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锦添这也是第一次来医院的妇产科,候诊室里很多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身边也多半都有男士陪伴。他很自然的揽着陈智涵的肩膀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大概是过惯了被人关注的日子,他完全不理周围投向他的各种异样的目光,只是拉着旁边人的手,认真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导医信息。倒是陈智涵有些难为情,一个劲儿的往外抽自己的手,可是他就是抓着不放。
“大家都在看我们呢?”陈智涵小声地提醒。
“你盯着别人看什么呢?”他依旧是微笑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语气,看着她的慌乱不安,淡淡的开口。
“是别人盯着我们!”
“你不看人家怎么知道人家一直盯着你啊!?”
陈智涵被噎住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倪锦添就觉得她那个眼神特无辜特别可怜,看了就让他忍不住心疼,他呵呵的笑出声,又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跟你开玩笑的,就是看你太紧张了,没关系,放松点儿。”
陈智涵没有说话,这时间就像在等待一个判决,她的心里忐忑不安,她也会时不时地偷看一下倪锦添的表情,很平和很安静,就像在等电梯一样。陈智涵不知道他的心思到底有多深,胸怀到底有多宽可以如此淡定的面对这样的时刻。
“怎么了?老看着我。”
被逮到了,陈智涵还是有些尴尬,她低头想了一下,转身很郑重的看着他,“我想把他拿掉!”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嗓子眼儿里发出来的,有些颤抖。倪锦添愣了一下,随即就拧起了眉头,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温和。这让陈智涵有些无所适从,难道这样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她就这么看着他,心里百转千回,不知如何是好。
倪锦添有些无力,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表达能力有问题,他总是能从这个女人的眼里看见怀疑和犹豫,“你只要顺从你自己的心意就好,我不希望我之前说的话给你造成什么压力,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说我养得起,就会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来养……”
“不是!”陈智涵打断他的话,“我是真心的,留着这个孩子对你不公平,我也会对自己更不自信,我不希望我们的感情以后出现隔阂,即使你不介意,我也会介意。”
倪锦添舒展了眉头,他当然介意,哪个男人会不介意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有孩子……老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笑,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她到这个程度,他看着陈智涵完全不知所以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到你了!”
话才出口,他就感觉她浑身紧了一下,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儿要起来的意思。
“陈智涵,你当时是怎么有勇气闯我的办公室的,你勇敢一点儿好不好,我陪你进去。”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极不情愿的陈智涵拉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看着医生拿着一摞的检查报告看的时候,陈智涵的心就一直都在嗓子眼儿里跳的样子,快得她都快要受不了了。她紧紧地抓着倪锦添的手,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
“陈小姐,你并没有怀孕。”医生语气低沉,看着眼前的一双人,很遗憾的说了一句。
陈智涵和倪锦添同时松了一口气,彼此都了解对方的心思,他们相互的看了一眼,陈智涵竟然忍不住红了眼睛,真的这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太难熬了,就像炼狱一样的煎熬,可是却让她等来了这个几乎没有缺点的男人。倪锦添并没有这样让陈智涵走,内科又检查了一遭,直到把身上所有的不舒服都检查一遍才放心。
走出门诊楼,智涵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觉得外面的阳光也是格外的好,很明媚也让她心里格外的敞亮。她站定,转身,挡住自顾自往前走的倪锦添的去路,“谢谢你!”她有些慌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低着头,跟自己手里的塑料袋较劲。
倪锦添有些没办法,他弯腰扶着她的肩膀,“抬头,看着我。”
陈智涵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她莫名的心虚,脸一下子就红了,整个耳朵都觉得火辣辣的烫,她也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她别扭的转过身,“我们走吧。”
倪锦添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拧眉,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转身,“我有话跟你说。”说着就揽着她的肩膀要往医院后面的花园去,陈智涵脸皮薄,周围人来人往的,她有些不不习惯这样的亲昵,赶忙挣脱出来,“别这样,车上说不行吗?”她有些羞怯,急着转过身来,远远的就看见马志强揽着周虹的腰从另外一个独立的楼门出来,远远的就能看见那里竖着一个标语牌,“婚前医学检查保护您的家!”
陈智涵立刻僵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马志强殷勤的举着一份报纸给周虹挡着头上的太阳,旁边的女人裙摆摇曳,巧笑嫣然的望着他,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幸福的表情显而易见。显然他们都没有要往这边看的意思,就这么相拥着甜蜜的往大门口方向走去。
陈智涵只是觉得气闷,他们相处五年,他从来都没有给自己遮过太阳,每次都是她顶着大雨到自习室给他送伞。真的是应了那句话,谁爱得更多谁就更贱一些。她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酸,眼睛也涩涩的,刚要转身一双大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难以琢磨的情绪,陈智涵说不清楚,像是无奈可是明明还有那么一点儿受伤的味道。他的手有些凉,和这个炎热的天气有些不相称,可是就这样轻轻的贴在眼睛上那么的舒服,眼前什么都黑了,心里却是一片清明。她轻轻的拉开他的手,却没有放开,“你让我看着他走,这样他就再也无从影响我了。”
倪锦添的心轻轻的颤了一下,他们真的是一类人,不被伤到最彻底都不知道回头,总是坚持着自己的无理的坚持。他反握住她的手,就这么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陪着她,看着那两个人出门上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车扬长而去。
陈智涵心轻飘飘的,她回过头看他们走出来的那扇门还有那个标语,“他们是不是要结婚了?”她的声音有些凄凄然,纵然是不爱了,看着那个人这么快的走进婚姻和另外一个女人,她还是觉得不那么容易接受。
“九月二号!”
