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记

第19章


要想救你心上人,先将『春洪诀』练得初有小成了再说。」
  从那日起,我又用冰块和鲨鱼骨做了十二个沙漏,依从康回指点,在不周山与寒暑之水间静心修行。
  每天先在「水火海窍」里炼三个时辰的阴阳二炁,然后捕杀些鲨鱼海兽,带到裂洞中,或搭架烧烤,或煮成羹汤,大快朵颐。再将熬得细滑的鱼羹小心地灌入罗沄的口中,为她输气活脉。  
  她虽然依旧昏睡不醒,但气血平和,呼吸均匀。倒也没有恶化的征兆,我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每天喂她羹汤之时,看着阳光下,她熟睡着的甜美容颜,心中总像被什么紧紧握住,酸痛、甜蜜而窒息。
  在这不周山明媚的阳光里,在这冷暖交替的风中,什么王图霸业,什么报仇雪耻,都渐渐变得缥缈模糊起来,就像那永远被大雾遮掩的天海交界,遥远而不可及。
  我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能永远这么陪伴着她,哪怕她永不醒来,哪怕我永远无法离开这里,也要比从前那颠沛流离、四处征战的日子快活得多了。但每次稍一念及,眼前立即便又晃过姥姥的脸容,不敢再多想。
  沙漏翻了又立,立了叉翻,这么过了七十多天,那轮红日终于升出了茫茫大雾。我经脉中那滞胀刺痛的郁结感也早已消散一空。
  康回所授的「春洪诀」虽然还没有完全领悟,但早已倒背如流,大有斩获。体内真气越来越强沛,潜藏在丹田与任督脉中的阴阳二炁也已能随心所欲地掌握,每一次气刀挥出,都有两轮气劲,循环飞舞。
  起初与阴阳狮龙兽周旋时,只有躲避、招架之功,少有还手之力。到了三十天后,除了能抵住双兽狂风暴雨的攻击,也渐渐有了颇具威力的反击。到了六十天以后,那两只孽畜竟已被我杀得应接不暇,嗷嗷乱叫,轻易不敢再来挑衅。
  每次见我稍有喜悦、自得之态,康回就立即泼以冷水,说以我现在的真气,砍砍柴、劈劈石头尚可,耍想挖出女娲花,震开太极镜,还差之甚远,更别说称霸天下了。
  这一天,修完阴阳二炁,吃过烤鱼,他忽然说:「小子,你现在的真元勉强够格了,老子传你一套『无形刀』,等你修成此刀,嘿嘿,除了老子,天下再没人是你的敌手!」
  话音刚落,西南天海交接处,突然「轰」地冲起一道红光,将茫茫大雾照得通红一片。
第七章 女娲花与阴阳草
    那道红光在窜炸射开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消散。
    红光弯弯曲曲,必定是蛇族的信号。想起延维,我心中一凛,难道那老妖怪知道不周山与康回的所在,所以领着蛮子到这里来了?如果烛龙也随着他们一起追来,那可就糟糕了。
    康回嘿嘿冷笑:「放心吧,小子。不周山的『结界』虽然已被你打开,但寒暑之水的周围是八百里省考,要想闯进来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伏羲、女娲都已死了,老子一个小指头就能将昆仑压扁。只要你能劈得开这太极镜,就算与天下为敌,又何足为惧?」
    我热血上涌,莫名地一阵激动。从小姥姥就教我要如康回一样勇猛无畏、百折不挠,在我心中,他早已是和我爹一样的大英雄。天意冥冥,让我穿越数千年的隔阂,在这里遇见他,结为师徒,这是何等奇妙的命运。能和他并肩而战,不管是生是死,都不枉活这一世。
    于是将柴刀别在腰间,全神贯注地听康回传授「无形刀诀」。
    他先问我:「小子,你说天底下最不可抵挡的东西是什么?」
    「自然是水。」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水可以催生万物,也可以毁灭万物,即便是最微小的水滴,也能击穿坚石……」
    康回摇头大笑:「小子,老子是水神,你是水族中人,这么想理所当然、但要想练成天下无敌的绝学,就必须抛却族群偏见,融会贯通,洞察宇宙玄秘。」他顿了顿,道:「老子二十七岁时,坐在昆仑山顶,看着冰川融化的春洪冲垮两座山峰,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乾坤秒理。苦思了三天三夜,创出『春洪决』,又用『玄冰虹影铁』炼制了『怒水刀』,自恃可以横扫四海。谁想到遇到了当时年仅十八岁的伏羲,居然一败涂地,不到百招,就被那小子用剑尖抵住了咽喉……」
    想不到他二十七岁时就自创了这等神功,更想不到伏羲十八岁便已如此了得。天河落地接海潮,一浪更比一浪高。我已经十五岁了,空怀大志,却未立方寸之功,比起他们,可真差得远了!
