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立时惊乱,侯安都大喊着将那吊在梁上的人抱下来,郁书瘦弱的颈子上勒出了青紫颜色,穗儿本是去送老爷服下的药碗,这边刚绕回来一见人人大乱,夫人竟然寻死……她立即吓得瘫倒在地上连句话也说不出,所有人急着拉来了大夫,万万想不到夫人竟然好好地想不开……
明明这几日韩夫人很是平和,她甚至不准人入宫去求大将军的消息。
"郁书?郁书!"他不住地拍她的脸颊,如今贵为司空的人竟然手下颤抖,抱着那一身大红的嫁衣女子全急得红了眼睛,突然一把揪住了大夫怒问韩夫人如何,那人恍然跪倒,"夫人……夫人脉象虽弱但……但还有救……"
"废言!"他把人放在榻上,"想法救她!快!"
穗儿挣扎着过来握着郁书的手便是哭叫,眼看着那大夫额上见汗忙着给她顺气,这小丫头边哭边忍不住,"夫人心里苦……我都看着的,大将军重伤那几日……人人都说着怕是这一次定要救不得了,可是夫人连大将军一面也见不着,还有……还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扑倒在侯安都脚下,"大人!夫人的孩子……"
侯安都焦急地盯着榻上的人,被穗儿突如其来的哭诉也弄得揪心不已,忽然又听见她提起了孩子,这才想起来这一路上也没听人说一说孩子的事情。
郁书的孩子是男是女他甚至还不清楚,只算了算那孩子如今怎么也快周岁了,这一时穗儿哭喊不绝,更是让房外跪着的下人纷纷抹泪,有个丫头听出了不对,突然过来拦着穗儿捂住她的嘴,那丫头被主子寻死的事情彻底吓坏了,疯了一样挣脱出来只看着侯安都说话,"大人一直对我们府上照料有加……穗儿信大人是好人,这话夫人平日绝不准我们再说,可今天穗儿一定要说明白了!大人也见着了……夫人连孩子都被抢走了……"
侯安都猛地起身盯着她,"你说什么!"
"小公子被宫里的人抱走了!夫人连一面也没见着,十月怀胎啊……大人可知道夫人有多不容易才诞下了孩子,竟然……竟然连一面都不让她看一看……"穗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倒在地上只扯着侯安都不放,"穗儿看不下去了!若要怪罪,穗儿拿命抵就是了……可是……可是皇上欺人太甚!拿我们府上的人都当做什么!夫人才是孩子的娘啊……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成了中宫之子!"
完全震惊愣在当场的男人下意识回身望拿榻上的人,郁书窒息的脸色终于有了缓和,大夫来回替她顺气,许是幼年的时候颠沛流离导致了郁书一直身量瘦弱,怀了孩子之后却也没见好转些,如今更是苍白如纸,冷冷清清的架着一袭太宽大的华服嫁衣,竟比她当年嫁与韩子高的时日又更清减了。
春水无情,郁书所有的痴情统统做了旁人的笑言。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的时候侯安都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除了感慨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一个江畔系舟的孩子同自己一路拼到了今日,他当年那般妍丽模样,刀剑都伤不得,只清亮开口唤一声大哥,就真的彼此手足兄弟走到了今日。
韩子高怎么会是个坏人呢……他只是……自己都还是个倔强的孩子而已,不懂得怎么处理这些太复杂的心思。
但是……对于郁书太残忍了。
侯安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难过,他不该再这么为了她伤心,却又觉得这副样子的郁书让他无法面对。
她还是为了韩子高寻死,闹成了这样,毁了自己所有最好的时日,而当年自己同韩子高说过的,他为人夫婿,日后要好好地对待郁书,要好好地过正经日子……
为什么还是成了今天这样!