陈智涵猛的回头,难以致信的看着他。
“大前天,周书记差秘书把喜帖送到了我的办公室。”他的声音很平板,没有丝毫的感情在其中,“你别太难过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陈智涵低下头,任她神经再粗她也明白这样在他面前为前男友的结婚而自怨自艾对倪锦添不公平,可是她也是控制不住,觉得自己冤枉,都不知道他们到底何时开始的,这才分手几天居然就要结婚了。
“男人都是跟着利益走的,那个不是爱情,你不需要委屈,更不用难堪。”
这话虽是说的不重,却着实说到了陈智涵的痛处,新痛和旧痛都有。她是感到委屈和难堪,自己五年付出居然是如此的廉价和不值得,只是为了少奋斗十年,他们点滴积累的爱和感动就这么被他弃之如敝履。可是她最怕的还是眼前这个男人有朝一日会不会也跟着利益走了。
倪锦添不想跟她在医院的大院里站在发呆,他揽着她的肩就往停车场去。倪锦添想和她去西苑吃午饭,陈智涵拿出手机看了看,家里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她微微一笑,知道父母的苦心,也是怕她难堪。她就这么犹豫着,不知道怎么拒绝他,转头看向窗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旁边的人,他依旧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认真的开车。
看着他刚毅的身形和俊逸的侧脸,然后转头看着前方的路,她的心陡然开阔了,她伸手关掉了车里的空调,打开了车窗,风吹进来,温热的扫过面颊,“你知道吗,女人都是跟着感觉走的。”她就这么突兀的说了一句。
倪锦添歪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他知道自己刚才无意说了一句很不该说的话,他眼睛盯着前方,“那你感觉一下,我还有什么可以为之放弃感情的利益没有?”
“嗯?”陈智涵愣了一下,她没有回答他,下巴枕着放在车窗上的胳膊,自顾自的看风景,“女人的感觉很灵的,如果我闻到那样的味道,我会比你先溜掉。”
“你在威胁我?”他笑得更开了,语调很轻松,“这算是你的职业素养吗?”
“我说的是真的。”她的音调沉下来,不像刚才那样顽皮,她依旧趴在窗户上,眼睛盯着路边树快速的后退,晃得自己都有些眼睛疼,“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不错,但是在你面前我真的压力好大。如果有一天因为你的家庭我们没有结果,那我也不会怪你。”
倪锦添笑不出来了,他什么都没有说。车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车里的空气像是要凝结了一样,这让陈智涵的慢慢的觉得委屈,这算是默认吗?她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真的吹风吹得有些头疼。
车子停在陈智涵家的独栋小别墅的门前,她没有什么心情去调查他是怎么知道的地址。
“我到了!”
“我知道!”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看着,然后都忍不住为这非常规的对白笑起来。倪锦添把一袋子的药递给她,“记得按时吃药,不要再逞强,也不知道是谁跟我说她胃没毛病。”
陈智涵拧眉想了想,“我有说过?”
“在我的办公室,我犯胃病,你……”
“哦!我记得了。”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你让秘书送套衣服给我,我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呵呵。”倪锦添笑,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还不过瘾似的在上面揉搓着,“这下不用洗了,真的不清了。”
陈智涵顿了一下,曾经他也做过这样的动作,说是习惯了。这到底是在谁的身上养成的习惯,不想让自己再去烦恼,她拉开车门下车了。
倪锦添手左手扶着方向盘看着她的背影,她走得不快,却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每一步里都有质疑,对她自己决定的质疑和对未来的质疑,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跟她说点儿什么,他按了喇叭,看着陈智涵停下来,转身,从她期待和释然的表情里他知道自己做对了,他从来不喜欢对人承诺什么,因为未来无法预知,人生又总是多事,他能做的只是去争取,用他的力量去排除那些无端的妨碍。
他下车走到陈智涵的面前,把手里的影像片子递给她,“你忘记了。”
陈智涵低头看着那个袋子,难掩此刻的失望和失落,她慢慢的伸手接过来,“谢谢!”
“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可能不会做像帮自己的女人遮阳这样浪漫的事情,也不会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我不敢给你承诺,因为我不是一个有力量可以扭转乾坤的人,也不想你某一天空欢喜一场。”他伸手将有些迷惑的女人拉进怀里,“我能跟你说的就是我会好好的保重自己,让自己能好好的照顾你,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另外,我对做海林集团董事局的主席的位子没有任何兴趣,我是老三,我没有家族事业继承的压力,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陈智涵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用力的点头,她一直不知道在他用手捂住自己眼睛那一刻她的心情该如何形容,现在她懂了,或者那不是感动,是踏实。一个男人不是为她挡艳阳,却是让她远离伤害。
倪锦添己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你说你要是能拿出为当事人出头的劲头为自己鼓鼓劲该多好。”他推开她,不让她再藏在自己的怀里,“一直都是我在走向你,如果我们之间有一百步的距离,我愿意走99步,但是那第100步一定要你来走,我不想我们以后都像今天这样相处。如果你喜欢我,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松开扶着她肩膀的手,“进去吧!”
“你先走。”
倪锦添立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那好,我们一起。”说着转身往车的方向走。看着那背影陈智涵忍不住心中升起的凄凉,原来她那么不愿意看着他离开,她伸手到包里却怎么都摸不到自己的手机,忽然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习惯了把手机装在兜里。
倪锦添上车就听见手机在响,他看了一眼显示然后抬头从开着的车窗里看见她正望着自己,他接起来,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她。
陈智涵脸红,转身跑回家,站在门口看着他,“晚上请我吃饭好吗?”
“煮面条?”
“我都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陈智涵没想到有抠门成这样的老总,她有些嗔怪,声音也有些嗲。
“晚上六点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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