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鸦之岛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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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都在想…虽然在东京清晨的街头啄食垃圾的乌鸦很吵闹,可是这里的声音却有些不同。他们不是咔咔地叫,而是有些浑浊地嘎嘎地叫。”
    匡明向我征求意见,我正要发表些看祛的时候,海老原先说了。
    “那种有些痛苦地啼叫的是小嘴乌鸦。生活在城市里的是大嘴乌鸦。他们的种类不同。体形硕大的看起来很有威慑力的是大嘴乌鸦。这个岛上栖息着这两个种类。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划分势力范围的,或者根本没有划分。”
    “这里没有渡鸦吧?”
    我问了一下坡的诗里描写的乌鸦的事,海老原摇了摇头。
    “Raven吗?那是在更加寒冷的地区栖息的。大概有大嘴乌鸦的两倍那么大吧,如果在近处看到的话,肯定很有压迫感吧。渡鸦的啼叫声非常多样,除了人类之外,它是生物界发出声音种类最多的。因此,在爱伦·坡的诗里面,那只乌鸦操着人类的语言也是很有道理的。”
    他主动提起了受伦坡的诗这个话题。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去询问他书房里那只乌鸦标本的事情。可是匡明抢在我的前面说:“可是先生,爱伦·坡最初的打算不是让渡鸦,而是让鹦鹉说话的吧?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里面是这样写的。”
    他一边把冲好的咖啡端给海老原,一边问。
    “啊,的确如此。对于《乌鸦》的创作背景,爱伦·坡的确有过详细的解说。The Philosophy Of Composition,是一篇被翻译成《构成原理》或者《创作原理》的诗论。关于那首诗,首先它的长度限制在了可以一气读完的大概一再行的长度,其次就是它的目的是为了描写略带悲哀的茭,运用副歌,以写给恋人的诗为主题,用哪蒯人的口吻叙述,而与他对话的则选择了日常人物之外的动物。因为是要像人一样说话,所以本来打算让鹦鹉扮演‘永不复还’这个角色的,可是又突然换成了渡鸦。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与鹦鹉对话多少有些滑稽的意味,不过他的理由是鹦鹉缺乏忧郁的色调。”
    说到这,白发苍苍的文学者把目光转向了我。
    “这篇文章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虚伪的爱吹牛皮的男人写的东霞,到底有多少内容值得相信呢?不过他也许是为了炫耀自己的龟《作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才在诗发表以后捏造了这篇创作过程记录。不过,他文章里提倡的创作秘诀倒是挺有意思。特别是像您这样的侦探作家,应该会对这篇文章拍案叫绝吧?”
    我吃了一惊,并没有马上作答。
    我曾经看过爱伦坡的诗论,可是没留下太深的印象。只是《构成原理》对于我来说意义深远,所以内容大概都还记得。它为侦探小说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不过没想到这一点会被海老原指出来。他可是爱伦·坡研究的权威人物,突然被他一问,实在有些受宠著溉
    “的确,这篇文章使我们产生了共鸣。虽然不记得他使用了怎样的描写手法,不过《构成原理>给予了推理小说作者勇气,并且让他们相信‘自已的做法果然没有错’。他还提出了诗与小说的构思应该从选择何种效果出发,等等。”
    爱伦·坡曾断言,在执笔之前如果已经对从开头到结尾所有的情节都胸有成竹的话,应该从结尾着手追溯整个发展过程,这对整体的构思非常有利。这是大部分侦探小说作家的方法论,也是偶尔会被人认为有些老套的手法。哎呀,真是让人头疼。所谓有乖j,是指推理小说作家如果要确保读者的优先地位的话,没有比从结尾逆溯这种写作手法更合适的了。
    即使是我这样的三流作家,当被知道是使用解谜这个手段写作的时候,也会有看都没看过我的书的人对我说“您总是写那么难的书”这种客套话。那蝗没有读过侦探小说的人也许把内容想的太复杂了,总是会带有那种“您能写出那么费脑筋的书,真厉害”的语气,不过这是很友善的误解。
    一位很熟练的侦探小说作家不一定头脑很聪明。或者说,侦探小说的创作与卓越的知性几乎没什么关联。写作过程中,除了常识之外,所需要的也就是关于这个领域的基础知识——最重要的是对这种书趣味所在的理解——和一些写作技巧的学习,还有就是在没用的东西上下工夫的耐心。作品当中,是名侦探们快刀斩乱麻似的解开那些别人无法化解的谜团,并不是作者有多聪明。
