叹了口气，却突然伸手握住了芷然：“我们走吧。”
  他没有和顾朵儿斜阳道别，因为他有直觉，这绝对不是最后的分别。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直觉，所以，暗中有不安分的因子有条不紊的涌动。
  
第十六章 （1）回首往事
  终是等来了这一刻，自从当初不顾一切的诞下孩子，顾朵儿便已然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多年来运筹帷幄，竭力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为极渊多做一些，只是为了能够对得起与爵皇大人的约定，替他弥补对离镜的遗憾。
  爵皇大人！顾朵儿微眯了眼，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有温柔的氤氲弥漫。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还是个朦胧少女，与他傲视天地的王者霸气想比，自己的稚嫩显的不堪一击，但却勾起了她对那至高权利的向往。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出了这闺阁，像爵皇大人一样，睥睨天下。
  不知不觉间，望着这位尊贵王者的少女眼中少了如小鹿般的惊惧，多了慑人的霸气。爵皇背了手从各家族中所筛选出来的孩子面前一一踱过，微眯了眼观察着那些不一的眼睛，有些晶亮，有些躲藏，有些向往，有些好奇，有些恐惧。然而，有那么一双眸子却突然吸引了他，他顺着那视线追寻着目光的主人，绣金的黑色筒靴在顾朵儿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叫什么？”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却又带了些蛊惑。顾朵儿迎着王者的双眼，望向那灿如繁星的深沉之中。
  “顾朵儿，大人。”朵儿扬声答着，微抬了下巴，一副不羁而可爱的模样。
  “原来是顾家的女儿。”爵皇很满意这女孩儿的表现，微狭的凤眼勾出一抹赞赏的微笑，“你愿意留在这空旷的宫殿中陪伴我吗？”
  “好啊，等到大人隐退之后，朵儿还可以帮着大人治理极渊。”女孩儿的话直白到令人恐惧，一旁的顾家人已经双双跪倒在地，不迭的磕着头，说些小孩子不懂事望大人见谅的话，这边已经有奴仆已经开始小心翼翼的谴责顾朵儿。
  朵儿有些疑惑，这次来选圣女不就是要选出将来的圣主吗，为什么自己愿意为大人分担，却得了责骂。
  “大人，我说错了么？”顾朵儿却不屈，仍然站着，直直的望进爵皇变幻的眼中。
  许久，爵皇都没在说一句话，顾家的人也吓得大气不敢出，一旁其他的家族虽然也跪着，却摆明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说的没错，你留下吧。”爵皇终于打破了骇人的平静，这女孩儿眼中的神采令他也微有些着迷，多年来的孤寂，让他曾经澄澈的眸子失了神采，冰封的心却在这一刻神思晃动。
  多年以后，顾朵儿忆起那日的光景，却突然有些后悔。她的不屈她的霸气，很成功的吸引了爵皇的注意，却同时也勾起了他的担忧，所以，在留下她的同时，爵皇大人也钦点了离镜，这个有着不甘神色的女孩，极渊史上唯一一次同时册封了两位圣女入主神庙。
  那时候的自己，曾心中暗暗嗔怪爵皇大人，如今了了他的心思，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安排的深意。他为她寻了实力相当的对手，借此来消磨她过高的傲气，一个优秀的王者，气质不可太过外漏，他希望她能内敛一些，同时变得更加强大一些。
  然而，事实却脱离了所有人的想象，他，她心中伟大不可战胜的爵皇大人居然爱上了孤单倔强的离镜。在无声的岁月之中，这是一段注定没有结局的苦恋，她看得清爵皇大人眼中的情意，因为她是这一段爱情之中无关的人，然而，深陷其中的离镜却看不见爵皇大人的心。
  有那么一刻，她已然放弃了自己的宏图大志，她想要成全爵皇大人的心，让他为离镜铺好前路，她也希望离镜终可以明白爵皇的情谊。
  所以，占星之日，朵儿已经下了决心，若是自己败了，那就作罢，如若是自己自己胜了，她也要交出这尊贵的地位。
  可是，仍然是变化大过计划，爱赤的占星接过令所有人都惊诧不已，两个圣女的星道，最终走上了同一条繁盛的轨道，然后一起陨灭。有那么一瞬，朵儿甚至以为那都是爱赤与爵皇的诡计，想要离镜能安然上位。
  但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爵皇大人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便下令颁旨，辅顾朵儿为下任圣主，赐号罢日圣主，离镜封爵位，与十巫平起平坐。朵儿亲眼看见离镜眼中暗淡下来的光，她不哭不闹，不说话，也不再看爵皇大人一眼，她离得近，似乎听见离镜喃喃的自语“原来他爱的是朵儿”，然而仔细一听，却又什么都没有。
  也许从那时候起，爵皇，罢日还有离镜就开始越走越远了，最终背道而驰。
  爵皇大人私下召了顾朵儿，于是，只有她看见了爵皇大人临走之前眼中暗淡的光，那里曾经闪着散碎的星星，此刻却深沉的一如漆黑无月的天空。
  “朵儿，小镜子的心太过骄傲，太急于求成，她不适合做圣主。”
  “朵儿，你帮我，好好照顾小镜子。”
  “朵儿，我其实——”
  “爵皇大人，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小镜子的，她也是我的姐妹，我懂的。”顾朵儿看清了爵皇的情谊，离镜的悲伤，可是，在极渊，分开或许才是保全的方法，有时候，人为了活着，必须要放弃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