最终今时今日的司空大人一步一步走过去,看着大夫在她背心之后使力,好不容易才冲开了她的意识,郁书剧烈的咳起来在那榻上蜷起身子,一直到恢复了感觉……她看着侯安都动动唇齿,却说不出什么,只是停了很长时间。
侯安都双目憋得血红,想伸手扶她,又自知这么多下人都还紧张的守着,他们也不该这样。
彼此都已经各自有家业,让韩府里的人看见,他们这又算怎么回事?所以最终他犹豫了很久,一直到郁书精心添了妆色的苍白面上竟然露出笑意,他再也忍不住,起身就要冲出去,"我去同宫里问个明白,郁书你不要再做傻事……"
她伸手出死死拉着他的袖口不让他走,穗儿哭得快要晕过去,她也只是拍了拍那小丫头让人都先下去,喘了两口气才觉得眼前昏黑混乱的景致终于安静下来,郁书开口安慰众人,"不要……咳……不要告诉老爷,绝对不要告诉爹……先下去。"
门被掩上,她慢慢松开手看着他,"大人得胜归来……我却没法庆贺了……"
侯安都偏了头去忍不住愤然,"你这副样子……让我想杀了他。"
郁书却同样收回了目光盯着上方错综复杂的雕梁,半晌才又有了足够的力气说话,"我不怪他,可悲的便是我时至今日仍旧不想怪他,他是我的蛮哥……大人,可知道方才我有了意识……多希望睁开眼睛……是他回家来了。"
原来还是这样,强扭不来的,她希望能救她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侯安都最终听着这样的话长长叹息,闭上眼睛摇首,"孽缘。"
什么时候起,旧年里所有的人彼此缠绕,最终竟然变成了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海棠树都枯了啊,她也枯尽了。
郁书有些失神,却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再也哭不出来,连些苦涩的感觉都已经麻木了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愈发笑得显出了诡异的凄厉,"我不怪他,蛮哥一定是被那个人关起来了,自从他出现……所有的事情都被他毁了,还有我的孩子……他甚至抢走了我的孩子。"
那个人的名字如今除了韩子高恐怕无人敢唤了,但是郁书一字一句的紧了目光,"陈茜,他害死了我爹娘,我十一岁的时候亲眼见着我娘死在我面前。大人你知道……自己骨血至亲的人,他们骨头碎裂的声音响在耳畔是什么感觉么……谁能明白……"
侯安都过来想要让她不要再想,她却只是微笑着示意自己还清醒,"我没事……让我说完……"
他坐在榻边逼着自己不去看她,郁书过了一会儿再度开口,"然后他抢走了我的蛮哥,他不准他回家,不准他见我,后来……蛮哥娶了我,他却不想让我们一家人好过。再然后……大人也看到了……下人们都在心里讽刺我,一个做娘的女人……可我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孩子被陈茜抢入宫里,他竟然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孩子……谁看不出来,皇后那么多年无后,这一时突然便有了长子……哈哈哈……"
她剧烈的咳起来,脸上有些窒息之后的潮红色,不正常的一切更让这已经崩溃了的小小女子陷入疯狂,郁书竟是猛地拉住了侯安都的手臂,"可还记得往日的情分?我说过今生无缘,郁书配不上大人……但……但是今日我只求一件事,就请大人看在往年你我仍算友人的份上……帮我……"
侯安都眼看着她眼底已经崩塌坏死的希望统统变成了怨恨,这一刻再找不回当年怯懦哭泣的单纯女孩,她变了很多。
他真切的觉得她变了,但是这种改变如同单薄锋利的刀刃细密的割在皮肤之上,痛苦和血迹一丝一丝渗出来,无法大悲,但是这样无休止的压抑哀痛最终将至形容枯槁……
要被逼疯了的恨意毫无出口,她是想死的,可是突然有了意识清醒过来却被穗儿一番哭喊弄得发起了狠。
是啊,她若是现下这般自私的寻死解脱,那……他们的孩子怎么办?她还是个母亲,他还不能死。
微微光线,室内不曾开窗,只有她大红色的嫁衣格外入了邪。
他颤抖着突然伸出手,一直接近她的鬓边。
郁书没有动,任他突然拉住了自己一丝散乱的头发,侯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终再也受不了崩溃低吼,"你……你竟……白了头发。"
一缕极不协调的白发黯然生长,她心下所有的苦闷都憋出了恨,丝毫不觉意外,只是叹息,"前几月便有了,无所谓……是难看是好看,如今也统统无所谓了,若那日当真全白了头发,便也就这样吧。"
她只是拉紧了他像是最后的希望,"我不信他真的能扔下我,恐怕蛮哥该是重伤……"郁书有些说不下去,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该是被关起来了,还有我的孩子……他们叫他宗儿。"
侯安都已经太过触动,再没有任何理智能够维持他的思绪,听着她这样说明明觉得太过危险,却又已经无法拒绝,"我也无法探知子高现下究竟如何,宫里完全将他的消息封锁不准人私下议论……你想如何?"