    我又是惊佩又是惭愧,康回接着说道:「我输给这么一个黄毛小儿,恼羞成怒,很不甘心。闭门苦修了三年,又上南荒找那小子斗剑,没遇见伏羲,却在山脚下碰到了女娲。虽然那时她已经名满天下,但我却是第一次见她。」
    「河边芦草如烟,枫林似火,她站在清澈的溪水里,双手捧着落花,秋天的夕阳照在她的身上,金光闪闪。我醉心于霸业,对美色从无兴趣,但那一刻,看见落英缤纷,从她发鬓裙角交迭飞过,居然……居然像被雷霆击中,无法呼吸。」
    他怔了片刻仿佛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叹了口气,道:「他奶奶的,老子哪里知道这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是只身杀死六大凶兽的女娲?一时心猿意马,就中了邪似的调笑,要她随我回北海,做我的正妃。」
    「那妖女听了,笑得灿烂如花,说只要我能接住她七招,她就嫁我为妻。那时全天下的英雄都不在我的眼里,何况一个女子?可是,刚一交手,我立知不妙,连苦思了三年的『冰川刀决』还来不及使出,便被那妖女震飞『怒水刀』,在额头上刺了『自不量力』四字。」
    「我从没受过这等侮辱,知道她的身份后,更是怒不可遏。回到北海,又冥思苦想了五年,化繁为简,讲『怒水刀』重新炼制成了无锋无刃的『重刀』,再次南下斗剑。这次与伏羲激战了三百多合,却还是敌他不过,『重刀』也被他的手指夹成了两段。」
    「就这样,老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三十年里向伏羲、女娲挑战了九次,却无一胜绩,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就连共工国内也有些长老进谏,让我以社稷为重,不要以国主之尊,逞武夫之勇。
    「嘿嘿,这些老家伙哪知道为人笑柄的滋味?老子一怒之下,将所有上谏的大臣全砍了脑袋,发誓不打败伏羲、女娲,就以头撞天柱山。我在北海又苦修了三年,从浩渺冰洋中悟创了独门心诀,自认已能打败那两个蛇妖,于是将半柄重刀炼制成『裂天刀』,联合了对伏羲不满的各族,向蛇国大举进攻。」
    我这才知道当年那场大战的起因。换了是我,接连受了这等重挫,也势必引为奇耻大辱,想法设法复仇。
    康回眯起双眼,带着几丝自嘲与落寞,嘿然一笑,道:「谁想隔了三年,伏羲、女娲的修为突飞猛进,远远超过我的预估。女娲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用泥土捏出十万大军,前仆后继,杀之不尽。
    「短短半年内,我们接连吃了九次败仗,溃退几万里。好不容易将伏羲的旗军困在天山脚下,却反被他几进几出,杀得大败。那厮只身与我们五族帝尊决战,仅用了两百多合,就砍去了狼、鹰两大国主的臂膀,将龙王、牛主封住经脉。我虽然全身而退,却只剩下三十多骑退往北海,共工国的长老们公然哗变,将国都献给了女娲。
    「老子一怒之下,就应诺誓言,一头撞断了天柱山,洪水四处泛滥。伏羲、女娲就用这太极镜将我元神收封,又支起天柱峰,将这里结为秘界,以防再有人撞断这不周山。」
    他说得轻描淡写,波澜不惊,我想象当时的壮阔情景,却是热血如沸。这天柱山高耸入云,巍峨奇绝,他竟能以一己之力,将之生生撞断!而他穷尽三十三年之力,苦修悟创的种种玄水神功,居然还是难撄蛇帝之锋。伏羲、女娲的修为,更是匪夷所思。
    康回道:「我被封镇在太极镜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这不周山、寒暑水,简直快发狂了。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为什么我始终赢不了伏羲?究竟什么才是天下最难抵挡的东西?
    「玄冰铁坚不可摧,在三昧真火日夜炼烤下,也终究会化作一摊铁水;猛烈的三昧真火,被春洪席卷,也立刻熄灭无踪;势不可挡的洪水,遇到息壤神土。也没了脾气;而即便是息壤神土,也无法阻止种子生根发芽……
    「思来想去,五行相生相克,互相制衡,竟没有什么是不可抵挡的。偏偏我又没有?古盘?的五德之身,要想打败伏羲、女娲,难道真的终身无望了么?悲沮躁怒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无法在五行之内打败他们,为什么不跳出五行之外?」
    我呼吸一窒,原来他说了半晌往事,现在才引入正题,又听他嘿然一笑,摇头道:「不过『跳出五行之外』这六字说得容易,真要想起来,可真连头也想破了。有一天,春去夏来,冰雪融化,我看着大风刮过不周山,花草摇曳;看着海上漩涡疾转,大浪起伏……灵光闪现,终于悟到了一个至为简单浅显,又至为深奥玄妙的道理。
    「寒暑之水交汇,所以有了『水火海窍』;冷暖二气交替,所以有了春夏秋冬;男女欢好交媾,所以有了子女后代;阴阳二炁流转,所以才有了气血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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