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

  “呃……”碧洋琪语塞。
  “你是谁？我是蓝波。我是谁？你是蓝波。巧克力蛋糕是谁的？它说它是蓝波大人的……”两手各端着一碟巧克力蛋糕的蓝波唱着自编的蓝波歌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追赶过来的一平一脚踹到他背上，叫道：“蓝波，把一平的巧克力蛋糕还回来！”
  蓝波被踹倒在地上，整张脸重重地砸在蛋糕里，再抬头时已像一张咖啡色的大圆盘。“呜呜呜……你们这些笨蛋……欺负蓝波大人……”蓝波哭着从蓬乱的卷发里拿出一个紫色的管状物，有点像商业街游戏厅里的火箭炮，往上一扔，不料哭得太专心没留意脚下的碟子，结果被拌了一下，疑似火箭炮的管状物斜着飞了出去。
  筱原雅纪只来得及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和冲到门口的沢田少年大叫着“不好，筱原学姐！”的声音，后便置身于一阵紫色烟雾中。
  烟雾散尽后筱原雅纪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墙壁上有一面大大的穿衣镜，映出的是她熟悉茫然的脸。十年火箭炮。她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当年爷爷向她说起这个神奇的东西时她还一脸不信地敷衍着笑，没想到如今她倒是亲身经历了。
  “雅纪，你换好了吗？”男子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的是意大利语。门外有人在窸窸窣窣地说话。
  “呃……等一下就好！”她无奈，只好用意语回答道。环顾一下四周，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偌大的更衣室，却只有一件衣服，就放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不由得一惊。
  是一件婚纱。
  纯白繁美，是每一个女人的梦想。她何其幸运，从十年前仓促穿越而来，却恰逢十年后自己的大喜之日。手轻抚过柔软的白纱，心中欣喜不禁问道：是谁？筱原雅纪，是谁让你穿起这件神圣的白纱裙？你将挽着谁共踏红地毯？
  刻意放轻脚步走到门边，悄悄打开一道细细的缝隙，外面的人不多，只三五个，围着中间的一个男子，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筱原雅纪顿时紧张，像是有一只小手在轻挠心底，呵，中间的那人，应该就是与她穿着成套新人服的男子了吧。忽然，围着他的几个人各自散开，她终于看到了身穿白色新郎服的他。
  筱原雅纪怔怔地看着那男子，眼睛却是像透过他看到了时空外的某一个定点，仿佛一桶冷水自上而下浇灭了她心中那丝莫名的期待。
  那是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英俊斯文，此刻正在动作优雅地整理他的领带。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一个人的气质教养却是不经意间从其面貌神态中流露出来。这个温文尔雅的外国男子，必定出身不俗，且受过良好教育。再看这一套价值不菲的婚宴礼服，可知其主人必定不愁钱财。这样的人，确是众多女子梦寐以求的好伴侣。
  筱原雅纪，你何其幸运？不，她一点也没有感到高兴。相反，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这一幕，这样，她心底的那丝期待就不会如此之快地被扼杀在萌芽阶段。期待什么？她如何让自己承认，抚过婚纱裙的那一刻，她希望门外穿着新郎西服的人是那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或许，现在的他，更应该称之为男人。可惜，不是，她看到的人，不是他。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想过这些，就目前而言，她与那个少年的关系远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她没有必要去费这个神，不是么？只是，她更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娶了别人，而她嫁了别人。命运是多么滑稽可笑，在她好不容易确定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让她看到了多年后自己嫁给了另一个人。
  筱原雅纪掩上门，沿着墙壁滑落至地板，把头埋进双臂里。就这样吧，在这个时候，让她做一回鸵鸟。
  紫色的烟雾在五分钟之后准时扬起，一眨眼，她又回到了十年前，依然保持着这个鸵鸟的姿势。
  “呃，学姐怎么了，没事吧？”沢田少年睁着大大的眼睛问她。
  “蓝波，都是你闯的祸！”颇有正义感的一平叫道。
  “呐，”蓝波在一旁一脸倔强却不免心虚地说，“不关蓝波大人的事哦，是你自己要钻进去的。”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家里养的一只专爱与她作对又爱黏着她的画眉，它每次偷吃完她的布丁后总会呆在一旁，摆出“我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偷瞄她的脸色。
  “看到什么了，筱原？”Reborn老大走了过来。
  筱原雅纪抬头，秀气的眉微微皱起，“一件……不太好的事。”
  “诶？学姐看到了什么事？”沢田少年谨慎地问道。
  “呃，我看到，”筱原雅纪瞅着他，慢慢说道，“京子……她嫁给别人了。”
  “啊？！！！”沢田少年被狠狠地打击到了。
  筱原雅纪扑哧一笑，“我开玩笑的，沢田君。”