"我想求大人告知一件事……皇上,陈茜他……是不是定时要寻一样东西入宫配药?"
半月之后,御医处接连几日不眠不休想出了一套疏通经络的法子,陈茜谨慎异常,命人试过再行回禀西殿,那榻上无法动弹的人却是无奈苦笑,"这倒是多此一举,寻个正常人试针若是有了偏差岂不是好好地被害一辈子……我反正已然是最坏的情况了,纵是失败也无非便是仍旧不起效用罢了,不用找旁人了。"
总也是从当年云光大师治好他手臂骨伤的事情上得的一些先例,韩子高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当年十五日大致的印象总还是有的,努力地回忆当年大师手法,御医处的医者又反复回去参悟思量,用尽了一切办法,最终还是决定好歹要来试上一试。
连着几日施针一时看不出什么效果,韩子高已经开始努力平静下来,整日坐在西殿里让离兮陪着说说话,曾经有时候夜晚的时候,陈茜问过他,"让韩夫人来看看你吧。"
陈茜知道韩子高心里有太大的负担,他重伤如此,反倒开始无法轻易入睡,有的时候陈茜知道他不好受,憋着那气堵在心里出不来,整日整日只看着自己的佩剑出神。
他真的不适合这样安静的被关在这里,韩子高不是这样的人,纵使他让人总有自私且强烈的占有欲。
但是他还是适合站在阳光之下,红衣金鞍,骄傲得带了刺,惊心动魄的烈。
所以陈茜思量了很久也没有办法,最终还是松了这口气,若是他想让家里人看看,便准了吧。
可是那暗夜里依然眸子明亮的人看了看他摇首,"现下见她……我看不起我自己。如何面对郁书?说我这副样子回不去了,让她和爹好好生活下去么……陈茜,我动不了了,走不了路也不能坐起来……甚至……"
每一日都漫长犹如一辈子的光景,朗朗晴日,巍巍苍穹,这身红衣却无法再昂首败落日光。
好在他们不是自怨自艾的人,陈茜从身后抱紧他,"好了,不要说了。"
一定会好的。
"也许明天就会好了。"
说完了,两人却都想笑。
韩子高总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这种安慰了,是好是坏他已经让自己尽量去接受,所以躺在榻上想了一想,突然问了句,"我现下这副样子很多事情无法经手了,旁人又信不过,陈茜,沙棘的事情让侯大哥上呈入宫吧。"他想起当年县侯府里的事情,解释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年先皇入府试探我的时候……不巧让侯大哥听到了,他是知道送药这件事情的,而华皎年轻,一知半解,我怕他出了纰漏,还是让侯大哥来负责吧,这么多年他也没有透露给旁人任何讯息,所以……你不用担心。"
陈茜沉默了一刻也没有反对什么,"好。"他理顺怀里人的长发,替他翻了个身又说起来,"你若是好起来了我也要立宗儿为太子。"
韩子高眼看着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想说什么又觉得陈茜从来都不可能被人阻止,最终烦躁的没有再说话。
"没有办法了韩子高,面对现实,你我已经无法再顾及旁人了,是好是坏,你同我这辈子已经被捆在了一起,你注定做不成你爹期望中的人,同我一起……看着宗儿成长吧,其他的……顾不了了。"
陈茜从来都把罪孽做到极致,然后不给人任何反驳的余地,更何况今时今日的韩子高就算有这个抗争的意图他也做不到,不承认也罢,他是真的现下完全处于弱势。
他无能为力的靠在他怀里,陈茜收紧了手臂有些叹息,"真若有地狱罪业的话也无所谓,韩子高,百年后你我一起覆了黄泉就是。"
云淡风轻,他从来都毁天灭地一手之间。
温度渐渐攀升,孤花春余,大战完结之后江南各地终于各方安稳,这一时看似江北偃旗息鼓,而皇上重农桑,兴修水利,多有仁政重新恢复各郡百姓生息。
好不容易熬到所有人都能够喘一口气的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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