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木

第92章


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终于唱到了这里,韩林伸手抱住了她。
  
  田蜜在韩林怀里哭到筋疲力尽,抽噎着说:“韩林,我知道,我知道了。”
  她看不见韩林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好,好,知道就好,是我不好,不要哭了。”
  然而她又心痛,“谁说你不好了?你很好。韩林,你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韩林还是口口声声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一直都是我不好。”
  无论他做多少解释都抵不上现在这简简单单四个字,田蜜早已彻底释然,为了甜甜,她永远不会去追问他当年为什么要丢下她,她曾有满肚子的委屈不能向他哭诉,她也怨过他,然而她知道老榕树下哭泣的她已经破涕为笑,这一刻她又看见她站在那棵树下,怀抱牡丹,满脸笑容。她的韩林,他从小看到大的韩林,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他,他不能说出口的话她懂,他的心她懂,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所以心痛。 
  泪眼模糊中,她抬起头。这一刻满园牡丹,姹紫嫣红开遍,最终也将付与断井颓垣,何况是人?时光永不可倒流,纵然她早已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他微笑的面额上也早已染上了时间的褶皱。然而在他们的世界里,她依然是万古不竭的沧海水,他仍然是温柔缱绻的巫山云。
  过了很久,韩林拿出笛子,朝着她笑:“田蜜,你再唱一遍牡丹花的歌给我听吧。”
  “好。”
  于是韩林吹笛,田蜜唱歌,牡丹园里娇美艳丽的牡丹花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下,如头顶的艳阳天一样开的满满的。
  一曲罢了,他们又接下一曲,直到吹累了唱累了才不顾泥泞席地而坐。
  面前是朵朵硕大无比的牡丹,红似彤,白如雪,紫如烟,粉如梦。
  田蜜小心翼翼触摸着,轻声问:“韩林,我们现在是不是在梦中?”
  韩林扶了下眼镜,对着她笑,“是不是很像做梦一样?我也分不清是不是梦了。”
  “那我们是不是寻到了梦?”
  韩林点头:“寻到了。”
  田蜜依偎着韩林,不管是梦还是现实,这一刻她是满足的,有满园的牡丹花,身边还伴着手持柳枝的他。他说过要带她来看牡丹花,而现在他们已经在这里,正在看牡丹,所有的遗憾在这一瞬间都得到了弥补。
  韩林摸着她的头,温文儒玉的声音贴着她的头发。
  “娃娃,既然所有的梦都圆满了,那我们不结婚了,好不好?”
  太阳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夕阳洒遍大地,秋日的天空碧蓝碧蓝的,漂浮着朵朵白云,牡丹在风中不胜娇羞的摆动。
  田蜜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秋天,在韩林的房间里,对着窗户,他轻声细语给她讲解纳兰词,小到一个词的读音大到一句话的用典都不放过,唯恐哪里没有讲解透彻。到了容若那首著名的《画堂春》时,韩林已经在讲后面那一句裴航乞药,嫦娥奔月的典故,她却还沉陷在前面两句那种被撕裂的残酷美的意境中,欲语还休,反复吟哦着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渐渐心痛难抑,对他说她最喜欢开篇这两句。他那时候只是含笑看着她,说她是傻丫头。她撅着嘴巴红着脸说:“我才不傻,我们两人当然是一直都要相思相望相亲,天为我春!”那样的不顾羞耻,年少轻狂都一去不复返,他们的春天亦早就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从此之后,相思相望不相亲。
  或许命运一早就设下了戮语,在那个清风朗月的秋日,他们之间一语成戮,只是沉浸在幸福中的他们还不自知。
  如今牡丹的的香味还在鼻间,可这满园的牡丹又是为谁开,为谁凋谢?
  头皮上还是那熟悉的温度,他的心跳依然缓慢坚定。田蜜在他胸前擦干眼泪,用自己盛开如最美丽的牡丹花的笑容看着他,软软的说:“好。”
  
第七十一章
  两个月后,乔楠出院了,当天就住到了乔家香港老宅。
  住院的第一个月,李静雯天天都去看他,在病房一守就是整天。乔楠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虽然恼怒家人把他离婚的事透露给她,起先还是顾着两家的交情敷衍了一番,后来力不从心,发现她大有从此缠上他的趋势,渐渐的不耐烦,挑明了说:“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静雯说:“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
  乔楠欣赏她的勇气,照实说:“我试过。”
  隔了一天,李静雯应该是弄明白了他的话,怅然的说:“在我眼中你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没有想到你也会这样。”
  乔楠说:“人的一生不可能真正圆满,或许我以前所有的圆满就是在等着这个遗憾。”
  “我是不是应该大笑一声?”李静雯真的笑了。“抱歉,我一点也不想安慰你,你不能圆满我只觉得高兴,你终于也有这一天。”
  乔楠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或者可怜,她之于他就像那岸边的神女一样,从来都可望而不可即,他是自愿做樵夫的。
  