    名愤搽也是因为已经从知晓结尾的作者那里了解到了真相,才能摆出一副天才智者的架势。可是,名侦探们总是扮演拥有伟大头脑的角色,所以大家才很容易错误地认为执笔者也是很聪明的吧。
    和已经知道结果的人也就是作者是伙伴的名侦探,与赤手空拳的读者,因为无祛对等地衡量两者之间的智慧,所以名侦探等于作者这种想法被很多人认可。而正是这一点给作者带来不利的影响。
    因为作者不得不只身一人施展无谋之勇,向千千万万个横眉冷对的叫嚣着“我还能被你骗了不成”的读者们提供作品。这其中不乏比作者更有智慧、想象力和经验的读者,如果无视这些,把自己与大多数读者对立起来,狂妄地认为“我肯定比任何读者都聪明”的作者,是有必要去接受一下脑渡检查的。这种错觉很难被理解为是自尊心的流露。
    必须要有比作者还要聪明的读者束阅读作品。这样的话,凡是侦探小说作家,除灵活地运用爱伦·坡所说的有利的写作手法外别无他法。这就是他所说的“优秀艺术家”的创作法。
    “爱伦,坡有爱伦·坡的方式。他说其他诗人都是在白纸状态下进行诗词创作。并且认为从开头就能知道结尾的东西不能算是诗,也不算是创作。可是,路不止一条。”
    “啊……”
    “我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写文章的人。”海老原的话让人诚惶诚恐,“我知道创作过程是被模模糊糊的迷雾包围着的。对于其他的作者是如何完成一篇诗作或者小说的,沃围有浓厚的兴趣。而满足我愿望的,正是爱伦·坡。一边读他对《乌鸦》创作过程的解析,我就一边感叹‘哦,不愧是侦探小说的始祖啊’。只是——”
    我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是重复几分钟前所说的话。
    “只不过是一个虚伪的爱吹牛皮的男人写的东西,到底有多少内容值得相信呢,对吧?”
    海老原笑了笑。
    “就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侦探小说的始祖了,为那些枯燥的空论略施粉黛,披上华丽的外衣是他的拿手好戏。就算从结尾着手逆溯到开端使首尾一致是不错的手{去,可他公布的《乌鸦》的创作过程,未免是一个过于人尽皆知的侦探推理了。这种揭底方式有些过于华丽了。”
    作为一个侦探作家,我也只能尴尬地苦笑了吧。
    “被称做侦探小说元祖的《显而易见的现实——凯莱博威廉
    姆的冒险》的序言里,作者威廉·高德温披露了自己的创作手法,
    而爱伦·坡正是借鉴了他的手法。虽然他在诗论的开头否认了这一点。”
    真是长了不少见识。这时,火村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吸引了海老原的注意力。后面还有治美的身影。这次,我错失了询问关于乌鸦标本的良机。
    “怎么样,休息得还好吗?”
    被主人温柔的声音关怀,她受宠若惊地欠了欠身子。
    “嗯,现在感觉好点了。多谢您关心。”
    她表现得很坚强,声音里充满了张力。周围的人不对她过于关心,也许对保护她的自尊心有好处。
    “人呐,不知道有多高级,可是说到底就是一个动物。肚子有些饿了呢。估计是医为昨天没有好好吃饭。”治美问大家,“早饭之前想吃些什么吗?我想给自己烤个面包片。”
    “那也帮我烤一片吧。”匡明下了订单。我没有要。
    “火村先生呢,您也吃点吗?”
    被治美询问的副教授反问道:“什么?”
    “我只是问您想不想吃烤面包片……有什么不妥吗?”
    她对别人的一举一动很敏感。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有人不经意地转动一下眼睛,她都会条件反射似的追随那人目光的落点。能注意到她的这个习惯,大家也许会认为我也跟她一样敏感吧,其实不然,只是她的动作偶尔进入我的视线而已。
    现在她问“有什么不妥吗?”也是注意到火村被什么事吸目I了注意力,赢截了警地提出了疑问。
    “不用了,谢谢。”
    治美一边说着“这样啊”,一边把视线放到窗外。因为火村也正望着那边。
    “您……看到什么了吗?”外边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这却更加剧了她多余的担心。
    “没,什么都没有。只是觉得乌鸦的叫声真是够吵的。”
    他说了与海老原同样的话,走到窗边,额头贴近玻璃。从大清早开始,他的动作就很麻利。
    “那边有个展望台吧?”
    看了看火村指的方向,治美回答说:“是的”。
    “那边聚集了很多乌鸦。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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