  沢田少年一愣，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嘀咕道：“学姐干嘛要开这种玩笑……”
  “好了，沢田君，”筱原雅纪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今天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呃，学姐……”
  筱原雅纪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问道：“十年后的我有说了什么吗？”
  “你说妈妈做的点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Reborn老大说。
  她挥手向他们道别。
  “呐，Reborn，”沢田少年对脚边的小婴儿说，“你有没有觉得，学姐从十年后回来有点不一样了？可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清……”
  Reborn老大瞥他一眼，“有空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你要是再不努力就这么废材下去，十年后京子真的会嫁给别人哦。”
  “这种事情不用一个小婴儿来教训我！”被戳到痛处的沢田少年朝他大叫道。
  ********************************************************************
  并盛中学。
  周末的并中异常安静，连鞋子踩在干枯落叶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筱原雅纪拉紧一下外套，刚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还不十分适应外面相差甚大的寒冷空气。抬头看了看已被修复得完好无缺的教学楼，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里啊，其实仔细想想，她所知道的能找到那个少年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四楼的接待室，大门紧闭。
  叩叩叩——
  “进来。”少年清冷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她推门而进，正在写笔记的少年抬头看她，就是这张脸，俊秀漂亮，是她轻抚婚纱时浮现在脑中的俊颜。
  “有事？”少年停下笔。
  筱原雅纪笑笑：“找你吃晚饭。”
  少年翻了一下手中的文件，“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嗯。”她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我等你。”
  十分钟后，少年把笔插入圆形的白瓷笔筒，站起来，“走了。”
  “嗯。”筱原雅纪走到他身旁，右手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左手臂，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早已形成多年的习惯。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她扣在他衣袖上的白皙秀气的手，指甲修剪得玲珑乖巧，没有像那些与她一样年纪的女生一般涂上五颜六色的指甲油，干净漂亮，呈自然的粉红色，手背上淡蓝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仿佛能够感觉到血液在其中静静流动。
  “怎么了？”她见他许久不语，问道。
  “没事。”他说，右手反手锁上接待室的门，与她一同走出并中。
  冬日的黄昏街道上一向不如夏日时热闹，此时已过了下班的人流高峰期，路上行人更是稀少。吃完晚饭后他陪她等公车，月台上没什么人，寒风冷冽而过，仿佛要把三个季节以来积聚的能量一次用完。
  叮——
  她等的车来了，放开挽着少年的手，转过身面对着他，低声叫道：“恭弥。”
  少年低头：“什么？”
  “再见。”她说，踮起脚，轻吻少年的脸颊，一如所有恋人分别时的依依不舍。随即走上电车，隔着玻璃微笑，看着依然站在月台上的他渐渐远去。以后很多个寒冷或是温暖的冬日，她一个人独处或是游走于一大群人举行的狂欢派对，总会不自觉地隔着玻璃让目光游离在外。只是，她再也找不到那天在寒风中挺直地站着的少年的身影。
  “小姑娘舍不得男朋友？”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笑呵呵地对她说，目光慈祥温暖，像是想起了时间久远但不曾忘怀的美好往事，“我年少时也曾经深爱过一个男孩，每次他陪我等车的时候，总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看着电车一班一班地过去，总要到最后一班才不舍地分别。”
  “那后来呢？”她问。人们听故事总喜欢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他们最后有没有在一起？故事的后续各式各样，总会有人欢喜有人叹息。
  “后来他举家移居澳洲，我们没有再见过。”老太太声音平和，语气中却仍有感慨。
  筱原雅纪唏嘘，“是个悲伤的故事呢。”
  “怎么会？”老太太笑，脸上的皱眉间满是温柔，“我们曾经彼此相爱。”
  多么难得，分别半个多世纪后她提起他时依然温柔怀念，也许他早已儿孙满堂，也许已先她一步驾鹤西去，可她依然记得，约会后即将分别时她为他错过的列车，正如后来他们错过的那些岁月。
  叮——
  电车到站。老太太扶着椅背站起来，“我先走了，小姑娘。谢谢你听我这个老太婆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