  乔家香港老宅是名副其实的豪宅,占地广袤,坐拥港岛天然风光,景色秀丽,空气清新,守卫森严,适合静养。乔楠回来以后每天准时上下班,作息正常,谨遵医生嘱咐戒烟,少喝酒,可谓洁身自好,生活健康。
  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一个星期。
  私人电话响起来时,乔楠已经上床了,看了眼号码,他有过短暂的犹豫,可手已经有自主意识拿起了电话。
  “什么事?”
  “她在西藏。”
  乔楠呼吸一窒,笑道:“我和她早就没关系了,她在哪里你知道就行。”
  “我们没有结婚。”他说,“她二个月前就走了,我原本以为她会回医院去陪你……”
  “这是你们的家事,没必要向我解释。”乔楠握紧电话,快速的打断他的话。
  “她在西藏碰到危险了,现在下落不明,我知道只要你想,你有办法可以找到她。”
  乔楠手一抖,停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她更希望去的是你。”这句话语气里毫无讥诮,只是客观的陈述事实。
  “谢谢你给的机会,但是我如你所愿放弃了,你可以去带她回来了,以后无论生死你都要把她留在你的身边。”
  
  乔楠第二天到了西藏。
  当天晚上宋蝶得知消息后,在电话中问:“找到了她你要怎么样?”
  乔楠说:“我要找到她,我要她。”
  宋蝶说:“我已经看过专家的诊断报告,她以后怀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生育。你可以把她留在你的身边,但是不能进乔家。”
  “妈,我种的因,我承担果。如果命中注定没有孩子,那也是我自己作的孽,可我不后悔。”
  从小到大,乔楠几乎没有违背过父母的任何意愿,他不是一个忤逆的儿子,可是只要是涉及到她,他就固执的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母亲,没有不希望儿子好的,宋蝶更是知道儿子想要什么,终于退步了,没有再提孩子。
  一个月后,乔楠带着一串钻石脚链从西藏回来了。
  这次的西藏之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首先是某报纸率先报道了乔华亚太区CEO接连两次缺席本区域年度重要会议,很快就又有杂志登出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拍到了一个男人的侧面,背景疑似布达拉宫,而后照片被报纸、杂志,网络疯狂转载,媒体开始议论乔华的太子爷放下工作滞留在还处于暴动危险期的西藏不去的原因,一时间各种传闻铺天盖地,由此也引发了乔华股价波动。
  那段时间,西藏街头巷尾的书报摊每天都有最新配图新闻,路人稍微留意就会看到一个男人的侧面。
  媒体的狂热止于乔楠出席乔华美国总部的高层年终会议。
  
  会议结束后,乔楠在父亲的办公室挨了一顿骂,后来还是宋蝶劝阻道:“算了,好歹这次也没闹出多大的事。”
  乔宽眉毛一抬,“出事了就晚了,西藏那是什么地方,他还敢故意在那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他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这不是为了让她知道他也在西藏吗?找人要紧。” 宋蝶安抚完丈夫,又对着儿子说:“乔楠,你可以罢手了,你这样在西藏大闹了一场,她迟早会知道你在找她。西藏你就不用再去了,我们已经打点好了,她要是真还在哪里一定会找到的。”
  乔楠没有答话,只是暗地里抚摸着口袋里的钻石脚链。这是他唯一在西藏找到的和她相关的东西,链子是在一个珠宝商场找到的,警方顺藤摸瓜追查下来,很快就给了他一个交代。他去见了那个抢劫犯,在警察的盘问下,他吞吞吐吐讲清了作案经过,但是一口咬定他只是劫财并未伤及游客。
  还没有人问及那名女游客是否受伤,这要么不是一个惯犯要么就是心理承受能力低下的犯罪者。不需要警察再追问,他就从他的话中看出了猫腻,然而拉萨所有的医院都没有她的就诊记录,甚至是整个西藏都没有。
  乔宽看着一径沉默的儿子,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
  乔楠知道从他拿着一串脚链单独回来后,有些话就成了乔家的禁忌,他们都小心翼翼的在他面前三缄其口,怕说错了话,怕他承受不起。
  其实他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他们都不知道,他知道她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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